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酒水倒进嘴里,尝到些微涩意。
外头风雪更急。
谢逍独自又坐了许久,也没再动筷子。
天色渐晚,冬日天黑得早,其实也才至申时末而已。
谢逍最终认命起身,去叩隔壁的房门,却没人应。
守在廊边的下人告诉他:“世子先前就出去了,没让我们跟着。”
谢逍问:“他去了哪?”
下人想了想,说:“似乎是后山那头。”
谢逍赶过去时,晏惟初停步在一处峭壁前正探头向下张望,不知在看什么。
顺喜他们远远缀在后头,犹豫着想上前又不敢。
见到谢逍出现,顺喜如蒙大赦,赶紧道:“侯爷,您去劝劝世子吧,这大雪天的,山路湿滑不好走,他一定要在这悬崖峭壁边玩耍,还不让我等凑近跟着……”
谢逍上前,晏惟初知晓是他没有回头,说:“表哥你看,那下面山坳的岩壁上竟然开了朵花,真漂亮。”
谢逍顺他所指方向看去,就在下头几丈远的地方,有一株石缝里开出的红梅,这个品种他在北地时见过,这边少有,叫雪中春。
“跟我回去。”谢逍开口。
晏惟初这才转头看向他,轻声道:“我不想回去。”
谢逍拧眉。
晏惟初似笑非笑:“除非表哥将那朵花摘了送我,我就跟你回去。”
谢逍目光再次落过去。
这一段山壁并不难攀爬,若是平日里这点距离以他的身手轻松就能下去将花摘回,只是今日雪大,又已近日暮天色昏暗,怕有些麻烦。
“你等着。”
谢逍没多犹豫,脱下了身上大氅扔过来。
晏惟初一愣:“我说笑——”
谢逍却已快步踩着峭壁岩石攀爬下去。
晏惟初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有些紧张,山壁上即便没有积雪也结了冰,若是一个不慎滑下去,他几乎不敢想。
“你回来!我不要了!”
谢逍抬头看他一眼,就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那处山坳间,折下了那株怒绽的雪中春。
晏惟初悬着的心却不能放下,死死盯着谢逍的一举一动。
上来比下去更不容易。
眼见他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一下没抓稳身体随簌簌而落的积雪骤滑下去,晏惟初也不由脚软一侧膝盖砸进雪地里,跪在峭壁边厉声疾呼:“表哥!”
好在谢逍眼明手快沉着不慌,也只滑下去一段,很快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止住了落势。
晏惟初心跳到嗓子眼,勉强才稳住心神,转头冲后方的人慌乱喊:“过来帮忙!”
那两名扮作护卫的锦衣卫快步冲上前,谢逍却没等他们伸手拉,到底还是身手敏捷,三两下自己爬了上来。
晏惟初脱力跌坐下去,身体软下,绷紧的手指却半日不能松缓。
他抱着谢逍的氅衣,低头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焦急跟过来的顺喜见状冲那两名锦衣卫使了个眼色,三人很识趣地又退下去,退去了比先前更远的位置。
谢逍看晏惟初这样,在他身前半蹲下,递出那朵自己收进袖子里的花,哄他:“花摘回来了,要不要?”
晏惟初猛地抬眼,一双眼睛红得厉害,也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别的:“谁让你爬下去摘花的?”
你还真是不讲道理。
谢逍愈显无奈:“阿狸,你究竟要怎样?”
“我要做镇国公世子夫人,做定北侯夫人,”晏惟初脱口而出,半分不觉羞臊,“我要表哥娶我,不许说不成、不行、不可以。”
谢逍沉默着,没表态。
“表哥,你究竟在犹豫什么?”晏惟初闷道,“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要还是不肯答应,我没脸见人了,我从这里跳下去算了。”
谢逍看着他,问:“……真有这般仰慕我?为了帮我宁愿不娶妻不要子嗣?”
晏惟初压根没想过这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我就要表哥。”
“若是日后镇国公府真出了事呢?你跟我搅合在一块,也不跑掉了,不怕被连累吗?”谢逍提醒他。
晏惟初笃定道:“天塌下来我替表哥扛,不会有事,表哥信我说的。”
谢逍心生触动,他也不是铁石心肠,面对这样一个热情又直率的晏惟初,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你父亲那关怎么过?”
