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有这笔账要算啊?
晏惟初小声解释:“我就是烦了,想一次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出来,都提前安排妥当了的,你今日就算不来,我也不会有事。”
谢逍听着神色愈不好看:“所以我不该来?”
皇后脾气可真大。
晏惟初哄着他:“我要是不亲自去接亲,你来迟一点,你进得去皇宫吗?想抢婚都抢不了咯,我这是给你机会,你还不领情,真想被当挡在宫墙外头哭吗?”
谢逍掐住他的脸,在晏惟初喊疼之前低头咬上他的唇,堵住了他这张时时刻刻都能气死自己的嘴。
晏惟初在被亲晕之前明智选择服软,喘着气求饶:“我再不说啦……”
谢逍最后亲昵一蹭他鼻尖,放过了他。
“陛下哪都不许去,就留在这里。”他再次强调。
晏惟初听话点头。
知晓谢逍是不放心,连放自己回瑶台也不放心,整个上京城或许只有自己留在这座侯府上他的身边,才能让他安心。
那就这样吧,表哥高兴就好。
晏惟初还是有些可惜,为表哥准备的大婚立后冕服也没能看他穿上。
算了,以后表哥做了皇后,有的是机会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
吃过东西填饱了肚子,晏惟初才算真正活过来,感觉自己还能再战三百回。
不过还是不要了,纵欲过度不好。
顺喜将盛了酒的合卺玉杯送进来。
这合卺礼上一回他们就没完成,这次说什么也要补上。
两杯相连,寓意同气连枝。
他们共同执杯,一起低头对饮。
晏惟初抬眸时眼里盈满笑,映在眸心的烛火晃晃悠悠,笑意也似要自其中淌出来。
“表哥,以后我们非君非臣,白首齐眉,不离不负。”
谢逍静静凝视他的笑眼,想起许多往事,大漠上见过的雏鹰与听过的胡琴、狼烟四顾里的血和泪、铮铮马蹄踏过的山川河海。
那时他总以为他最好的归宿不过马革裹尸还,却在孤身走过那些苍茫寂寥的无声过往后,原来还有这样鲜活生动的馈赠在前方等着他。
被晏惟初眼中的笑和这些言语蛊惑,谢逍伸手,轻拭去他唇边的酒渍,应他:“好。”
*
翌日下午,崔绍与郑世泽一起来侯府向晏惟初复命。
昨日行刺的刺客除去当场毙命的几个,余的皆留了活口。
这些人大多是南方口音,与上次在彭城刺驾的死士大可能师出同门,被活捉之后也想咬舌自尽,这次崔绍眼明手快地让人卸了他们下巴没使他们得逞。
“这些人应该在京中藏了有大半年,早在陛下南巡回来前就已潜伏至京中伺机而动,臣已经撬开了其中几人的嘴,正在严加审讯中。”
锦衣卫的手段晏惟初是知道的,只要拿出看家本事总有办法让人开口,死士只是不怕死,不代表愿意活着受非人折磨。
除此之外,这一日一夜,他们还在城中抓到上百形迹可疑的鬼祟之人,皆已押下诏狱严审。
晏惟初点了点头,问郑世泽:“你那边呢?”
麒麟卫负责查朝中官员,他昨日在承天门把人按下时虽不客气,倒也不能真把这些朝臣都当刺客同党拿下狱。故昨日只先押下了几个跟南边官场的事有牵扯嫌疑大的,其余人则把他们赶回去,再挨家挨户派人去守着,不许这些官员出门往外递消息,他们好逐一排查。
麒麟卫这帮宗室子弟办差的风格颇有些耍流氓,坑蒙拐骗连哄带诈无所不用其极,心里有鬼的那些只要不让他们有机会私下联络串供,多诈几次准能诈出意外之喜。
听着郑世泽眉飞色舞地说,晏惟初没表态,一旁的谢逍冷冷斜了这厮一眼,先道:“你们麒麟卫就是这样办差的?心思都用在旁门左道上了,别带坏了陛下。”
郑世泽:“……”他可冤枉死了。
察觉到这位新上任的皇后殿下似乎横竖看自己不顺眼,郑世泽反省了一下他好像没得罪过人吧?什么意思啊!
晏惟初轻咳一声,倒没说郑世泽做的不对,只叮嘱:“别弄出冤假错案就行。”
郑世泽连忙保证:“陛下放心,那自然不会。”
晏惟初又交代了他们几句,打发他们下去,谢逍叫住郑世泽:“以后少给陛下出馊主意。”是提醒也是警告。
郑世泽无语凝噎,算是知道了自己到底怎么被这尊煞神惦记上的。
皇帝表弟你真是太不地道!
我以后要是再多管你两口子的闲事,我这名字倒着写跟你们姓!
晏惟初丝毫不心虚,昨日被谢逍逼问他直接就把出主意的郑世泽卖了,本来就是你出的主意,表哥的怨气你不背难道朕背吗?
人都退下,谢逍伸手揽过晏惟初,抱坐自己腿上。
晏惟初靠过去,笑他:“表哥不要这么凶,别人都怕你了。”
谢逍道:“有何不好?”
