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还未收回,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了公交站前。
副驾的车窗平稳落下,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微微倾身,目光穿过雨幕投来,带着一点惊讶:“宋先生?真的是你。”
宋闻若是再往前一步,雨搭边缘汇聚的水流就会浇在他的肩上。他只好守在那条无形的分界线,稍稍弯腰,透过水线看向车内。
“简教授?”
是的,宋闻记得住每一位相貌出众的男士。
车内的男人笑容文雅温和:“雨太大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宋闻摆了摆手,指尖溅上了几滴冰凉的雨水:“不用麻烦了,我等公交就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大半的裤腿和鞋子,“我这样……会弄脏你的车。”
“咔哒”一声,车门解锁。简舟的声音温和却坚持:“先上车再说。”
帅哥确实养眼,即便车内只亮着一盏“死亡顶灯”,简舟的那张脸,依旧让这狼狈的雨夜添了几分令人心绪微澜的亮色。
宋闻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迈开腿,迅速穿过雨线,拉开了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他拂了拂衣服上沾着的雨珠,转过头,将驾驶位上的简舟细细端详了一遍,才开口:“真巧,没想到这么大的雨,还能遇到熟人伸出援手。”
简舟关闭双闪,重新启动引擎,车子平稳地汇入主路车流:“刚刚转弯过来时,看到那对骑三轮车的母女,本打算给她们送把伞,却看见你已经抢先了一步。”
男人的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我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宋先生……你还是很好认的。”
车内暖风开得足,慢慢驱散了宋闻身上的寒意。
原来“乐极生悲”之后,真的有“否极泰来”,宋闻忽然觉得今晚这场大雨,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他轻声道了谢,报上老城区的地址。
简舟却一边开车,一边偏过头来看他:“宋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啊……”宋闻几乎没思考,便应了下来,“可以。”
简舟笑着道谢,文雅又得体。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点开架在导航支架上的手机,熟练地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带着粗粝质感的男声透过车载音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在温暖的车厢里响起:“简教授?”
那声音像是被烟酒浸过,低沉沙哑,漫不经心,却性感的要命。宋闻感觉自己的心弦仿佛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了一下。
而那只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地微微蜷缩,指尖在温热的皮革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嗯。”简舟应声,语气平常,“是我。”
对面的人似乎在抽烟,带着点笑意问:“简教授找我什么事?指示。”
“张老板,我在路上‘捡’到了你的朋友,宋闻,”简舟说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宋闻身上打了个转,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他淋了雨,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发烧。”
宋闻一怔,下意识反驳:“我没……”
一只漂亮修长的手适时地伸了过来,极轻地在宋闻唇边虚按了一下。
宋闻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
虽然确实没发烧,但他被那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搅乱了心思,因而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慢慢闭上了嘴。
“他现在这样,我也问不出具体地址。”简舟继续对着电话那头说,“所以打电话问问张老板,你知道他家的具体住址吗?”
“宋闻?”对面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明显的诧异,“你在街上‘捡’到他的?”
“嗯。”简舟给出了选项,“我看他现在的状态,倒也不至于送去医院,要不……先送到你那儿去?”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回应:“我确实不知道他家庭住址,行吧,你就先把他送过来。”
电话挂断,简舟顺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舒缓的轻音乐缓缓流淌出来。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宋闻有些摸不着头脑:“简教授,你这是……?”
“会演戏吗?”简舟送来一瞥,目光里有难以捉摸的兴味。
宋闻老老实实地摇头。
车子在雨夜的道路上平稳滑行,轮胎碾过积水,带起一路细碎的水花。简舟目视前方,声音里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就现学,相信我,你一定很有天分。”
第51章 你自己选的,一定会喜欢吧
宋闻是被简舟扶进屋子的。
他闭着眼睛听到了张北野的声音:“他让躺到沙发上吧,我准备了退烧药。”
“还是先量个体温吧。”简舟在宋闻僵直的脊背上拍了拍,趁着张北野去找体温计的档口,小声耳语,“放松。”
随即,那抹淡淡的栀子花香远离了,宋闻心里竟生出了几分不舍。
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偷偷打量四周。
张北野的住处不大,收拾得还算规整。电视柜上摆放着一些颇具年代感的装饰品,其中混着一个木质相框,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男人,年纪介于男孩与青年之间,身形清瘦,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背着手站在一棵垂柳下,笑得挺甜。
客厅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宋闻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一只微凉的体温计被小心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在哪捡到他的?”张北野的问话后,响起了椅子被拖动的声响,“坐吧,简教授。”
睫毛微微颤动,宋闻眯着眼,看到张北野慵懒地靠墙而立,而简舟则坐在了那张餐椅上,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宋闻悄悄地缩了一点腿,让出了一点沙发的位置。
“在汇森商场附近的公交站,”简舟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沙发,“他没打伞,浑身都湿透了。”
“湿透了?”脚步声靠近,宋闻感觉到膝盖被温热的掌心轻触了一下,“确实湿了,他这身衣服颜色深,不仔细看还真不明显。”
脚步声随即远去,随后传来了门轴的转动声。
“我的衣服宋闻穿估计会大一些。”张北野又糙又性感的声音里含着笑,“麻烦简教授帮他换一下吧,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
换衣服?宋闻的手指慢慢陷进了沙发的绒布里。
“就因为你是gay,”简舟的语调温和舒缓,“而我是直男?”
