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学也行,只要你能保证下次及格。”老沈像是见惯了这种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头也没抬继续发放试卷了。
“……”谷肆看着试卷上的44分陷入了沉思,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再转一次学。
第17章
班主任听说了老沈的安排后,大手一挥,直接给两人安排同桌。
毛毛和另一个男同学凑热闹,趁着晚饭的休息时间直接把桌子帮罗阿响搬到谷肆旁边了,还一脸怪笑地盯着罗阿响,罗阿响看了他俩那笑容都怕睡觉会做噩梦。
罗阿响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课程表,晚自习还是数学,他两眼一黑,怀疑自己是不是水逆。虽然表面上讨厌,但老沈给的任务还是得完成。
趁着晚饭时间,罗阿响非常敷衍地凭着记忆自己在本子上写了几道基础的数学题的题干,题型倒是挺全,选择题、填空题、解答题都有,既然要补习,肯定先要看看对方到底掌握到什么程度才好对症下药。
他把这张略显简陋的“试卷”丢在谷肆桌上,然后趴在桌上睡觉,晚饭都没胃口吃了。
毛毛好歹有良心,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了个饼,还有一瓶水,这是怕他噎死。罗阿响接过来,三两口吃完了,又趴在桌上睡觉。
谷肆是压着铃声到教室的,他在罗阿响旁边停顿了一下才往里走,像是不得不接受自己有这么个同桌了。
罗阿响趴在桌上装睡,目光一直跟着谷肆,想看看他在看到“试卷”时的反应。只见谷肆抓起桌上那张纸就打算往垃圾桶里丢,但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愣了一瞬,他瞥了罗阿响一眼,罗阿响赶紧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就这样,他们同桌的第一个晚上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罗阿响下晚自习跑得比谁都快,他回去还有5张速写要画,他一边往家里跑一边在心里骂:到底是谁说艺体生轻松的!
回到家父母又在甜甜腻腻你侬我侬,同时告知了一下罗阿响他俩要出去旅游。罗阿响早就见怪不怪了,说了声知道了就钻进屋里赶速写。
第二天他顶着个熊猫眼去学校,没睡饱的他已然忘记自己被换位置了,还在问那个同学为什么坐在他的位置上,又被毛毛他们嘲笑了一番。
他骂骂咧咧地在新座位上坐下,把画好的美术作业放在课桌上,准备下了早自习去交。罗阿响感觉自己是个陀螺,每天都被速写抽着走,每天不是在画作业就是在画作业的路上。
罗阿响把熬夜画的作业交给老师,老师来回看了几眼,视线停在其中一张纸上,对罗阿响说:“这是什么?我记得我不教数学啊?”
罗阿响凑过去一看,竟是他昨天给谷肆布置的作业,他忙笑着回答:“拿错了拿错了。”
本来让毛毛一等人在校门口等他一起去吃早饭的,等罗阿响拿着一张纸到校门口的时候,根本没人在等他。罗阿响直奔他们常去的早餐店,周懋喜得罗阿响一个暴栗。
其他人的目光被罗阿响手上的纸吸引了注意力,本来以为是什么八卦,都争着去看,结果看到的却是数学题,大家都大呼晦气,毁了一早上的好心情。
罗阿响一边喝粥一边快速过了一遍作业,他忍受着谷肆那笔画都对不上的一手烂字检查作业,忽然觉得自己太可怜了,早晚应该找老沈要点赔偿,因为谷肆不仅字烂,就连这几道最基础的题都没对几个。
针对谷肆这种情况,罗阿响整理了一些极为初级的公式,并把公式与其常见习题类型一一对应。按照谷肆对数学的理解,慢慢讲是来不及了,只能采取填鸭式教育,看他自己悟性了。
他每天把要写的题放在谷肆桌上,谷肆第二天交给他答卷,他再把试卷批改、纠错、交回。这样一来一回两人之间竟然形成了不可思议的默契,他们同桌这么久了,别说对话了,就连眼神交流也很少。
就在这样的节奏中,很快迎来了期中考。罗阿响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害怕看到数学试卷的分数,而且还不是他自己的分数。
分发数学试卷时,罗阿响比谷肆本人还要紧张,这关系到他在老沈面前的尊严。谷肆从老沈手里接过试卷,仍然板着一张脸,根本不能从他的表情判断分数。
在罗阿响以为自己前功尽弃时,谷肆在座位上坐下了,两只手把试卷在罗阿响面前举了起来,将分数展示给罗阿响看。
在试卷上的分数时,罗阿响在心里暗爽,自己默默在桌子底下比了个耶。
试卷上大大的一个红色84分,比上次考试整整多了40分,差6分就及格了!
