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上传来的声音仍犹犹豫豫:“您不怕他动用商业手段报复汇森?”
“我们根本不在一个赛道,吃的不是同一碗饭,谈何报复?”陆今安在后座舒展长腿,“就算他处心积虑要报复,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汇森不是宋闻手里的鸡蛋,一碰就碎。”
顺口提到了宋闻,陆今安心里泛起了层层叠叠的忧伤,已经两天没见到宋闻了,昨晚他只在对面的房间,看见了宋闻窗口的一片漆黑。
“陆总,我该怎么感谢您?”贺思翰斟酌着措辞,“要不,我也像昨天那对母子一样,送您一面锦旗?”
陆今安回神,轻嗤:“别,我有锦旗应急障碍。”
“说实话,之前我对您见义勇为救孩子的事还有些怀疑,现在倒是……”
“就因为我帮了你?”陆今安打断他,“你可别把我供上神龛。帮你,仅此一次,下次再给我惹事,直接收拾东西从汇森滚蛋。”
话说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陆今安灭了烟,拿出手机,撂完狠话,才接通了电话:“盛总,有何指教?”
对面盛屿破天荒地哽了一下:“……瘦猴被宋闻发现了。”
陆今安的脊背离开座椅靠背,坐直了身体:“发现了?宋闻什么表现?”
“他说你要是再派人监视他,就……”
陆今安想起宋闻手中有自己一张粿照,他微微蹙眉:“就怎样?”
“就发传单,说你爱陆昊。”
“咳咳咳……”
陆今安拨开贺思翰送来的水,“盛屿,你收我那么多钱,就办成这样的事儿?”
听筒中,盛屿你的声音似乎也有些难堪:“我已经换了人继续执行任务,这次绝不会再出岔子。为表歉意,特意给你提供一张照片。你也知道,我们只做安保,在雇主没有要求的情况下,从不提供与主线任务无关的信息。但这次破例。”
话音未落,陆今安收到了一张图片。
他点开照片,首先看到的是围在棋盘旁的一圈老头。
双指放大画面,他看见了宋闻的背影。
青年坐在棋盘的一侧,正在执棋,而坐在另一侧的男人因为直面镜头,面容清晰可见。
陆今安的表情逐渐凝重。
照片里的男人……草,人模狗样的,宋闻,哪里顶得住。
“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他咬着牙问对面。
“十分钟之前。”
啪,陆今安挂断电话,对司机说:“去老城区。”
……
“宋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下次我们约个安静的地方,徐某好好讨教。”
棋局终了,宋闻与徐途的手在暮色中将握未握之际,一只包着纱布的手突然横插进来,胡乱一挡,分开了两掌。
陆今安将身子一倾,笑吟吟地挤进两人之间,转头对旁边观棋的老头说,“大爷,咱们这儿是不是哪个下水道没关好?让什么东西爬出来了?”
话音落得轻巧,目光的最后,也落到了徐途的脸上。
徐途表情微微一僵,却也从容地收回了落空的手,看向突然冒出来的陆今安,温声问:“这位是?”
陆今安代替宋闻,握住了徐途还未完全收回的手,慢悠悠地说道:“陆今安。”指尖与徐途一触即分,“算……大爷们的棋友吧。”
话音稍停,特意加重了语气,补充道,“也是,宋闻的朋友。”
说完,他转回头看向宋闻,奉上笑容。
可刚刚绽开的笑容,却瞬间凝固。
路灯将宋闻新剪的短发镀上一层柔光,金丝眼镜后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灯火。
曾经被厚重镜框和过长刘海掩藏的面容完全显露,线条清俊得让人心惊。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浅灰色针织衫,可整个人却像一盏空灯终于被人点亮,斯文里带着清爽,温和中又透着一点疏离。
陆今安不是没见过换装后的宋闻,同样令人震惊,使人心潮澎湃。但却总少了点属于宋闻自己的味道,像蒙了层纱,看不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鲜活。
陆今安喉咙发紧,某种灼热的东西从心口炸开,顺着血液奔涌至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攥紧拳头,这种失控的悸动让他想起第一次在拍卖会看见古董珠宝的时刻,既想用玻璃罩把它永久珍藏,又渴望亲手触碰那璀璨的光芒。
与此同时,陆今安荡漾的不仅是那颗悬在胸腔的心脏,心脏之下的某个器官,也微微抬头,正在火热的膨胀。
“你是那个低价卖手机给我们的小陆总?”终于有大爷认出陆今安,兴奋地扯着他衣袖,“我们还给你送过锦旗,打过视频电话呢。”
陆今安用风衣遮住了双腿,直勾勾盯着宋闻,麻木地点头:“收到了收到了。”
“小陆总也会下棋?”
“会下会下。”他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依旧黏在宋闻身上。
“啪!”
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声音清脆,终于把陆今安的目光从宋闻身上拉了回来。
徐途温和地邀请:“小陆总,那我们下一局?”
