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要退下,晏惟初又把人叫住,眼皮子不抬:“上次那药膏,再给朕弄些来,你说的那个特别些的也要。”
万玄矩:“……”知道了。
晏惟初心里畅快了,继续吃谢逍叫人送来的点心。
嗯,甜得很。(七点二更)
第43章 可算是亲到了
(二更)
这个年注定有许多人过不安生。
但晏惟初身为皇帝从不在意他人作何想法,毕竟他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年节祭祀庆典多,还有正旦百官参拜的大朝会,之后又是各种宫廷赐宴,为此他不得不装病,祭祀的活让人代劳,余的全部叫停。
这样倒也好,本身他就懒,不喜这些无意义的折腾,倒不如镇日在侯府上关起门来和表哥逍遥快活。
唯一烦人的便是要遵循那些狗屁礼制,去国公府向那位老夫人问安用家宴。
老太太病了有一段时日,到年边这会儿刚刚能起身,没在家宴上露脸,席间又只有谢逍的叔叔堂叔那几个。
这些人一喝多了酒便口无遮拦,抱怨起皇帝年前下的那道加征商税的诏令,是要从他们钱袋子里抢钱,不想让他们好过。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他们这些纨绔旁的染指不了,借着国公府的势做生意赚些日常花销却是平常,如今财路要被皇帝断了,怎能不恼。
几人喝高了污言秽语,言辞间对皇帝很不恭敬,更言说要连同其他人一起违抗圣令,坚决不能便宜了皇帝小儿,被谢逍厉声打断。
“够了。”
谢逍严肃提醒他们:“先前你们将手伸向京营,已经在陛下那里记了一笔,是当真觉得陛下不会动你们吗?”
几个叔叔涨红着脸,尤其那位谢三叔,不忿道:“皇帝这是不给我等活路,我们难道要坐以待毙任由他宰割?如今最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就是大郎你,你为何不劝劝皇帝?”
有人阴阳怪气:“大郎如今被皇帝重用,前途无量,哪能体会我们这些叔叔的不容易,自然不跟我们一条心。”
埋头吃东西的晏惟初听到这句“啪”一声搁下筷子,抬眼看向说话的那位堂叔,冷然道:“这般说来,表哥是不该在陛下面前请罪为你们说好话了?反正在几位叔叔这里也落不到好,表哥这样里外不是人,何苦?几位叔叔让表哥去劝陛下,怎不看看那些文官倒是劝了,结果呢?当朝次辅都被斩了,你们不怕死想劝怎不自己去劝?”
“你这小娃娃怎说话的?我们几个毕竟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不客气不礼貌的吗?你懂不懂什么叫规矩?”那人被晏惟初这样回怼,脸上挂不住,他们并不知晓这安定伯世子是皇帝亲表弟,既已进了谢家的门,那就是他们谢家人,怎能这般放肆不敬尊长!
晏惟初讽笑,你有几条命够格做朕的长辈?
“我说话就是这样,我说错了吗?”不爱听憋着。
对方:“你!”
谢逍亦开口:“堂叔何必咄咄逼人,世子年纪小是有些口无遮拦,他说的却也是事实,只是话不中听罢了。”
这下几个叔叔都不干了:“大郎你这话的意思是我等让你在皇帝面前受罪了?是我等拖累了你?你在这把话说清楚!”
你们知道就好,晏惟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兴致再跟这些人废话,冲谢逍道:“表哥,我吃饱了,先去外头玩儿。”
谢逍点点头,也不想他再留在这饭桌上。
晏惟初干脆离席,那几个叔叔吹胡子瞪眼十分不满,纷纷责怪起谢逍。
谢逍由着他们表演,至于那些让他去劝谏陛下的话,则充耳不闻。
片刻后,谢逍也出来时,晏惟初带着一群弟妹正在院子里玩儿投壶,俨然其中的孩子王。
谢逍抱臂在旁看,晏惟初利落投箭入壶,回头冲他笑:“表哥也下了桌?”