他已经决定了做奸佞,那就做到底。
恶名骂名他都愿意为晏惟初背,只要他的陛下垂爱他。
晏惟初知他所想,晶亮的眼睛凝视他,望尽他眼底那片深沉而温柔的海。
谢逍轻道:“阿狸,闭眼。”
晏惟初的眼睫眨着,缓缓耷下。
谢逍的吻落上去,缱绻含情,原是这般滋味。
*
之后一个月,晏惟初一直留在侯府上,每日召见的人除了亲军卫里自己几个亲信,只有一个刘诸。
无数人牵涉进刺驾大案中,日日都有官员被押下狱,麒麟卫将这些人堵在各自家中七日,不让他们串供,的确诈出了一大批藏在暗中的牛鬼蛇神,一时间整个上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但皇帝大婚,当街被行刺,此等恶劣之事旷古未有,晏惟初再如何借题发挥都不为过。
也不是没人借机滋事煽动是非,大庭广众下妖言惑众言说是皇帝无德才招此祸事,往往白日话说出口,不及入夜人已经进了锦衣卫诏狱。
更有那些私下妄议的,亲朋同伴告发有赏,也叫他们好生领会了一番什么叫祸从口出。
几日之后便再无人敢议论这些是非。
但若说起定北侯英雄救美、当街抢婚那些,则无人会管。
陛下当日立的皇后究竟是不是定北侯,众说纷纭,陛下与定北侯之间的风流故事却已编了百八十个版本迅速传开。
说得好的,锦衣卫甚至会暗下给打赏。
晏惟初人在侯府,每日奏本题本也送来这边,依旧有不怕死的人上奏弹劾谢逍,无非是说他跟刺客乱党有染,当街挟持软禁皇帝图谋不轨云云。
晏惟初照旧一本不看,钓出来的这些蠢货也全部扔给郑世泽和崔绍去料理,有心思叵测者直接拿下。
短短一个月,偌大的朝堂上竟空了三成还多。
七月中,皇帝终于久违地召开了一次朝会。
群臣入班,看到端坐御座上安然无恙的皇帝,无不心情复杂——
处置刺客乱党之事他们不敢置喙,但您跟定北侯那点子不清不楚的事情,是不是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说到定北侯,这定北侯人呢?
回了京中还不来上朝,他到底什么意思?!
晏惟初岂会不知这些人在想什么:“宣定北侯觐见。”
鸿胪寺赞礼官唱:“宣定北侯觐见!”
谢逍出现,在众目睽睽下阔走上前,至御前参拜。
群臣瞠目,谢逍身上穿的,分明是超亲王制式的朝服!这身衣裳从前只有历代储君和之前的那位摄政王穿过,谢逍这个外姓侯爵穿成这样,这已经不是僭越,是要谋反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却面色平常,微微颔首:“平身。”
立刻有御史出班高声质问:“定北侯焉能穿王服?你是要谋逆造反不成?!”
晏惟初平静道:“朕特许的,大婚那日朕诏立的皇后就是定北侯,今日便是要在百官见证下,授定北侯皇后金册金宝。”
这是前几日他与谢逍商定的事,婚礼可以不再办,但必须当众正身份,故而才有了今日的这场朝会。
晏惟初话出口,群臣愕然变色。
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无人再顾及朝仪,交头接耳所有的眼睛都落向了谢逍,目光里尽是鄙夷、不屑、不赞同,乃至仇视。
皇帝如此离经叛道,漠视礼法,在他们看来都是谢逍这个武夫带坏的。
“陛下!阴阳有序,人伦有常!若立男后,必致乾坤颠倒、礼乐崩坏,臣宁触柱而死,不忍见煌煌宗庙蒙此奇耻啊!”
礼部老尚书这次真要撞柱血谏了,无他,皇帝这场大婚仪式是他操办的,说他压根不知道皇帝要立的是男后,谁信?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淹死,必须得摆明态度做出样子!
反正这奉天门前的广场上又没柱子。
没等晏惟初开口,谢逍先淡声揭穿了他:“这里没有柱子,尚书大人说笑了。”
这老倌儿瞪眼,黄口小儿,焉敢羞辱老夫!
众臣纷纷出班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谏晏惟初。
无不是说此举坏了伦常礼教,辱没了列祖列圣,没个新鲜词。
再顺便骂几句谢逍无耻邪佞,欺上媚主,不得好死。
被人指着鼻子骂,谢逍的神色也无半分改变。
他甚至还有心情回怼:“欺上还是媚主,皆是我与陛下夫妻之间的事,与尔等何干?”
听听这是什么话?!无耻狂徒令人发指!
陛下您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吧!
晏惟初听烦了,直接让人宣读太祖皇帝遗诏。
群臣尚未从方才的愤怒里抽身,听到这四个字又大惊失色……太、太祖皇帝?
驾崩了一百多年的老祖宗,还能留下不为人知的遗诏?
宣旨官捧太祖皇帝遗诏上前,高声唱:“宣太祖陛下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