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安陷在沙发中,交叠双腿,慢慢吸着烟。
门外有人敲门,贺思翰隔门叫了一声“陆总”。
陆今安没应,摘了口旁的烟,垂着眉慢慢吐出了一口烟雾。
敲门声又起,还是贺思翰的声音:“陆总,有一个急事要向您汇报。”
又隔了一会儿,室内才想起一声低低沉沉的“进来”,随后贺思翰推门而入,目光在空荡荡的办公桌后扫了一眼,然后看向会客区的沙发。
刚一将自家老板看进眼里,他着实一惊。
陆今安那张五彩斑斓的脸,吓得他向后退了一步。
陆今安慢慢过了一口烟,才一勾手,叫自己的秘书:“过来。”
贺思翰顶着压力向前走了几步,他早已将自己想要汇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你将支票甩在那个老王八蛋脸上了吗?”陆今安心里不透亮,正愁没有地方撒气,他放下腿,身体前倾,弹了弹烟灰,然后又将烟蒂送入口中狠狠咬着,“用不用我帮你甩啊!”
……
小剧场:贺思翰要汇报的急事儿是财务审批,超过五万块的审批单,全国多家连锁店一天上报了四千多份。
汇森集团总经理陆今安先生,熬了个通宵,左手几乎也废了。
第79章 情敌
修长的手指拖来一张便签纸,落笔在上面写了一横。
七分钟后,再次写下一竖。
四十二分钟的时候,便签纸上落成一个完整的“正”字。
宋闻放下手中的书,从临窗的椅子前起身,拿起背包,推门走了出去。
巷子深长,宋闻缓步而行。
走了十余步,蹲在墙头的野猫叫了一声,宋闻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后。
日头偏西,余晖洒满了巷子,却被八号房推开的门挡住了一缕霞光。
一个穿着夹克、身材瘦削的男人从房间中闪身而出,不远不近地缀在宋闻的身后。
收回目光,宋闻走到巷子的尽头,转身拐入了主路。
老城区的商铺小而杂,林立在街路的两侧。
时值傍晚,商铺门前也热闹,卖菜的、修鞋的、支着摊子做鸡蛋灌饼的,虽然已是秋末冬初,晚风带着凉意,但路灯下蒸腾的热气与喧闹的人声,依旧织成了一片暖烘烘的烟火气。
宋闻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前停下脚步,买了一袋栗子。
付钱时,他自然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群。
目光寻了一圈,却不见那件深色的夹克。
热乎乎的栗子被送到手边,宋闻接过,道了谢。
人行道旁店铺密集,大多顾客盈门。只有一家新开的发廊显得冷清,红蓝白三色的旋转灯柱无声地转动着。
杵在门口的老板娘手里拿着梳子和剪刀,目光越过几个秃头,落在了宋闻那头浓密的黑发上。
“小伙子,理发吗?新店开业,给你打折优惠。”
宋闻瞧了瞧横在身前的剪刀,沉吟了一瞬,随即点了头:“好。”
发廊的镜子对着窗,宋闻刚在椅子上落座,便看到镜子中那棵老槐树后,有人影极快地一闪而过。
“老板娘,能麻烦关一下灯吗?”
正在抖开围布的女人一怔:“关灯?”
开关一按,插头一拔,店内瞬间陷入昏暗,连门口旋转的彩灯也慢慢停了下来。
不过三五秒。
“砰”的一声,理发店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宋闻。”一个急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冲进来的人影在昏暗中迅速适应,敏锐地捕捉到角落里一丝微弱的呼吸声,身子灵巧地一转,蓦地向那处伸出了手!
“是我。”平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那个声音又说:“老板娘,开灯吧。”
“啪嗒”一声,灯光大亮,驱散了黑暗,也让一切无所遁形。
发廊不大,门口堆着两个人,宋闻看着面前细瘦的男人问:“你一直在跟踪监视我?”
瘦猴这些年在刀尖上行走,已经很少吃瘪,没想到今天竟栽在了看起来像团棉花一样的宋闻手里。
他慢慢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有些狼狈地捋了一下头发,恨恨道:“我他妈路过,理个发,不行吗?”
“你住在我的对面,刚刚一个小时之内,曾经五次掀开了你的窗帘,看向我的窗子。”
宋闻微微侧肩,单肩背着的背包从肩膀上滑下,手指搭在背包的拉锁上,他问:“需要我给你报一下昨天和前天,你窥探我的数据吗?”
草,大意了。
瘦猴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暴露,他经手的任何一个任务都比现在这个惊险困难,大江大河都过来了,没想到却溺死在一个小水坑里。
他瘪着气,大咧咧地往屋子里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见过你,”宋闻看着他的背影,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在疗养院。”
脚步一顿,瘦猴微微蹙眉。
“草。”话都撂到这份上,索性也就不瞒了,他往镜子前的转椅上一坐,脚尖一拨地面,转向宋闻,“在疗养院,你刚走出那间屋子就晕倒了,当时我站在走廊尽头,离你八丈远,你他妈是怎么看见我的?”
