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琛松了口气,看着天花板,痴痴弯起唇角。
“我像做梦一样。”他说着,看向陆长青,“师兄你掐我一把。”
浑身是伤了,还掐什么。
不过他主动邀请,陆长青还是抵不住,捏了下他的脸。
“医生说你至少要卧床三天,这三天不要担心别的,好好休息。”
“那不行,”贺琛忽然撑着床要坐起来,“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贺家——”
“贺家有沈献和赵淮他们。”
“他们没我了解平辽星域的情况。”贺琛还要往起坐,又“嘶”了一声,显然是牵拉到伤口。
“实在不放心,你就躺床上跟他们商量。”陆长青说着,把贺琛乱动的身体按回去,力道恰到好处,既不让贺琛疼,又让他挣不开。
一定是他此刻太虚弱了才挣不开……贺琛老实躺回床上,看着陆长青出尘的脸,人忽然扭捏:“谁给我换的衣服?”
“怎么?”
“咳,身上有点儿脏……”
贺琛莫名想起来,自己已经几天没洗过澡……
“给你擦洗过了。”
“唔。”贺琛游移开视线,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头上没收回去的狼耳也动了动。
陆长青捏了捏手指,想碰他,却忍下来。
他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神色郑重下来:“有精神吗?想跟你说件正事。”
“有。”贺琛静止了下,抬眸看向陆长青:“师兄要说什么?”
“关于陆景山在矿洞中提到的事。”陆长青语气平静开口,看向贺琛,“你听见了多少,没有什么想问我?”
“都听见了。”贺琛说,“但是我不急,师兄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陆长青有些意外:“我隐瞒了你……一些很重要的事,你不生气?”
“我也有事一直瞒着师兄。”贺琛说,“比如那500当量的炸药。”
说到这个,陆长青确实分心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埋的?”
“很早。”贺琛坦白答,“在知道L是你之前就埋了。防着你们生产零号,目的不义。”
贺琛说着,又补充一句:“我那时还以为你背后是二皇子。”
贺琛直觉零号会带来巨大的动荡,他埋下这张底牌,是为了防权贵斗法、把普通人卷入水火。
“我明白。”陆长青不需要他多解释。
“后来知道L是你,我也没把这件事告诉你。”贺琛还是继续说,“所以我和师兄半斤八两,我也理解,师兄会有自己的隐私、自己的秘密。”
“这不一样。”陆长青看着他澄明的眼睛,忍不住,摸了下他头发,“你是出于公心,我不同,我隐瞒的这件事,是出于私心。”
他说着,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却不是从自己讲起——“沈星洲和傅尘的事,你应该听说过一些?”
贺琛点头。
“你听到的版本,是不是沈元帅看到傅尘的研究,情绪失控,因而暴动,误杀了傅尘?”
贺琛又点头,并问:“不是这样吗?”
“不完全是。沈星洲情绪失控,不是因为看到傅尘什么不合伦理的研究,而是,看到了傅尘。”
“看到了真正的傅尘。”
真正的傅尘?贺琛一怔:“难道,傅尘也是——”
他“也”是?陆长青看向贺琛,嗓音微紧:“你已经知道什么了,是不是?”
第85章 幸福的形状
听到陆长青的问题, 贺琛点了下头:
“鲁珀,就是那个天狼族,他告诉我, 天狼湖的毒素只有米斯特人可以解, 普通蓝星人的体质承受不住。还有——”
“默言问过我, 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他看见过你身体上的一些异常。”贺琛说着,眼睛看向陆长青手臂。
“原来是这样。”陆长青说, “所以你上次从汉河基地回来, 确实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只是猜想。”贺琛看向他, “师兄你,真的是——”
说到一半, 他停顿下来。
陆长青静了静,点头:“我母亲是米斯特人。”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他从没对人说出口过的话。
说完, 他保持镇静,看向贺琛的眼睛。
没有惊慌、没有厌恶、没有躲闪。
是了,他已经提前知道,有过心理建设,不会再慌乱。可也因此,陆长青错过了他对这件事的第一反应。
陆长青摸不准, 贺琛对这件事、对这样的他, 到底有多高的接受程度。
不过,他暂时咽下不安,继续对贺琛交代来龙去脉:
“当年, 陆景山被他的父亲逼迫娶妻, 除非他能有自己的子嗣。为了得到子嗣避婚,他尝试了很多办法,接连失败后, 找上傅尘,参加他的实验。”
“傅尘自己便是蓝星人与米斯特人的结合体,对于实验室里的米斯特人,他其实是个保护者。陆景山伪装成和他观念一致的样子,骗取了他的信任,他介绍了陆景山与我母亲相识。”
“后来,我母亲果然有孕,陆景山把我母亲接走,生下了我。但是——”
陆长青顿了一刻。
“但是在陆景山内心深处,从来没接受过傅尘的观念。他深以这番经历为辱,在我母亲生下我后,”陆长青再次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在我母亲生下我后,他就以难产的名义杀死了我母亲。”
“至于我,因为有一半米斯特人的血脉,不时会显现出米斯特人的特征,所以他对我非常厌恶,找到傅尘,以我这样子难以在星河帝国生存为由,让他通过手术或药物,彻底消去我的另一种形态。”
“傅尘不同意,他就从傅尘那里挖走了庄世良,对我进行了手术改造。”
手术,改造?贺琛深深蹙起眉心:“庄世良?师兄不是说,他是你的老师吗?”
