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惟初又睨了他一眼:“怎么?办不到?”
“能办!”郑世泽立马拍着胸脯应下,这有何难的,陛下一句话,他保管让那位谢二少欲仙欲死。
晏惟初满意,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办差去吧,以后机灵着点,别在朕表哥面前乱说话。”
“知道了。”郑世泽根本无话可说,他也就这点作用了。
还是那句话,同为表哥不同命,罢了罢了。
谢逍回来时,晏惟初站在花厅外,正悠哉欣赏这侯府正院的冬日景致。
“他就走了?”谢逍走过来。
晏惟初笑道:“知道表哥你不乐见他,可不就知趣走了。”
谢逍问:“那你呢?不回去后面,一直站这里做什么?”
晏惟初看着他,勾了勾手指示意。
谢逍不明所以,微微倾身向前。
晏惟初偏头在他耳边小声说:“表哥,我疼,走不动。”
谢逍沉默了。
片刻,他认命弯下腰,打横抱起晏惟初。
“回去吧。”
第36章 还望陛下怜惜他
眨眼数日。
晏惟初一直在侯府上和谢逍厮混,政令只能经由锦衣卫口头传去瑶台,还得避着谢逍,题本奏本更是一件没空看。
实在不像话……屁股也遭不住。
这话粗俗,但是事实。
年轻人血气方刚,刚刚开荤哪里忍得住,谢逍不想忍,晏惟初自己也不想忍。时常谢逍放过了他,他又去招惹谢逍,然后被教训,反反复复不长记性。
如此六七日,小皇帝实在受不住了,还是决心悠着点,来日方长。
清早他们刚用过早膳,西苑来人传口谕,陛下召安定伯世子去瑶台面圣。
谢逍有些不放心,试探问那传口谕的太监是为何事,太监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晏惟初的眼色,客气笑道:“侯爷,咱家也不知,还是请世子赶紧过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于是也只能作罢,晏惟初回屋去更衣。
谢逍跟过来时,他刚换了一身伯世子常服,正在穿戴玉带。
谢逍上前,自顺喜手中接过玉带,仔细帮他缠到腰间扣紧,再将他的玉佩别上去:“陛下为何召见你,你心里是否有数?”
晏惟初大咧咧地说:“我一贯跟陛下投缘,他想关心一下我的新婚生活吧。”
谢逍不是很放心,叮嘱他:“去了陛下面前谨慎恭敬些,别总是咋呼呼的乱说话。”
晏惟初笑起来:“表哥,我是那样的人吗?放心,瑶台我去过许多次,陛下不会吃了我。”
谢逍抬眼看他,神情略严肃。
晏惟初:“表哥——”
谢逍提醒道:“他毕竟是皇帝,处处保持警惕不会有坏处。”
晏惟初无奈应:“知道了,我会小心,你就别担心这担心那的了。”
谢逍陪他一块出门,坚持送他去瑶台。
晏惟初没反对,去就去吧。
表哥才是那粘人精。
辰时四刻,车抵西苑。
瑶台位于西苑南海之上,也称南台,四面临水,绿荫环抱层台累榭,北以玉石桥连接岸边,形式海中仙岛。
侯府车驾行至桥头停下,谢逍没有离开的意思,说就在这里等。
晏惟初劝不动,只能随他。
有暖轿出来,接晏惟初进去。
晏惟初冲谢逍示意:“陛下这般体贴,表哥能放心了吗?”
谢逍颔首:“早去早回。”
晏惟初下车上了暖轿。
他回头看了眼停步车边目送自己的谢逍,忽然有些不好受……自己真是作孽啊。
刘诸已在这边等候皇帝多时。
晏惟初只召见了他这位首辅,刘诸一抬眼瞥见上位身上的世子常服,愣了一下……自己莫不是眼花了?
晏惟初不想耽搁时间换衣裳让谢逍久等,才不管这老倌儿心里翻江倒海地想些什么,直接问起他正事。
临近年关,倒也无甚大事,最要紧的事情无非是谋逆案的后续扫尾,这些都是锦衣卫东厂他们在办。
皇帝一口气杀了上万人,杀得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如履薄冰,朝堂上这些日子倒真太平安生了不少。
何况刘诸这个首辅很能干,通政司送来的题本未经御前发票先交内阁,刘诸等人总能依常例票拟完毕再由司礼监呈回瑶台,晏惟初没将批红的权力下放,只让赵安福他们先替自己阅览,真有要紧事赵安福会让人口头传话给他,也不会耽搁了。
至于那些呈报私事的奏本,能放就先放几日吧,他忙得很,实在没工夫听下头官员念叨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刘诸之前以为皇帝身子不适病了才数日不见人,眼下瞧着却也不像。
他奏对完事情便被晏惟初挥退,出门过了桥看到定北侯府的车驾,过去与谢逍打了个招呼。
谢逍在车中看书,很有耐性地等着晏惟初出来,他与刘诸不熟,也就随意寒暄了两句。
之后刘诸上车先一步离开,走了半路忽然福至心灵。
定北侯明显是在等人,能让他这般等的,想也只有他那位陛下亲自赐婚的男妻,安定伯府的世子——
等等,世子!
