褚清钰的沉默，落在他们眼中，就成了怯懦畏缩，不敢招惹他们，便助长了他们嚣张气焰。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褚清钰正通过他们的言行，反复确认他们当中到底有没有修士，以及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否是在试探自己。

　　在确认他们都是凡人之后，褚清钰才睁开了那只鬼眼，打量着这群人。

　　一个穿着灰褐色短衫，生着一脸凶相的男人，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将其他人指挥得团团转，想来刚才和他说话的就是此人。

　　其他人都在忙碌着，在屋里翻箱倒柜。

　　他们肆无忌惮的将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还去院子里翻了一个遍，发现确实没什么值钱东西，倒是在厨房里看到了一锅汤药，下面的的火星子还没熄灭，打开盖子，还能看到热气腾腾，带着一阵苦味。

　　“这熬的是什么东西？”男人看了一眼房间桌面上放着的那一碗汤药，想也知道那是从厨房的药锅里舀出来的。

　　褚清钰：“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里面是我同伴为我采摘的草药，熬煮来给我治病的。”

　　男人：“你那同伴什么时候回来？”

　　褚清钰：“他出去有一会儿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待他回来，收拾起来也快一些，不如各位先等一等。”

　　“呵，我才没时间等你们呢，这都收拾出来了，都在你面前，你赶紧包好带走吧。”

　　从两间屋子里收出来的衣服鞋袜，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扔在了地上，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现在的褚清钰不能下地。

　　褚清钰看了一眼像垃圾一样被扔在了轮椅旁边的一堆黄纸，拿起放在轮椅旁的拐杖，又抹了一下眉心，沾上了从鬼眼里流下的鬼血，借着摸索拐杖的动作，将血涂抹在拐杖的底端。

　　这些鬼血，常人看不见。

　　鬼眼和褚清钰并不适配，用得时间长了，就会流血，视物也会变得模糊，通红一片，现在倒是可以好好的利用这些鬼血了。

　　他用沾了血的拐杖底端，轻触着地面，假做用拐杖试探，实则是将血点落在几个位置上，待血不够了，就又从眉心处一抹，沾到拐杖上。

　　这些动作，若是放在一个正常人身上，肯定会被察觉到不对劲，可是落在一个又瞎又残的人身上，就相对合理了。

　　在这群人眼中，褚清钰的行为笨拙无比，因为不能下地，只能用拐杖一点点的挑起地上的衣物，放在腿上，因为看不到，所以拐杖每次都要触地好几次。

　　这慢吞吞地样子，很快让这群人失去耐心。

　　穿着灰褐色短衫的男人：“你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剩下的东西我们都给你装一块了，你自己出去慢慢分！”说罢，他对手下的人试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走上前，也不管地上的那些衣物和零碎的物什，随便扔了一个布包到褚清钰身上，道：“就是这些，都装在这里了。”伸手就要抓过褚清钰的轮椅往外推。

　　褚清钰却在这时，用藏在袖中的镜子碎片划破掌心，鲜血很快滴落在了那些被扔在轮椅旁边的黄纸上。

　　另一手持着拐杖，沾起那染了血的黄纸，挥放到了已经滴出了几个点位的鬼血上方，重重一压！

　　地上那些未干的鬼血印在了黄纸背面，在黄纸上显露出了一个浅色的图案，在褚清钰的血渗透过去的一瞬间，黄纸无风自动！

　　一缕白色的烟，从纸面上升腾起来！

第13章 灾鬼

　　常人看不到这样的白烟，只看到被褚清钰手中拐杖压在地上的黄纸四周哗啦啦的动着。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场面显然不在常理之中，他们又惊又惧，一时间没人敢靠近。

　　门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突然黯淡下去，屋子里瞬间变得阴暗了许多，森冷之气似乎从四面八方袭来，无孔不入，短瞬间侵入四肢百骸，让他们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这，这天怎么突然阴了？”

　　“啊嘁！好冷啊！怎么回事！”

　　原本还在屋子里翻腾还有什么值钱东西的几人顿觉汗毛倒竖，看着褚清钰的眼神终于从轻蔑到惊恐，“你到底做了什么？这是什么妖术吗？”

　　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这异响，是在褚清钰放血，并将拐杖点在了那些黄纸之后发生的。

　　褚清钰并未搭理他们，只是看着那些从黄纸上升腾起来的白烟。

　　白烟之中，幻化出了一只白发白面白衣的鬼。

　　鬼魂魂体的颜色一般有六种，分别是，灰白黄黑红青，灰鬼的怨气最少，青鬼的怨气最重，甚至有了法力。

　　当然，还有一些介于这其中的，特殊的鬼怪，因为各种原因，游离于这世间，不肯离去。

　　眼前这只白鬼就有些特殊，它的怨气少于黄鬼，但它却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带来灾祸。

　　以褚清钰现在的实力，只能召出一些低阶的灾鬼，破坏力并不强，能现身的时间也很短，但对于眼前这些人来说，足够了。

　　褚清钰一指那穿着灰褐色短衫的男人，道：“去！”

　　穿着灰褐色短衫的男人正因为骤然袭来的阴冷打哆嗦，突然看到褚清钰指着自己。

　　明明只是一个眼盲腿残，面色苍白虚弱的家伙，凭什么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男人顿时被激怒了，大喝一声，给自己壮了胆，随即抄起一旁的椅子，朝褚清钰砸过来！

