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
这下换谷肆愣住了,他狠狠地踩下离合,车子一下冲出去,罗阿响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罗阿响深谙谷肆喜怒无常的脾气,所以也没开口,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触霉头。就算高中恋爱时,他也搞不太清楚这人的脑回路,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火,以至于刚交往时罗阿响以为他是为了看笑话才同意的。
“果然你根本没变。”车在罗阿响所在的小区旁边停下,外面人来人往,很多都是接小孩回家的家长。
之前罗阿响正是被他这句话激怒,两人产生了肢体冲突。现在罗阿响没那么冲动了,他甚至有一种想要跟谷肆从头清算的欲望。
“你一直说我没变,指的是什么呢?”罗阿响似笑非笑地盯着谷肆看。车窗外一片赤红晚霞从罗阿响背后洒下,夕阳映在谷肆眼中,场景突然变得悲凉起来。
“你这种拈花惹草的性子,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的鬼话是不是,什么只认真对我,实则到今天你也是那个人群中大受欢迎的花花公子,而我不过只是你娱乐的对象之一而已。”
看样子谷肆是被气急了,这还是重逢后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连气口都几乎没有。
“你说是就是吧。”罗阿响不想做任何解释,或许他在谷肆眼里一直都是这种形象也算是一种宿命,他和谷肆永远都不得善终。
原来从高中时他们开始恋爱时,谷肆就没相信过他,不过好像一切也没那么重要了。
“奉劝你不要对别人的生活有那么强的掌控欲,私下调查别人是侵犯隐私的。”罗阿响说完这句话就下了车,原本他以为和谷肆又能好好交流了,或许可以把以前的事情也一一说清,不过是他的妄想而已。
“帅哥!这里不让停车!”有街道维护秩序的阿姨站在谷肆的车旁边喊,谷肆看了一眼罗阿响,想要追上去,却被人拦住了,他只好把车开走。
罗阿响到家的时候还没缓过神来,他想起了一幕幕往事,以往不敢轻易表露的心事,对他来说无法磨灭的痕迹,对于谷肆来说似乎并不特别。
有人在敲罗阿响家的门,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行尸走肉似的。
他将门拉开一条缝,是谷肆,不知道现在他还来干什么。
谷肆没说话,手一下伸进门缝中,生生把门拉开了,随后顺手把门带上,双手搂上罗阿响的身体,实打实地拥抱着他。罗阿响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既觉得自己委屈,又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将就心理。
谷肆的手干燥温热,在他脊背上抚摩着,没由来产生的安全感让罗阿响浑身战栗,即使他没有任何动作,罗阿响也能听见自己内心防线可耻地接连溃败声音。
他的后颈被人抚摸着,像是在温柔地给猫顺毛。
“……”
两人都一言不发,谷肆的胸膛像一堵坚实的墙一样抵着罗阿响,心跳声快得离谱。他们互相感觉得到对方的体温,在炎炎盛夏里有些过于炙热,但两人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谷肆的手缓缓抚上了罗阿响的面颊,他的拇指一下又一下地在罗阿响仍然覆着纱布的左眼上摩挲,随后嘴唇贴近。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布,罗阿响能感受到他的热度。
罗阿响把人推开了,药味很难闻,他经常自己洗漱的时候都会被药味呛到。
“怎么?”谷肆贴得很近,他的吐息几乎贴在罗阿响脸上,这让罗阿响有些不习惯。
“难闻。”罗阿响偏过头,尽量拂去空气里的暧昧,想要再次拉开与谷肆的距离。
“你知道易航把你当替身,还和他好,我这么喜欢你,你不回头看我一眼。”谷肆又把人搂紧了,语气里的委屈显而易见。
“你都说我便宜货了,哪里喜欢我?”
