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慎看着他:“跟淳儿吵架了?”
谢逍踌躇问:“父亲,阿狸与陛下……关系如何?阿狸应该才来京中不久,为何看起来与陛下分外熟稔?”
嗯?
定北侯这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忧心自家那位跟皇帝走得近会惹麻烦?或者单纯只是在拈酸呷醋?
边慎暗忖着,面上不动声色诌道:“淳儿的个性投陛下的脾气吧,他幼时也在京中长住过,那时郑太后还在,他时常进宫,做过陛下的伴读,比起郑家那不靠谱的小子,陛下确实更器重他一些。”
谢逍闻言微拧着眉,却不知在想什么。
边慎略不自在,帮着小皇帝这样哄骗谢逍他委实良心过不去,却不得不做。
片刻,谢逍犹豫又问:“那日伯府上是否发生了什么事?阿狸从伯府回去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边慎见他面有苦恼色,又觉新鲜,道:“没有吧,那日他与郑家那小子一起来府上吃饭,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要说他不高兴,或许是下午时兰舒被陛下召见我从京营回去特地去西苑接人,淳儿他没见着你,才会如此?”
是因为这种事情?
谢逍却觉得不至于,之前他特地等在瑶台外,晏惟初还说让他以后别那么做,总不能因为那日父亲去接了人,自己公事忙没去便一直生闷气?
边慎宽慰他:“无论是何原因,他不高兴了,你哄哄他便是,你们新婚燕尔,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谢逍虚心请教:“如何才能像父亲与爹爹这样琴瑟和鸣,还请父亲指点迷津。”
边慎笑起来:“这个嘛……”
*
“啪”一声,晏惟初扔了手中朱笔,弯腰趴向前方御案。
案头各样的奏本题本堆积,他随手拿起一本,看一眼,扔了,换一本,再看,再扔。
说的全都是屁话,所有人都在触他这个皇帝的霉头,烦死了。
晏惟初哼哼唧唧,脸在桌案上打滚。
几个小太监跪在一旁捡地上的文本,蹑手蹑脚的,生怕惹了皇帝不高兴。
这几日他们过得可谓是战战兢兢、苦不堪言……都怨定北侯。
赵安福躬下腰,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今日要回侯府吗?”
“不回去!”晏惟初没好气。
“……”一众宫人失望至极,这才成亲几日,闹什么分居啊!
晏惟初趴着不动,发呆了片刻。
“……什么时辰了?”
赵安福小声答:“申时三刻了。”
好吧,又到申时了。
晏惟初心里不舒坦,偏还有不识趣地往上凑,郑世泽那夯货忽然来求见。
一想到他那贱兮兮的样晏惟初就不想搭理,但那小子是来禀报正事的,他只能忍耐,传了人进来。
郑世泽进门,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这厮穿上官服也算人模狗样,一开口却立刻现原形。
“陛下还不回去定北侯府吗?哪有刚成婚几日就闹别扭回娘家的,嗷——”
晏惟初抄起枚镇纸直接砸过去,郑世泽没躲开,被砸中肩膀痛得嗷嗷叫。
晏惟初面色冷凝:“你胆子肥了?敢调侃朕?”
郑世泽抬手求饶。
没了滋润的小媳妇火气真大,惹不得、惹不得……
这小子老实了,说起正事:“陛下,讲武园那头修整得差不多了,就是兵部那些人不好打交道,我都跟他们说了是陛下您的意思,麒麟卫的兵器火器要优先配给,他们还推三阻四地拖延不肯调配,又说京营也要换新装备……”
晏惟初皱眉道:“你不会找刘诸?他主理兵部,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郑世泽嘀咕:“刘公是首辅,每日手头多少事情,我找他干嘛。”
“那就是你没用。”晏惟初气骂道。
郑世泽喊冤:“陛下您又没给谕旨,我说是您的意思,也得那些人信啊,一个个都见风使舵的,知道陛下您现在器重定北侯,可不就紧着京营那边先。”
晏惟初沉了脸:“你的意思是朕不该器重定北侯?器重你?你有那个本事吗?”