陆今安低头看着楚河汉界,忽然扯出个笑:“行啊。”
宋闻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站起身:“你们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别!”没等陆今安反对,宋闻倒被严平一把按在了旁边的小椅子上,“小宋你别急,我一会儿还有话和你说。小陆总是你的朋友?想来棋艺也差不了,咱们先看他们下完这局棋。”
陆今安的心思还有点荡漾,棋盘之下,他用腿轻轻蹭了蹭宋闻。
对方反应的也迅速,膝盖一偏,躲开了。
此时,坐在棋盘对面的徐途将黑棋调转方向,客气地提议:“陆总执红先手?”
陆今安盯着那枚刚刚被徐途砸在棋盘上的“帅”,突然把整盒红棋推到宋闻面前:“你帮我摆一下。”
没等宋闻拒绝,他偏头轻声道:“你帮我摆棋,我把巷子里的人都撤走。”
两人的目光在极近的距离中对视了一瞬,宋闻忽然想到,那日清晨接机,车子停在江边的观景台上,他被陆今安揽在怀里,两人也是这样望着彼此的。
快速撤开目光,宋闻垂着眼睫快速布子,轻声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陆今安突然倾身按住他移动“炮”的手:“我知道,这个放这里。”
温热的掌心覆上冰凉的手背,在楚河界上擦出细微战栗。
虽然宋闻很快的就抽回了手,但陆今安仍旧满意地看见徐途执棋的手指微微一握。
然而开局三步就露了馅。
当陆今安把“相”飞过河时,围观的老头们发出善意的哄笑。
严老头拍着大腿指点:“小陆总,相不能过河啊!”
宋闻爱棋,陆今安为了找点共同语言,暗地也背过几天棋谱,知道相走田、马走日,小兵一去不复返。
他觉得象棋也就那么回事儿,按照规定的走法,比的就是谁的运气更好。
没想到,今日却落了个笑话。
徐途唇角漾开浅淡的笑意,倒是没说什么。
陆今安一窘,暗中攥住宋闻的衣角,只能沉默的将相又飞了回来。
棋局很快变成残忍的教学现场。
徐途的“马”像游龙般踩掉最后一个红兵时,陆今安突然把“车”横在将前:“等等,我这步没想好。”
“陆总,”徐途轻轻点着棋盘,“您已经思考十分钟了。”
观战的大爷们早看出门道,憋着笑窃窃私语:“小陆总这水平还不如我家八岁孙子……”
陆今安温热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宋闻垂在身侧的掌心,他低声问:“你说该走哪?”
宋闻慢慢将手掌握成拳,隔绝了骚扰,却用另一只手将棋盘上的红“马”一推,帮陆今安走了一步。
陆今安眼中的笑意刚起,徐途随即动“炮”。
“将军,小陆总,你已经无棋可走了。”
很明显的,宋闻帮了徐途。
“宋闻……”
身旁的青年起身,垂目看着失败者:“陆总,你不适合学棋,还是算了吧。记住你今晚做的承诺,再见。”
徐途也缓缓起身,伸来手:“承让了小陆总,改天有机会我们再切磋。”
陆今安的目光从宋闻的背影上缓缓收回,然后他站起身,翻出烟衔进嘴里,笑着说:“徐先生听过一首歌吗?”
他简简单单地挥了下手,转身就走,边走边哼:“尘归尘,土归土,挥手告别二百五。”
第81章 入室行凶
陆今安心里燥,身体……也燥。
他蹲在菜摊子前,向卖菜的大爷要了根黄瓜,就着冷风,嚼了半根。
悄无声息地,身边蹲下个瘦长身影。那人形似超市门口随风摇摆的面条人偶,大冷的天,蹲下时裤子往上一拉,露出了脚踝。
“对不住啊陆总。”瘦猴讪讪道,“这回是我大意了。”
陆今安掰了半根黄瓜递过去:“别把宋闻想得太简单,他其实很聪明,只是很多事懒得计较。”
瘦猴啃着黄瓜嘟囔:“一个面团似的人,被人把纸甩脸上都不吭声,我居然栽在他手里。”
陆今安猛然转头:“谁把纸甩他脸上了?”
“挺瘦挺高的一个女人,穿得正装,长发,哦对了,还穿了双红色高跟鞋。”
陆健的秘书,孔卓?
陆今安瞬间沉下脸。
“我不知道那女的是谁,不过有一样东西我想给你。”瘦猴抬了一下屁股,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女的走后,宋闻隔了一会儿出来倒垃圾,我闲着无聊,就想翻翻垃圾里有没有刚才的那张纸,看看到底是个啥,别说还真被我找到了。”
皱巴巴的纸张刚露角就被陆今安夺去。展开一看,是份高达两亿的担保合同,债权人处空白,担保人栏却盖满各式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