“……我没那么说。”
“你就那个意思,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人,做不做?”罗阿响咬了咬嘴唇,他的手攀上了谷肆的肩膀,误会太多懒得解释,干脆一错到底吧,用身体换谷肆为他带来的诸多好处,又有何不可。
两人呼吸交缠着,罗阿响的手心摸到他硬茬的头发,嘴唇贴上去,像以前做的那样,舌勾缠着舌,任由谷肆索取。
这已经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二次肌肤相亲,没有第一次的难看与愤怒,只是无尽的爱抚与温柔,给对方筑一个温热的巢。
第二天早晨是被谷肆的闹钟吵醒的,罗阿响摸索着想去床头拿手机按下,却已经被人早一步关掉了。
“我上班去了。”谷肆站在窗边,西装革履,这么大的天也不嫌热。
“嗯,去吧。”罗阿响眼睛眨了眨,又钻进被窝里。他好久没去学校,每天都睡到自然醒,现在这个时间以往他都还在梦里。
“我买了吃的,在桌上,你醒了热热吃。”谷肆俯下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后才拉上门离开。
罗阿响又在床上磨蹭了会儿,爬起来洗漱时果然看到桌上放了个保温盒。
他打开看了看,几层的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主食是粥,其他都是各种小炒菜,还有他以前喜欢吃的南瓜饼,倒是好久没吃了。他用手捻了个,一口一口品尝着,和以前吃的味道不太一样,没那么油腻也没那么甜,挺合他的口味。记得以前每次出去吃早餐,他都会跟谷肆抱怨说“南瓜饼不那么油就好了”,没想到他现在还记得。
说起以前,他又想起来和谷肆老死不相往来的事,高中刚转学过来时,拽得二五八万的。是因为什么两人才拉进关系来着?好像是因为老沈的钦点补习。
谷肆刚转来那时候他们高二下学期,第一次大考数学只考了44分,老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只能让身为数学课代表的罗阿响帮他补习。
班主任听说这件事之后更是热心,直接把两个人调成了同桌。
谷肆总是一张臭脸,对谁都没好脸色,比这个更让罗阿响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手比狗爬还难看的字,写出来没一笔跟原来的字搭边。
“罗老大!这是你的福报!”毛毛跟个兴奋大金毛一样,在他耳边吵嚷着。
“你是一点都不会读空气啊,毛,你看罗阿响这表情,跟吃屎一样。”
“你特么才吃屎了,不会说话滚!”罗阿响正在气头上,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榔头。
和罗阿响这边热络的气氛完全不同,谷肆简直门可罗雀,他转来这么些天了,没交上一个朋友,倒是有不少其他班过来送情书的女生,毕竟那张脸实在优越。
第16章
16
天空昏暗无光,细雨濛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时特有的土腥气。这样的天气之下,学校的学生们也态度懒散,只要老师稍不注意,同学就会闭上眼睛犯困。
距离上次和温时聊天已经过去了快一周,罗阿响也坚持着自己对谷肆的态度,不接近,不避开,而对方却对他避之不及,几乎每次罗阿响看见那张英俊冷漠的脸时,谷肆都在朝他翻白眼。时间久了,罗阿响竟然也已经接受了谷肆的态度,甚至分析起他细微的表情表现。
比如这时,他嘴角向下撇着,眉头紧皱,眼皮快速眨了一下,再次睁眼,眼瞳就已经移到眼皮上方,这是他在表示不屑。原因是罗阿响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正好罗阿响知道答案,回答正确了。
不知道是不是罗阿响的心胸变得更加宽广,他对于这一切都变得可以原谅,甚至连谷肆的行为都可爱起来,他三白眼的特色,在罗阿响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罗阿响居然已经习惯这突如其来嘲讽,有时他从谷肆对他的表情语言中发觉了一丝过度关注,否则为什么每次谷肆都会精准地在他出糗或臭美的时候给出相应的表情反馈。
有了这个小发现之后,罗阿响就忍不住想犯贱,每次谷肆朝他做嘲讽或鄙视的表情时,罗阿响就会给他一个十分愉悦的开心表情,久而久之,两人之前的表情对话就变得有来有回。
罗阿响还是第一次发觉,和人之间的博弈这么有趣,他一开始只是为了恶心谷肆,到后来,就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而已,想看某人露出某种表情。
后来,谷肆好像也发现了他这种恶趣味,对他的任何挑衅都视而不见,罗阿响也并没有失去观察他的耐心,在没事的时候观察谷肆已然成了他的习惯之一。
他发现,谷肆对他的讨厌好像是没有理由的,对别人虽然也挺冷淡,但对他就是纯粹的厌恶。罗阿响就这样把对谷肆的关注转移到了谷肆如此讨厌他的原因之上,他越来越好奇,罗阿响是个行动派,但他越接近谷肆,谷肆就越讨厌他,他们就像两块同极相斥的磁铁,而罗阿响好奇的问题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到下午放学时间,雨非但没停,反而噼噼啪啪下得更大。罗阿响嫌麻烦,没有出去吃晚饭,直接趴在桌上睡死过去。他习惯性地往谷肆那边一看,谷肆也没出去,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越趋清晰,罗阿响也从困意中醒来,他望着谷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头发有些长了,只浅浅遮住他的双眼和耳朵。
那人好像感应到他的视线一般,深沉的双眸和罗阿响那双眼睛对望了个正着,罗阿响怎么也不愿服输,在这场眼神较量中,他无论如何都要取得胜。最后还是谷肆先认输,他瞥过罗阿响,眼神转眼便换了直视的对象,从罗阿响脸上挪开了。
有吃完饭的人回来,向罗阿响搭话,抱怨雨天的麻烦。罗阿响这才回过神来,收回自己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应答着。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罗阿响庆幸自己带了伞,晚上也不用淋雨回去了。