晏惟初斩钉截铁:“回去我就跟他说,大不了让他打一顿。”
才怪,边慎巴不得举双手赞成,敲锣打鼓把小祖宗送去定北侯府。
谢逍当真语塞了:“……你自己也说,陛下那里没那么好糊弄。”
晏惟初怜爱道:“表哥,你和表姐怎都惨兮兮的,表姐不想嫁陛下是身不由己,你被陛下逼得娶男妻也是身不由己,陛下他可太坏了。”
谢逍被他逗笑:“你又在背后议论陛下的不是,胆子肥了?”
晏惟初全不在意:“反正他也听不到。”
谢逍挑眉:“你怎知阿姊不想嫁陛下?”
“我看到了,”晏惟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日在灯市上表姐碰见了意中人魂不守舍的。”
谢逍严肃制止他:“这事以后别说了。”
不说就不说,表姐不想嫁,他还不想娶呢。
谢逍先站起来,伸手向他:“回去了。”
晏惟初抬手搭上去,被拉起来后还耍赖:“表哥你背我回去吧,我腿麻了。”
谢逍接过他手中氅衣,重新罩上身,背对他蹲下:“上来。”
晏惟初趴过去,在被谢逍背起时贴到他耳边问:“所以表哥,你肯娶我了吗?”
谢逍道:“你要是能让安定伯点头,我就娶。”
这有何难的,晏惟初心满意足:“那就一言为定,表哥你不能再反悔了。”
谢逍应他:“不反悔。”
晏惟初笑了。
菩萨果然听话,这么快就让他如愿以偿了。
他拨下腰间一枚玉佩,伸手绕向前挂到了谢逍的腰带上:“送你。”
谢逍低头看了看,没有拒绝他:“多谢。”
美人计有用,古人诚不欺朕。
晏惟初鬓边被风吹散的发丝拂过谢逍面颊,谢逍微微侧头,晏惟初的笑声便落至他耳畔。
“表哥,那我就等着你八抬大轿来娶我的那日。”
第31章 朕有喜事同众卿家分享
入夜,晏惟初趴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拨弄窗边插于瓷瓶里的花——傍晚时谢逍特地爬下山坳帮他折回来的那枝。
雪中春色,果然娇艳动人。
乌黑长发披散在他肩背,露出半张瓷白似玉但不含情绪的脸。
晏惟初半阖着目,眼前不断闪回先前谢逍踩空差点滑下山崖的画面。
自傲着不愿跪神佛的他在那一刻本能跪了下去,所幸表哥平安无事,否则……
谢逍推门进来,便看见这一幕。
晏惟初微微侧过头,依旧趴于榻上窗边,对上谢逍落过来的视线,一动未动,静静看着他走近。
谢逍在榻边坐下,温声道:“很晚了,去睡吧。”
“表哥来做什么的?”晏惟初懒声问他。
“来看看你,”谢逍伸手,帮晏惟初将垂下的一缕发丝拨去耳后,在答应了那近似荒唐的提议之后,他自己的心境也好似在不知不觉间起了变化,对这小郎君愈亲昵,“这花有多好看,要一直盯着?”
晏惟初笑了一下,慢吞吞地挪身凑过去,偏头贴近他耳边说:“表哥,你其实是自己睡不着,才来我这里的吧?”
谢逍稍一偏头,便看进近在咫尺满盛明亮笑意的这双眼眸里:“不能来?”
“不行啊,”晏惟初小声说,“我们还没成亲呢,表哥,你忍耐一下吧。”
谢逍沉了眼,他其实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晏惟初偏要撩拨他。
一只手插进晏惟初脑后发间,谢逍侧头贴过去,温热唇瓣吮上了他露在外头的一截修长脖颈。
“嗯……”晏惟初的声音转了一个调,变得模糊黏稠。
良久,谢逍在他脖子显眼处吮出一个鲜红印记,再又舔了舔,这才退开放过了他。
晏惟初又红了眼睛:“表哥你又欺负我。”
谢逍有时候的确分不清他是不是演的,视线反复描摹过他变得湿漉漉的眼睛:“这也要哭?”
“谁哭啦?”晏惟初抱怨,“你咬得我疼得很。”
谢逍伸手,在自己吮出的印子上轻轻一按,晏惟初便又瑟缩。
“听话一点,”谢逍轻声道,“表哥疼你。”
晏惟初身体软了一半,投降了:“……下次轻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