“当然不是,”郑世泽赔笑,“那哪能呢?我比侯爷差远了。”
哪能跟您亲亲夫君比啊!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晏惟初道:“不用等兵部调配了,朕给你一份手谕,你直接去工部军器局拿东西,马上年节各个衙门都要封印,别给朕耽搁了时间。”
郑世泽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
禀事完,郑世泽也不多留,麻溜告退了。
刚出瑶台便看到候在外头的侯府车驾,他过去打了个招呼。
谢逍看见他身上的武官服略微意外,郑世泽笑着解释:“陛下命了我做麒麟卫的指挥同知,给我那世子表弟做副手。”
谢逍便问:“你这几日也都在瑶台?”
“哪能呢,我就是个打下手的,”郑世泽摆手,“我白日都在讲武园那头,那些章程制度都是陛下跟世子他们商议,我可是一窍不通。”
谢逍十分怀疑,晏惟初总说自己对这些事情听不懂,如今陛下要给新亲军卫定制,竟与那小混蛋商议?
郑世泽仿佛看出他的疑虑,说:“还有一位安定伯夫人,那位有大才,给陛下提了不少良策,至于世子,陛下器重他,有意栽培他而已。”
“……”
谢逍无话可说,他终究没那么相信那位心思刁钻的皇帝陛下。
御书房内,匆匆进来人禀报:“陛下,定北侯来了!”
又在发呆的晏惟初掀起眼皮:“朕没传召他,他来这里做什么?”
禀事的人道:“侯爷的车驾停在了瑶台外头,没过来,只让人递话来问世子何时能回府?”
“……”晏惟初示意,“传定北侯进来。”
他刚磨蹭了半日,今日政务还未处置完毕,即便要走这会儿也不成。
何况,谢逍来了他就得跟着回去?凭什么!
谢逍被客气请进门,晏惟初让人在偏殿给他赐座,上茶点。
伺候的太监很有眼色,恭敬道:“侯爷,这些点心都是世子喜欢的,陛下说让您也尝尝。”
谢逍问:“世子还在御前?”
太监笑着答:“陛下召他在御书房内议事呢。”
谢逍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那些点心却没碰。
晏惟初确实说过这瑶台的点心好吃,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倒不知道好吃在哪里。
等了两刻钟,有人来传话,说陛下召见。
谢逍起身,本以为会被带去御书房,结果去的地方又是皇帝寝殿,他照旧被留步在外殿。
“表哥为何不吃朕让人给你上的点心?”皇帝的声音自内传出。
晏惟初已经处理完政事,正在内殿更衣,随口跟谢逍问话。
谢逍不知晏惟初在不在里头,也没听见声音,便只能回答皇帝:“多谢陛下赐食,只是臣不喜甜食,故而未碰……陛下,恕臣斗胆问,世子是否在此?”
说是斗胆,他这语气听着却无多少敬意。
晏惟初不悦道:“定北侯这般问,是觉得世子留在朕这里,朕会吃了他?”
谢逍不肯退让:“还请陛下准世子今日随臣回去。”
“……”
我就不回去。
这么想着晏惟初却已经换上了世子常服,嘴上说:“世子道表哥欺负了他,不想回去。”
谢逍无奈争辩:“臣没有。”
晏惟初一哼。
“……臣想单独与世子说几句话,还请陛下准许。”谢逍提出要求。
胆子是够大的,竟然敢让皇帝回避,他这表哥怕是天底下头一人。
晏惟初腹诽着,终于说:“你回去偏殿等,朕一会儿让世子过去。”
谢逍恭敬告退。
待脚步声远去,晏惟初哀怨问身边人:“表哥他是不是故意来气朕的?”
赵安福哄着他说:“侯爷他知错了,来接陛下您回去呢。”
您还是赶紧走吧。
谢逍在偏殿内又等了片刻,晏惟初出现。
他进来往旁边一坐,歪过身手肘撑在茶几上捻起一块点心,笑嘻嘻地送至谢逍嘴边:“尝尝。”
谢逍看着他,张嘴将点心含进了嘴里。
晏惟初虽然在笑,这笑却有些假:“好吃吗?”
谢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你就是因为这里的点心好吃,才一直赖在陛下这不回家?”
“什么叫赖这里不回家啊?”晏惟初不满道,“陛下欢迎我,乐意留我在这里长住呢。”
谢逍的目光钉住他,蓦地问:“怎么欢迎,扫榻相迎抵足而眠?”
“……”这几个字过不去了是吧?
晏惟初问:“那表哥你呢?你不好好办差,跑来这里做什么?”
“小祖宗太难伺候,之前在这里一直等他他不高兴,不来接他他也不高兴,还连着几日不肯回家,只好算着时间来接人了。”谢逍轻描淡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