罗阿响研究着数学试卷后面的附加大题,他就一步算错了,只拿了一半的分数,看来看去,也就最后的数字错了,阅卷老师就扣了他一半的分数。
“罗老大,走不走!”毛毛凑到罗阿响面前,瞟了一眼的桌面,一般没在睡觉就是在做数学题,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罗阿响正投入在他看不懂的天文数字里面。
罗阿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快滚,毛毛不自讨没趣,识相地圆润滚了。
为了自己能重新算出正确答案,下课铃响了他也没离开,耽搁了一会儿,等算出来时,几乎所有人都走了,教学楼里特别安静。
他站在教学楼门口,正打算撑伞离开,他目光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阴影里,罗阿响被吓了一跳。对方似乎也没想到还有人没走,稍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罗阿响就窥见了黑极亮极的眼睛,谷肆那冷峻的面庞半隐在黑暗中,显出他凌厉的下颌线条。罗阿响突然在那一刻有些许遗憾,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却写满了对他的敌意。
这还是罗阿响第一次认真看谷肆的眼睛,或许平时都耷拉着眼皮,谁也不想理的样子在罗阿响的脑子里扎根太深,所以才没能发现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瞳。
罗阿响看着仍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的谷肆,上前搭话:“你没带伞”
谷肆看见是他之后,再也没把脸转向过这边,对于罗阿响的问题,更是当作没听到。
雨越下越大,几乎已经是瓢泼大雨了。
罗阿响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本来想自己走了的,但不知怎么,脑子里一瞬闪过谷肆那双黢亮却时常阴鸷的眼睛。罗阿响两个眼珠子一转,又开始对着谷肆犯贱。
他右手一伸,把人死死箍住,半搂着谷肆将人带进了雨里,他单手撑伞,贴心地把握住伞把的手往中间移。
“同学一场,互帮互助,我送你回家~”
谷肆根本猝不及防,他哪会想到罗阿响神经病一样的操作,而且这人还比他高了不少,他被这么一搂,脑袋正好撞上罗阿响的耳侧。谷肆听到罗阿响不紧不慢带着调侃的声音后,更是恼怒之极。或许是由于太过愤怒,原本白皙的脖颈霎时通红,青筋毕露。他一把推开对方,不顾浩大的雨势直接冲了出去,任由豆子一样的雨点打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罗阿响怔愣在原地,显然没料到谷肆会这么狠,原本只是想逗一逗他,然后把人送回去的,他低估了谷肆对他的厌恶程度,同时也更好奇其中的缘由。
从这天以后,无论罗阿响做出什么举动,谷肆都当作没看见,自然也不会有鄙视的眼神,也不会再对罗阿响翻白眼。
最近罗阿响发呆的时间变得更多了,周懋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凑上去问他怎么了。
“大哥,你最近不对劲。”他一脸正经,表情严肃得跟出成绩那节课的老沈一样。
突然少了一个处处和他作对的人,罗阿响本来应该感到开心的,他的心情却变得更加复杂。
好奇谷肆为什么讨厌他,又好奇谷肆为什么突然不讨厌他,不对,是为什么更讨厌他?
毛毛见他一点动静也没有,又在他肩膀上狠拍了一下:“诶!回魂!”
罗阿响张嘴就想骂人,这时上课铃响了,然后就是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就是老沈那张臭脸,看来这次月考他们班也是名列榜尾。
“安静!”老沈那张胖宽脸上不见一分喜色,眉毛中间皱成了一个“川”字,鼻孔不时翕张,罗阿响甚至看见了里面冒尖的鼻毛。
看来这次他们班数学平均分又是倒数第一,否则老沈肯定不会这么生气。
“谁是谷肆?”老沈问。
班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倒数第一排的人身上,谷肆沉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哦,新转来的。”老沈语气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刻平静。也不怪老沈不认识他,谷肆在班里行事低调,性格阴沉,说不定班里都还有人不记得他叫什么。
“就是你,凭一己之力拉低了班里数学平均分0.5分是吧?还只有数学这么点分?”
老沈气得吹胡子瞪眼,谷肆跟没听见一样,仍然低着头,手上用笔划拉着什么,没抬头看老沈一眼。
“来拿卷子。”罗阿响注意到老沈语气里的无奈,感觉更像是惋惜。
谷肆跟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从座位走到讲台,拿了试卷,底下的同学都伸长了脖子去看他那试卷上的分数,但没有一个得逞。
他们班按说已经是年纪最底层,毕竟艺体班,成绩差都是全校公认的了,能让老沈这么生气肯定有别的原因。罗阿响暗自揣测。
“罗阿响!”没想到下一个就是他,罗阿响从站起来,下意识地朝老沈笑,别的他不好说,数学成绩他是最有自信的。
老沈蔑了他一眼:“这次怎么没140了,叫你得瑟!”
罗阿响拿到卷子,上面郝然用红笔写着“139”,老沈这是恨屋及乌了吧,简直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事和他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老沈正在气头上,他可不触这霉头,自己笑嘻嘻地拿着卷子下去了。
没想到还没等他坐下,老沈的命令就已然到了:“罗阿响,你负责给谷肆辅导数学,要是他下次没进步,你负连带责任!”
……不是,这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啊?我……”罗阿响不乐意了,他刚说出口,才意识到有人的声音和他的声音重合了。
“不需要,我自己学。”谷肆看都没看罗阿响一眼,发言后“碰”一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