谢逍学着他的语气:“气饱了。”
晏惟初怀疑自己这夫君是在逗他:“表哥——”
“回去吧。”谢逍或许也觉得这国公府上无甚意思,反正这顿家宴也用得差不多了,这便打算带他回去侯府。
晏惟初刚说好,过来个管事,请他们留步,说老夫人想见他们。
于是他俩又去了后院。
晏惟初来了这国公府几次,都未到过后头,今次是第一回,这国公府百年世家,雕梁画栋的,果然气派得很。
这座宅子是开国时太祖皇帝御赐的,京中高门里最好的一座宅邸,规制比那些亲王府也不差。
见晏惟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谢逍问他:“在想什么?”
晏惟初低声笑道:“表哥,你知道为何当年太祖皇帝登基后,要定下你谢氏为后族吗?”
一如太祖皇帝那样的雄主,不可能预料不到一两代之后谢氏这门外戚将何等煊赫威慑皇权,定下大靖皇后只出谢氏的祖制,实乃遗祸无穷的昏招,可偏偏太祖皇帝这么做了。
谢逍随口说道:“太祖皇帝与皇后恩爱佳话流传百年,加之谢氏先祖为大靖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故而如此。”
晏惟初却摇头:“能有多恩爱,太祖光是儿子就三十几个,后宫妃嫔无数,算什么佳话?何况大靖开国功臣众多,别人也不过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哪有谢家这样的世代荣宠。”
谢逍看他一眼:“那你说为何?”
晏惟初笑吟吟地说:“都说谢家先祖当年在崤关之战中身中数箭仍护着太祖突围,于太祖皇帝有救命之恩,不过这也不重要,太祖的皇后是你谢氏先祖的亲妹,可太祖真正中意之人,怕不是你谢氏先祖本人吧。”
“……”谢逍语滞,“莫要胡言乱语。”
“自然不是胡言乱语,”晏惟初笃定说,“可惜太祖有情,而你谢家先祖无意,立国之后便只身去了乌陇,世代镇守边关,就连太祖赐下的这座京中宅子他也没住过几日,都便宜了谢家其他人。”
谢逍自是不信:“太祖皇帝与先祖皆是百年前的先人,你又如何会知晓这些?”
晏惟初道:“宫廷秘闻嘛,总有蛛丝马迹流传下来,我在陛下那里看过一幅当年太祖皇帝亲手作的画作,画中人就是你谢家先祖,旁边还题了一首诗,无非风月情爱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那些。”
这东西是他前些日子心血来潮,让人整理宫中旧物时发现的,稀奇的是这般私密的物件太祖皇帝当年既未销毁也未随葬,反而让之流传至后世。
谢逍皱了皱眉:“这种东西,陛下也给你看?”
不怪他多想,涉及太祖皇帝的清誉,今上自己看过便也罢了,如何会传阅至外臣?
晏惟初好笑道:“表哥,你的关注点跑偏了。”
谢逍问他:“所以你的关注点是什么?”
晏惟初眨了眨眼,不想说。
他的点自然是,身为皇帝,全天下都是自己的,想要的人即便对方无意,哄也好、骗也好、绑也好,把人强留在身边又有多难?连意中人都留不住,何必要做这个皇帝呢?