　　他看不到，白发白面，双眼处只有两个漆黑的空洞的灾鬼，已经在褚清钰的指引下，飘到了他的面前。

　　在男人挥舞椅子砸向褚清钰的一瞬间，灾鬼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这一瞬间，他有种身体被一片刺骨的寒冷贯穿的感觉！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高举起椅子的手一软，椅子当即落下来，砸到了他自己脑袋上，尖处砸破了他的脑袋，顿时头破血流，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哥！”其他人大惊失色，想上来查看男人的情况，又不敢靠近。

　　他们不靠近，灾鬼却已经飘到了他们跟前，挨个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听得叫声一片。

　　“好冷！”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

　　“妖术！是妖术！快跑啊！”

　　胆小的人忍不住了，拔腿就跑，却被门槛拌了脚，扑通倒地，头磕在了他们方才翻腾东西时，滚落到地上的黑色石块上。

　　看到有人带头跑了，其他人赶紧跟上，可都没能跑出这个院子，不是被绊倒，就是平地摔，很快就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褚清钰幽幽道：“年轻真好，倒头就睡。”他止住了掌心上的血，白色的灾鬼瞬间消散，地上那些黄纸也自燃成灰，飞一吹就散了。

　　褚清钰感觉自己从魂穿到这个身体开始，就一直在用血，别人是散财，他是散血。

　　别人是钱袋空空，他是血管空空。

　　别人是破财免灾，他是放血召灾鬼。

　　被灾鬼碰过，还是穿身而过，这些人肯定要倒霉好一阵子了，得亏这不是大灾之鬼，只能带来一下小灾小难，应验在身上时，就像是撞了霉运，诸事不顺。

　　这不得不说，这灾鬼是真的很耗血，褚清钰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有点晕了。

　　但他还是努力咬紧牙关，保持清醒，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有用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一块乌漆石，一支红檀笔，三块有一臂长的云黄木，十张还没用过的黄纸。

　　这些东西，在这几人眼中就是一堆破烂，翻出来之后随手就扔在地上了。

　　褚清钰很快收拾好，带着这些离开了屋子。

　　推着轮椅顺着山路往下移动，褚清钰回头看了一眼，繁茂的山林间，简陋的屋院渐渐远去。

　　一间小破屋，他竟然耗了这么久才出来，真是丢脸！

　　这破烂身体到底何时能好？

　　至于他照镜子花的时间更多这件事，褚清钰绝口不提。

第14章 跟踪

　　山路不好走，更别提推着轮椅了，看着时而窄小时而陡峭的山道，褚清钰毫不怀疑，自己极有可能在下一刻，连人带轮椅滚下山去。

　　得亏他双手还健在，在轮椅过不去的地方，改用拐杖，虽勉强能继续前行，但也累得够呛。

　　繁茂的林叶缓缓摇动，斑驳的光芒洒落在地面上，褚清钰磨磨蹭蹭地来到了一个稍微宽阔一些的地方，重重坐回轮椅上，放好拐杖，摆正自己的残腿，伸手入袖中，捏住了那些黄纸，才道：“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话落，风未止，树影婆娑。

　　褚清钰指尖轻捻着袖中黄纸，“我已经如约放你离开了，你现在这般，若再狡辩不是受他人指使，可就说不过去了。”鬼眼瞥向了左边的树丛。

　　果然，没过几息，那树丛微动，一道鬼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披散着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晃动着，清俊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正是早前离开了那间屋子的方凌仞。

　　褚清钰都要开始召鬼了，却听对方道：“我无法离开你。”

　　褚清钰：？？？

　　用这认真的表情说出这种话，绕是褚清钰见过大风大浪，此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捻着黄纸的手都顿住了。

　　褚清钰对于敌意和杀气尤其敏感，可从这只鬼的身上，他完全感觉不到这些——这家伙的存在感淡得就像一阵风。

　　方凌仞又解释道：“无论我往天上飞，还是往地下钻，亦或是朝着各个方向移动，都无法离开你。”

　　顿了顿，他又道：“我原本以为我是没法远离那间屋子，待你出来之后，我才确认，关键不是那间屋子，而是你。”

　　说罢，他还示范了几次，每次都在距离褚清钰约莫三十丈左右时，再往前一点，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拽向褚清钰所在的方向。

　　褚清钰故意在他往上飘的时候，转动轮椅，偏移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发现还是如此。

　　看着倒不像是演的。

　　褚清钰恍然，“你的意思是，你被禁锢在我周围了？”

　　方凌仞抬起那只和褚清钰对过掌的手，“是因为你方才说的契约吗？”

　　褚清钰：“没有契约，那是说给方才那家伙听的，我就做了个锁链，而且锁链也给你劈断了。”鬼魂无法离开生者的身边，要么是有仇怨，要么是有执念，要么是有术法。

　　褚清钰很清楚自己是第一次见这只鬼，根本没对他做过这种事，所以这要么是楚羽的因果，要么是楚羽的仇家干的。

　　可是，在楚羽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当然，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不排除楚羽得罪过人家，但却记不清了的可能性。

　　褚清钰心念一转，再次看向方凌仞，“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方凌仞盯着他：“我以为是你。”

　　褚清钰：“或许是被什么人施了法术，要么是你的仇家，要么是我的仇家，我这边想到了几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