张北野不作回应,宋闻只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以及一句:“我回避一下。”
“那什么……”宋闻含着体温计,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含糊,“我……醒了。”
温和得体的简教授几不可闻地轻啧了一声。张北野倒是微微扬眉,一拽裤腿,蹲在了沙发旁,与宋闻平视:“哟,媳……,小宋,醒得挺是时候啊。”
宋闻咬着体温计讪笑,目光一转,却瞥见简舟投来的淡淡一瞥。那眼神像极了宋闻高中时的那位教导主任,喝着茶水,吹着茶叶沫子,明明不发一言,却让人无端心虚。
他立即想起了自己身负的“使命”,连忙补上了一句故作迷茫的台词:“张北野?我……怎么会在这里?”
张北野看了一眼腕表,伸手将体温计从他嘴里抽了出来,对着灯光细看:“37度9,还真有点烧。”
“啊?”宋闻和简舟同时愣了一下。
张北野站起身:“还没到吃退烧药的程度。”他边说边从药箱里翻出一张退热贴,利落地撕开,“啪”的一下贴在了宋闻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宋闻一激灵,“能自己换衣服吗?要是没力气,就让简教授搭把手。”
“能的!”宋闻抢答。
……
冲了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宋闻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走出浴室。空气中已经飘起淡淡的姜香,夹杂着红枣的甜润气息。
“张北野,你居然会煮姜糖水?”宋闻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诧异地望向厨房。
厨房空间本就局促,张北野高大悍利的身形往灶台前一站,更像是误入后厨,准备收取保护费的社会人士,与眼前冒着热气的温馨场景格格不入。
“这玩意儿,”张北野头也没回,语气随意,“有手不就会做?”
哎。宋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给陆今安扣了一分,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总,怕是连怎么切姜片都不知道。
简舟从冰箱里翻出一包速冻饺子,绕过宋闻,贴着张北野的后背挤进了狭小的厨房。
“这个点了,你肯定还没吃饭。”他侧头对宋闻说,“喝完姜汤,我再给你下点饺子垫垫肚子。”
“谢谢简教授。”宋闻轻声道谢,同时毫不犹豫地又给陆今安又扣了一分。
“陆今安呢?”张北野忽然提到了宋闻心里被反复鞭挞的名字,“他怎么让你一个人在大雨天里乱跑?”
“陆今安?”正在拆包装的简舟随口问道。
“他对象。”张北野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翻滚的姜汤,语气平淡却犀利,“挺不是东西的一男的。”
简舟闻言,偏头看了宋闻一眼,又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张北野。
张北野关了火,笑着说:“我说的是实话。”他盛了两碗汤,一碗很随意地放在了简舟面前,“你胃不好,趁热喝点暖暖。”
随即端起另一碗,拍了拍宋闻的肩膀,“走,出去喝。”
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辛辣的暖意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宋闻捧着空碗,感觉四肢百骸都重新活络了起来。
“张北野,我有个事情想问你。”他放下碗,神色认真起来。
张北野正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闻言动作未停。银质的打火机在他指间发出清脆的声响,火苗蹿起,映亮他低垂的眼睫。
深吸一口,他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言简意赅:“问。”
“东湾区那个建筑工地着火的事,你能和我讲讲具体细节吗?”
张北野夹着烟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细节……”
一颗烟燃至过半,宋闻轻声重复:“张洋?”
“嗯,是这个名字。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那个纵火的人叫张洋,目前查不出他和建设方、承建方有什么直接过节或利益冲突,他自己供述说是……单纯发泄对社会的不满情绪。”
“张洋……”
这个名字在耳边盘旋,带着模糊的熟悉感,宋闻用有些昏沉的脑袋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认识张洋吗?”脑海里忽然响起陆今安低沉的询问。
“不认得。”然后是自己心不在焉的敷衍回答。
“想好了再说。”
“我不认识叫张洋的人。”
宋闻的手指骤然捏紧汤勺,目光落在碗底。
当时陆今安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张洋?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应该认识一个叫张洋的人?而我,为什么“应该”认识这个纵火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