他这老祖宗真是丢人呐。
谢逍挪开眼,无意再聊这些大不敬的事情。
他们走进老夫人的院子,正撞上谢迤出来,这厮看着萎靡了不少,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样,眼睛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走路都是飘着的状态。
前两日锦衣卫来报,说这厮最近还与宁国公府走得颇近,几次与那位宁国公世子一起喝花酒,倒是臭味相投。
谢迤见到他们也只点了点头,很快离去。
晏惟初一眼看出他这是被下了猛药掏空了身子,郑世泽那小子办这种不靠谱的事还是很靠谱的,这才半个多月,就把人折腾成这样,本事了得。
谢逍丝毫不在意他这堂弟,径直带晏惟初进门。
老太太身子不适,绑着抹额病歪歪地靠在榻上,说话有气无力的:“你们随便坐吧。”
晏惟初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了。
请安是不可能请安的,这老太太是谢太后的亲娘,他年幼时在谢太后的寝宫里见过两回,印象里便是个尖酸刻薄的妇人。
老镇国公与她夫妻不睦,分居两地二十几年,这老太太久居京城,京中谢家这些子嗣不成器,她教子无方功不可没。
自谢适那个混账被流放一命呜呼之后,这老太太便恨毒了谢逍,今日突然叫他们过来,想也知道不会有好事。
果然她指着身侧两名婢女开口便道:“你二人都是男子,云娘又迟早要出嫁,侯府上不能没人执掌中馈,她俩都是你们婶娘亲自带在身边调教过的人,正好跟你们去侯府上,帮着操持家务事。”
晏惟初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的那俩姑娘,看穿着打扮是国公府的一等丫鬟,样貌皆是不俗。
老太太这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他与谢逍才成婚不到一个月,又是皇帝亲自指婚,给谢逍塞小的定是不成的,但派两个大丫鬟来帮着管家,谁又能说什么呢?
只要把人派到身边来了,日后登堂入室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这老太太跟谢太后不愧是亲母女,连手段都如出一辙。
“多谢祖母好意,但侯府中馈自有管家和一众管事操持,她们去了也不熟悉难以上手,不必费这些周章。”
谢逍直言拒绝,老太太在他身边安插人不安好心,不定还想掌控他的子嗣,他娶男妻本就是为了打消皇帝顾虑,这般又算什么?
老夫人见他不给面子,阴了脸:“管家管事再如何也是外男,你侯府后宅的事情他们如何插手?何况云娘现在还住在侯府里头,她还云英未嫁,难道要让她去接触那些外男?”
谢逍强硬道:“我后宅无人,有什么事阿姊就能料理,待她出嫁,那也是之后的事情。”
老夫人还要说,晏惟初忽然接话:“那就将这两个姐姐带回侯府去吧,姐姐们这般漂亮,表哥何必推托呢,多谢祖母,我们笑纳了。”
“……”老太太见他笑眯眯地打量着那俩丫鬟,忽然噎住了。
她送人上门,最后会便宜了谁?
谢逍回头看了看晏惟初,晏惟初歪过脑袋:“把人收了呗,我们回去了。”
谢逍起身,冷着脸与他祖母告辞。
那之后一路回府,他都没理晏惟初。
晏惟初颇觉冤枉,表哥这迁怒的好没道理!
回去之后晏惟初将那俩丫鬟交给管家,让管家去安排,大不了又送去绣房便是。
谢逍开口:“你自己要回来的人,这就不管了?”
晏惟初贴过去:“那我让她们去我俩房里伺候?”
谢逍冷着脸:“不许。”
晏惟初埋怨道:“表哥,你家老太太想折腾我们,你冲我发什么脾气?陛下赐给你的美人我还倒贴了四副嫁妆才给嫁出去呢,也没见你或陛下赔偿给我,这又来两个,我都心疼我的钱。”
谢逍沉默了一下,吩咐管家:“将她们送去阿姊那里。”
管家领命而去。
晏惟初不解问:“为何要送去阿姊那里?让她们去伺候阿姊吗?”
谢逍没好气道:“祖母特地安排来的人,总不好做粗使丫鬟,扔去绣房你又说要浪费你的钱,那就给阿姊吧,以后陪嫁出去,若是阿姊真嫁进宫,让她们跟着去伺候陛下,也是个好去处。”
晏惟初:“……”我谢谢你啊,真替朕着想。
他伸手一推,将谢逍推坐进椅子里,上前一步面对面地跨坐上去,两手捧着谢逍的脸,好奇问他:“表哥,我说把人带回来,你这般不高兴?你是不是在拈酸吃醋?”
谢逍不承认:“我只是不想老太太插手侯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