“的确也是我的老师。”陆长青说。
“他被陆景山半胁迫式挖来,在他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给过我善意。”
那算什么善意!贺琛紧抿了下唇,看向陆长青:“他们给师兄做过……什么样的手术?”
“比较复杂,也比较失败。”陆长青轻描淡写说,“不管什么手术,最后都抵挡不住我的血脉本能,每隔一段时间,我还是会显化另一种形态,只是因为手术的原因,显化过程变得比较艰难和痛苦。后来庄世良改变了策略,研究出一种药物,可以压制我的形态转变。”
“这就是……陆景山用来控制师兄的药物?”贺琛问。
陆长青点头:“我一直在设法突破和控制自己,几年前,已经不需要那种药了。”
说完,陆长青顿了顿:“这些,就是我对你隐瞒的全部。”
“之所以隐瞒,是担心你像曾经的沈元帅一样,接受不了身边人是这样的怪物。”
“师兄不是怪物!”贺琛立即开口。
陆长青看向他:“我有一半是米斯特人,你不觉得别扭?”
“不是同源的吗……”贺琛说着,又准备故技重施,祭出自己的狼耳——这时他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收回去过……
咳,他尴尬了一下,摸了把自己的狼耳,赧红着脸说:“我也有兽态。”
“如果说这就是怪物,那我和你一样,也是怪物。”贺琛看着陆长青,认真说。
陆长青心头阴霾,去了一大半。
他沉吟了一刻,又问贺琛:“就算不是怪物,米斯特是蓝星的敌人,这一点,你也能接受吗?”
“对陆景山说的那些话……我‘叛家叛国’、‘比天狼族更危险’等等,你有没有怀疑?”
“没有。”贺琛斩钉截铁说。
陆长青抬起眼皮,带些不确信地看他:“转性了?”
“是想通了。”贺琛缓缓开口。
“之前我疑心重,去找方老,想让他给我治治,方老说不用治,当我有在意的人,不想伤害他、想保护他的时候,自然就知道怎么做。”
贺琛脑袋陷在松软的枕头里,目光专注地看着陆长青:“方老没骗我,我现在的确知道了。”
“师兄和陆景山之间,我自然知道该信任谁,我也明白了,信任是怎么回事。”
陆长青看着他专注的眼睛,出神问:“是怎么回事?”
“和爱一样,是一种选择。”贺琛答。
“你说过,爱和环境无关,是一种选择,是我让你看见这种选择。我其实不太知道你是怎么看见的,但是,我在师兄身上,确确实实,看到了‘信任’这种选择。”
“我找你要的资金,你从不多问,相信我会用在正道。”
“我安排人做了星盗,你半分都不怀疑我别有目的、像贺家那样借机敛财。”
“就连我隐瞒你,埋了可以轻易炸毁你多年心血、甚至取走你性命的炸药,你也轻飘飘一句我是出于公心,就把这事揭过。”
“师兄,你对我,简直轻信得有点儿傻……”
“谁傻?”陆长青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捏了下贺琛的脸。
“我傻。”贺琛拉住陆长青的手,“师兄无数次坚定地选择我、支持我,永远和我站在一边,我却被过去的经历蒙住了双眼,看不到师兄的真心。”
“对不起,师兄。”
“没有对不起。”陆长青低声说,“是我太隐藏自己,才让你不得不谨慎。”
“那也是我不够支持师兄,没有给够你跟我坦诚相对的信心。”贺琛反驳。
“已经给够了,在你为我阻止陆景山的时刻。”陆长青摸着他的脸说。
说完忽然笑了下:“今天是反思大会吗?”
“……我难得愿意反思。”贺琛嘀咕着,声音越来越低——因为陆长青俯身靠近了他,双唇离他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