“站在走廊尽头的男人很高,长得凶,但是帅。”宋闻陈述着事实,“你站在他身边,我顺带看到你了。”
瘦猴回忆了一下,当时站在自己身边的,是自家老板盛屿。
他被“顺带”这个词结结实实地伤了一下,低声嘟囔了一句:“妈的,果然是gay。”
“回去告诉陆今安,”宋闻不再纠缠细节,直接表明态度,“如果他再干扰我的生活,我就……”
瘦猴翻起眼皮,目光变得狠戾起来:“就怎么样?”
“就……”宋闻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好威胁陆今安的,后面便慢慢哑了火。
瘦猴平时见惯了奸猾狡诈之徒,宋闻这一款倒是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他只能收回狠戾的目光,上下嘴唇一碰,做起了和事佬:“哥们儿,别多想,陆总就是让我暗中保护你,没什么监视不监视的。”
“他觉得我是商业间谍,派你来是找我把柄。但不管是监视,还是什么所谓的保护,我都不需要。”
宋闻终于想到了一个恶毒的办法,语气重新变得坚定。
“回去告诉陆今安,如果他再打扰我的生活,我就去汇森商场门口发传单,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陆今安,特别、特别敬爱他的父亲陆昊,誓死都要追随他父亲的‘光辉’足迹。”
瘦猴:“……”
……
小小的发廊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老板娘看着有些沉默的宋闻,嘎哒了两下剪刀:“小伙子,大姨电都给你拔了,坏人也帮你抓了,你不会不剪了吧?”
宋闻闻言抬头,他向来脸皮薄,走到理发椅旁坐下,轻声道:“剪吧。”
镜子里的女人立刻换上了顾客至上的笑容,围布一抖,利落围上,笑着问:“小伙子,剪个什么发型?”
宋闻取下眼镜,视野变得模糊:“您看着办吧。”
“得勒,信大姨的准没错。”
转椅四周落了一层黑发,吹风机巨大的噪音骤然一停,老板娘双手在宋闻肩上轻轻一拍,俯身凑到镜子前,展示成果:“剪完了,帅哥你瞧瞧,满意不?”
宋闻一直有些走神,此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镜子,即使近视看得不算真切,也微微一怔。
头顶的发丝被精心打理出蓬松的层次,额前的碎发微分,露出了饱满的额头,两侧头发收得利落,衬得脸型愈发流畅,既保留了年轻人的清爽,又添了几分时尚。
此刻,镜中的青年仿佛褪去了经年累月的沉重束缚,露出了原本被压抑的优越骨相。
“怎么样,大姨不是吹嘘自己的手艺吧?”老板娘得意地端详自己的作品,“小伙子你这是脱胎换骨了。”
“嗯,”宋闻回过神,轻轻点头,“您的手艺好。”
“也是你自个儿长得好。”老板娘拿着笤帚清扫地上的碎发,目光依旧在宋闻脸上流转,“刚才还没发现,你这眉眼生得真是周正,像画出来似的。”
“就是之前发型太闷,把你这好底子都盖住了。”一抬头,她见宋闻又戴上了那副沉重的黑框眼镜,随即不满地轻啧:“十分长相,让你这副手铐子遮去了一半。”
她将笤帚一扔,拉起宋闻的胳膊:“走,咱俩去隔壁。”
半小时后,宋闻坐在隔壁眼镜店的柜台前,换上了一副细框的金丝眼镜。
镜框轻盈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淡金色的光泽极衬冷白的肤色,显得既斯文精致,又沾了淡淡的书卷气。
发廊老板娘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左右瞧个没够。
她掏出手机:“大姨给你照张相,挂我发廊里,帮大姨宣传宣传,保准能多来不少顾客。”
宋闻挺想拒绝的:“还是挂明星海报吧。”
“明星的头又不是我剪的,再说,你这长相又不比明星差。”
老板娘打开美颜相机,熟练地调整参数,“别动,看镜头,一二三茄子!”
宋闻被迫挑起了唇角。
隔了两家,就是打印店。
A4纸大小的彩色照片中,宋闻的笑容拘谨僵硬。
“贴这行吗?”发廊里,老板娘问身旁的宋闻。
新配的眼镜十分清晰,宋闻看着照片中自己的锥子脸,轻轻叹了口气:“也行。”
……
走出理发店,宋闻转进小公园。
路灯下并排摆了七八个棋摊,大爷们穿着棉袄抿着怀儿,围着棋摊或坐或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