两人明明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交流,却好像能通过心流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一般,连通了的兴奋与快乐在两人之间来回荡漾。
罗阿响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偷乐,这比他自己取得好成绩还要开心。而在罗阿响没注意到时,谷肆的嘴角弯了弯,这大概是他来到这个学校第一次感到由衷地开心。
打破两人之间这种奇怪交流方式的契机是学校举办的年级排球比赛,是已经面临高三的他们能够参加的唯一一次体育比赛了,班上自然是想拿好成绩的,作为艺体班,更是想挣个面子。
罗阿响和谷肆作为班上的大高个,自然责无旁贷,最后在体育老师的拍板之下,谷肆作为副攻手参与这次比赛,罗阿响则是二传。
运动和学习又不同,本质是团队合作,不通过互相交流是不可能会有质的飞跃。罗阿响倒是还好,他在班上人缘不错,什么都能聊两嘴,交流并不成问题。
但这对谷肆来说就是个巨大的挑战,平时说话就少,更别提要在短时间内和这么多人培养默契度了。虽然他平日里做的排球练习不少,但事实就是因为他失分的情况更多。
为了这次比赛,大家都牺牲了休息时间,占不到室内运动场,即使在塑胶跑道上也会成组对练。谷肆内心其实也并不希望这些努力付诸东流,于是想要独自一人付出加倍时间和精力来弥补自己性格原因造成的短板。
有一次下晚自习罗阿响忘拿校服,回去拿的时候看见昏暗的操场上,谷肆还在对着墙练习。他被这人的固执折服了,只好主动打破了既定规则,和谷肆搭话了。
他俩本来也是同桌,交流起来方便,只要一下课两人的脑袋就凑在一起,罗阿响又开始给谷肆补习队员在排球上的长处和短板,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罗阿响在说,谷肆也学得认真,甚至有时还会在草稿纸上画示意图,以便询问罗阿响的意思。
经过这些点滴相处,罗阿响发现谷肆其实特别聪明,一点就通,学什么都快。他只花了两天就记下了十几个队员包括候补队员在内所有人的长处、短处甚至打球时的手癖。
在罗阿响充当润滑剂的情况下,他们班排球队的实力飞速增长。谷肆永远都冲在拦网第一线,也会在触球时喊出来,会在失误时和队友交流原因,甚至能够在适当的时候接下队友漏掉的球。
渐渐的,谷肆和其他人的关系也没那么僵了。
罗阿响将他的改变看在眼里,这种逐渐“驯服”一个人,并让他为自己所用而产生的成就感无与伦比。
他们班就这样团结一心,冲出重围,杀进了决赛。
训练的时间更加紧锣密鼓,他们会找其他班级对练,然而那一天老师稍微拖了几分钟,没人占到室内运动场,他们的对练就改为了户外,简单在操场上拉了网。
那天罗阿响仍然作为二传打练习赛,但他状态不太好,或许是因为睡得太晚了。
在他一次跳接时,一个没踩稳,脚崴了,直接跌倒在户外运动场上,登时他的膝盖和手肘处便鲜血淋漓。
摔在地上那时他看见了,最快反应过来的是谷肆,扔下球直接朝他跑过去了。从认识他以来,罗阿响从来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担忧的表情。
排球比赛最后的结果是他们班的王牌二传罗阿响负伤没能出席决赛,只拿了个亚军。
青春或许总是要有这么一点微小的遗憾,让回忆中的对方更鲜活、真实。
罗阿响笑着摸了摸手肘上的伤疤,又躺回了床上。那时候真好啊,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每天要担心的只有画不完的作业,不像现在,要考虑学习,还要自己挣生活。
罗阿响想到了什么,翻身起来打开了他珍藏许久却从没打开过的储物箱,里面放着高中时他用过的画具。他的指尖一下一下滚过那些铅笔、颜料管,忽然就特别难过,他曾经以为触手可及的梦想,现在离他是多么遥远。
箱子最底下放了一个素描本,他这些年从来没敢翻开来看过,怕自己看了之后就无法坚持独自前行了。
此时他拿起了那个本子,里面都是他的摸鱼作:上课时的老沈,朝别人扔粉笔头的毛毛,上课时偷偷照镜子的女同学,排球赛时队友挥洒汗水的姿态……他的高中生活几乎都在这个素描本里凝成了微缩景观,他翻到最后一页,那是大雪里朝他跑来的谷肆。
第18章
罗阿响看着那张有些潦草的速写,冬日风景萧瑟,路边的树木都光秃秃地挂着雪,景色像是被模糊掉了,唯一清晰的只有谷肆的脸,表情满是不甘和愤怒。罗阿响的指腹在那张尚显稚嫩的脸上摩挲了两下,这是他当时凭记忆画的,他印象中高中时和谷肆见的最后一面。
他收起了本子,又把那个储物箱放进了衣柜深处。
罗阿响慢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去医院,今天就可以拆纱布了。
谷肆电话打来时,罗阿响正在复查,医生在问他情况,于是他没来得及接。
拆了纱布之后,罗阿响感觉自己的世界都明亮了,看东西不用那么费劲了。没等他适应一会儿,谷肆的电话催命一样再次打了过来。
“喂?在哪儿?”谷肆的声音中透露着他的急不可待,好像害怕又联系不上他一样。
“医院。”
“哦,纱布可以拆了吗?”