刘诸瞪大眼睛,糟糕,他好像发现了陛下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刘诸走后,崔绍和万玄矩又进来,各自禀报手头在做的事情。
人砍了是一了百了,但抄家清账远没那么简单,光是那些皇庄皇店收回再将账目理顺就需要不少时间。
更者,被抄的那几家不是宗王便是高门勋贵,资产田地庄园一个比一个多,一众办差的厂卫单单数钱就已数到手软。
晏惟初也确实收获颇丰,光是金银财帛折算下来就高达四千八百万两白银,快抵上国库两年税入了,更别提这些蛀虫在直隶一带圈下的十数万顷良田,其中有四成多都是民田,当真死不足惜。
这些还不是京中高门里最顶尖的那一批,真正的百年世家如镇国公府、宁国公府又是什么光景,可想而知。
晏惟初暂时将这事搁置到一边,问起万玄矩:“你之前给朕的那个册子里,是不是有个出身清江府的工部郎中,家里祖祖辈辈都在清江府的船厂里做工,他似乎对海船建造之术颇有心得?”
万玄矩没想到皇帝还注意到了这种细节,很快想明白,讨好说:“倒是没错,他本事不错,就是文章写的不好,屡试不第,奴婢爱惜人才,才给了他个机会……”
把卖官鬻爵说得这般清新脱俗,也只有脸皮厚如这位万公公了。
晏惟初懒得跟他计较,淡淡“嗯”了声,当场下旨,将这人提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平津地方兼管船政。
平津是摄政王之前的封地,烂到根子上了,都指挥使、布政使和按察使这次被晏惟初一起撸了,索性派个好拿捏的人过去任巡抚,重点是能接手平津的造船厂。
平津船厂是北方最大的造船厂,可惜自他曾祖成宗皇帝施行全面海禁后这船厂便已没落,后才落到了摄政王手里。
他这位摄政王叔私下偷造大型商船带头出海走私,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
他抄回的那些银子,有近四成都是他摄政王叔贡献的,呵……
这钱该轮到他亲自来赚了。
晏惟初还在想着另一件事,一个有本事的能人,只因为文章写得不好屡屡落第,最后被逼得只能向太监行贿来换取官职,当真滑稽。
他这个皇帝不是无人可用,是真正能走到他跟前的人太少了。
半个时辰后,谢逍正闭目养神,有人来传口谕,说陛下要召见他。
“陛下还宣了安定伯,侯爷您是先进去还是等安定伯一块?”
谢逍虽有些担心晏惟初,但陛下既然传召他和安定伯一同面圣,他现在进去也不合适,更见不到晏惟初,索性说等安定伯来了一起。
边慎来得也快,见到谢逍后问他:“你一早就陪淳儿来了这里?一直在这等他?”
谢逍解释:“他进去许久了,不知陛下叫他来做什么。”
边慎安慰他:“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些,淳儿跟陛下的关系摆在那里呢,陛下不会为难他的。”
谢逍的神色有些淡,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他们一起往里走,边慎换了个话题低声说:“陛下叫我们来,许是交代京营之事,这几日陛下点了一大批中下层武勋填补五军都督府和京营京卫的空缺,先前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在边慎看来,这小皇帝的手段确实了得,先杀一批勋贵威慑群臣,接着出人意料地命定北侯接手京营,立刻便让之前浮动的人心安定下来,还以此分化了京中高门,再提拔中下层武将培植自己的势力,如此非但没有生出乱子,更是各方面都让陛下得偿所愿了。
“我与父亲日后尽心为陛下办差便是。”谢逍坦然道。
他其实没太大想法,被推着走到这一步,也的确只能叩谢圣恩,唯愿皇帝不要反复无常,真正愿意放心用他。
边慎心道你这圣恩可不只你以为的那点,他都迫不及待想看这出热闹最后怎么收场了……
他二人被人引领进门,照旧停步在内外殿之隔的那道珠帘前。
谢逍对此习以为常,陛下心思难测,搬来这瑶台日日不上朝,除了阁臣和六部天官,旁的人难得能被传召,他故弄玄虚不愿见外臣,实在不稀奇。
“不必多礼。”皇帝压下的声音自内传来,免了他们的礼。
边慎眉梢一动,他算是明白了为何谢逍来了西苑几次却不识皇帝真面目,既见不到人,就连这声音都与小皇帝本来的音色相去甚远。
这谁能想到啊!
晏惟初没说废话,让人递了一本账册出来。
这是施老将军这段时日暂管京营后进行兵额彻查,查出的京营吃空饷的账目情况,京中各高门府邸都有参与,远不止先前被砍的那批。
施家军是南边来的,跟京里这些勋贵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更不怕得罪人,只要有份参与的这上头名字是一个没漏。
谢逍那几个叔叔堂叔赫然在列,他们挂的是虚职,活是不干的,能捞钱的事是必定要伸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