“已经拆了。”
“那正好,我过去接你,去温时的学校。”
罗阿响反应了一会,这才想起来答应过要去和温时见面,他应了一声,语气含糊,也这么多年没和温时见面了,还有点紧张。
车停在医院门口,谷肆打开车窗,朝正站在门口等的罗阿响招了招手。
温时所在的学校和罗阿响的学校完全不同,车刚开进校门,就能明显感觉到这是一所艺术氛围浓厚的大学,道旁整整齐齐的银杏树,创意活泼的宣传墙,是罗阿响以前憧憬过的艺术类学校的样子。
“原来温时在庆美啊,真好。”
庆美算是全国公认的好美院了,很多艺术生都憧憬这里,将庆美作为自己的梦想。但当时的罗阿响心高气傲,目标是比庆美还难考一点的邶美。
谷肆看了一眼罗阿响,似乎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的小动作被罗阿响发现了,于是罗阿响问:“想说什么?”
“原本你的学校应该比她的好。”
罗阿响的笑容凝在脸上,几秒后就逐渐消失了,变成了有点尴尬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很快车就在临时车位上停好了,他们也当作之前的对话不存在。
温时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了,远远就跟他们招手,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阿响阿响!好久不见!”温时见到阿响时几乎要跳起来了,几乎完全没有阿响印象中的安静内敛了,变得阳光开朗多了,咧着嘴笑得超级开心。
罗阿响的情绪也受到她的影响,变得高昂了些。他和温时抱了抱,下一秒温时就开始掉眼泪了。
“啊呀,怎么啦大小姐!”罗阿响赶紧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又给她递纸,他都有些手足无措。
“呜呜呜……你瘦了好多……”温时哭着,漂亮的脸上表情乱七八糟,又哭又笑。
几分钟后温时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带着罗阿响和谷肆在她们学校散步。今天天气没那么热,还吹着小风,正适合校园漫步。
“阿响,你真的好狠心,这么多年都不联系我!如果不是大木头偶然遇见了你,你是不是打算这样消失一辈子?”
温时玩笑一样的质问,却正好戳中了罗阿响的心事。他和谷肆的再遇就像是嵌合开关,一环套着一环,无意间重启了罗阿响极力逃避的许多重逢。
“没……”罗阿响下意识地否定,但说出的词他自己都不信。
好在温时只是适时发泄一下情绪,没有深究其中的事由,罗阿响逃过一劫。
三人像许多年前那样在校园漫步,一起去学校周边的小餐厅吃饭,好像没有这些年的分离一般。
温时扒了一口饭,好奇地问罗阿响:“你在哪个学校?读的什么专业?”
罗阿响不好意思说他学校的名字,他怕说出来温时都没听说过,于是含糊着只回答了专业。
“我读的经济学相关专业。”
“哦——”温时没表现出更多惋惜,这让罗阿响松了一口气。他竭力避免和以前的同学见面,其中原因就是害怕听到别人说一声“可惜”。当其他人都这么说的时候,本人心中的遗憾往往是最深的。
“你呢?”罗阿响笑着问温时。
“服装设计。”
很适合温时的专业,记得高中时她就说过想读这个专业,现在梦想成真了,罗阿响不禁有些羡慕。
这次和温时在庆美的见面,更多的都是温时和罗阿响的交流,谷肆几乎不怎么发言。听着温时那些寻常烦恼与抱怨,罗阿响就会下意识地想,如果他当时也读的美院,现在的烦恼应该也和温时差不多吧。
到家后罗阿响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不知为何怎么也看不进去书。他原本满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放下遗憾向前走,如今看来还是艰难,尤其在见到温时后更是心绪丛生。
他越思考越焦虑,最后干脆躺床上,早早睡了。
时隔近一个月再去学校,通知栏上贴的开除通知已经泛黄了,罗阿响一刻也没停留,并未多看一眼,径直去了教室。不知为何,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和之前不同了,从以往的不屑调笑变为了些许忌惮,上课时比以前也更安静。罗阿响仍然坐在没有人选择的第一排,没有任何人坐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