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武士来说,一两次暴动没什么,怕的是反复暴动,到那时再厉害的治疗师也拉不回他们,武士会永远沉沦在一个失序失控、没有理智、没有意识的暴戾世界。
“我会重视的。”贺琛神色有分认真,“我可是当爸爸的人。”
他骄傲地弯了下唇角。
那就好。邵英看他是真重视,松了口气:“指挥官,三年一述职,您也该回趟星都了吧?您的精神域等级已经是S级,其实我安抚起来效果不好,您回星都时,请务必找我们陆院长做一轮深度治疗。”
找谁?贺琛神色僵了僵:“唔,我知道了。”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推开门,向恒和宁天等在门外,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关切地扫过他。
“我没事。”贺琛被他们看得起鸡皮疙瘩,“报告写完了?”
向恒把一个电子文件板递过来。
贺琛一目十行看完,没提任何修改意见,在文件末尾盖上了自己的电子印章。
向恒把文件发了出去,看向贺琛:“指挥官,有件事,我需要立刻报告。”
“什么事?”贺琛问着,看向宁天,“你回去休息。”
“宁天也听听比较好,和内防有关系。”向恒说。
贺琛垂在腿侧的手指绷了一瞬。
“好,到我办公室说。”
*
“事情是昨天凌晨发生的,是我疏忽,看管不严,火狐的几个高层不知怎么买通了一个小警卫,小警卫给他们送了药,他们全都服毒自尽了。”
“自尽?”宁天猛然抬起头来,“怎么可能?”
那些亡命之徒,说越狱他都更容易信!
“不知道,但从我们紧急调查的监控看,情况就是这样。”
“那,抢救了吗?”宁天冷静了一瞬,又问。
“抢救了,但为时已晚。”
“没有一个活口?”宁天问。
“没有。”
没有。宁天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捏紧拳头,手背青筋拱起:“那津哥的仇怎么办?三年前枉死的弟兄们怎么办!就是有人勾结火狐,泄露消息,才害得我们——”
“宁天。”一直没出声的贺琛忽然开口,“什么勾结、枉死,那些都是你们私下议论,不要摆上台面胡说八道。”
“我——”
“再胡说八道就出去。”贺琛打断宁天,转向向恒,“那个小警卫呢?”
“畏罪服毒,死在值班室了。”
“死了?”
贺琛静默一瞬,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看向向恒双眼。
“不知道他多大年纪,就做了别人的棋子,枉送一条性命?”
向恒面色平静:“不管年纪多大,既然能被收买,早已背弃道德良心,死不足惜。”
“如果有人威逼利诱呢?如果做棋子并非他本意呢?”
贺琛疾声问着,对上不言不语的向恒,又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声音放缓:
“如果是被逼的,他可以说清楚,我们一起面对,不是吗?”
他说着,眼睛紧盯着向恒,仿佛一个期待着得到肯定回答的孩子。
向恒静了一瞬,避开他视线,公事公办道:“他是新兵,21岁,军事专科学院毕业的,之前的档案在调查了,如果另有隐情,希望可以找到破绽。”
……
“你费心了。”沉默了一瞬,贺琛说。
他收回视线,目光触到摆在桌面上的相框,又移开,眼眶有一瞬发红。
“报告我已经在写了,这次事情全因我监管不力,我负全责。”向恒声音平静。
“内线防控是我的职责,我用人不善,没早察觉漏洞,这错我背。”宁天沉着脸站起来。
“用不着这样,几个星盗,偷杀抢掠无恶不作,死有余辜。”贺琛笑了下,语气轻松,“你们回去吧,这事儿我跟上面报告。”
“你打算怎么报告?”宁天冷声质问,“别的事能大事化小,这件事不能,他们不可能是自杀!”
“怎么不可能?是星盗就不能良心发现、以死谢罪了?”贺琛似乎着恼,“你不信你就凭本事去查,别在这儿跟我叨叨,吵得我脑壳疼,我要静养!静养你懂不懂?”
“好,你养。”宁天看他一眼,捡起茶几上的军帽,迈着刀锋般的步子,头也不回离去。
还“哐当”一声,把门用力合上。
“混蛋。”贺琛看着门,嘟囔了一声。
“你要静养,我也先回了。”向恒说着,把一份报告放在他桌上,“这是报告,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看不迟。”
贺琛点点头,看着他转身,又忽然出声:“向哥,快轮换驻防点了,你有什么打算?”
向恒停住脚:“还没考虑过这件事。”
“那也该考虑了。”贺琛不带什么情绪说,“伯父伯母年龄都大了,向哥,下次换防,你争取留在星都吧,别再来汉河吃苦受罪了。”
“好。”向恒转过身来,“我会认真考虑,你累了,别想太多,先休息吧。”
*
目送向恒离开,贺琛静坐了会儿,点击终端,片刻,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军官,敲开门走进来,低声向贺琛报告几句,又呈交一份文件给他。
贺琛让他出去,脸上不带什么表情,独自翻看文件。
宁天以为火狐的人死了就没了证据,其实不是。把火狐的人押送回基地前,贺琛就已经提前审讯过他们、拿到了证据。向恒要做的事,他也不是全无察觉,而是有意放纵。
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也想借机拔干净钉子。
只是,不管多少证据,要牵扯出背后的“真凶”,必然绕不过中间的向恒。
贺琛合上文件夹,又看了眼相框,攥紧手指。
向恒说得对,他累了,真的很累。
但坐了片刻,他还是用力揉了把脸,站起身,大步向宿舍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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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怪物(一)
崽没睡?回到宿舍门口发现还亮着灯,贺琛顿了一下,还是放轻手脚,才推开门。
“指挥官。”听见开门声,邓铁站起来。茶几旁的贺乐言也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贺琛看。
“怎么还没睡?”对上崽,贺琛放轻声音问。
按蓝星时间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乐言说在飞船上睡过了,还不困,我想可能是节律有些失调。”邓铁解释。
贺琛点点头:“你去休息吧。”
“是。”邓铁往外走,经过贺琛身边时,朝他挤挤眼睛,小声耳语,“等您呢。”
等他?贺琛看一眼贺乐言,不敢轻易相信。
不过,经过这回巡航,崽的确跟他亲近了一点,在飞船上,他们还在一个床上睡觉了呢!
贺琛沉闷的心亮堂了些,又没敢太亮堂,走向贺乐言,在茶几前坐下,低声问:“你在画画?”
“画的是什么?”贺琛拉过最上面一张画纸,不觉弯起嘴角,“这是你?”
纸上是个小孩儿,但脸上有毛,头顶有两只涂抹过的三角形狼耳朵,身后还有一条潦草的灰色狼尾巴。
“不是我!”贺乐言拿回画纸:这,这是草稿,他还没画好!
而且这也不是他,只是,只是他梦见的人。
见过米斯特人之后,他就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人都说着叽里咕噜的话,奇怪的是,有些简单的,他竟然能听得懂。
梦里他还是被“那个人”抱着,不过,这回不一样,这回他不只是梦见自己被抱着跑、一直跑,而是梦见他们停了下来。
停在一个到处是高高的大树,快要看不见光的地方,然后他被“他”从怀里解下来,高高举起:“乖宝,看,湖!”
他低下头,看到一面绿色的、好大的“镜子”,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
一个脸上长毛、头上有狼耳朵、身后有狼尾巴的小怪物!
“困了?”贺琛伸手在贺乐言面前晃了晃,把崽召唤回来。
“去睡觉吧,晚睡会不长个子,你就永远这么矮。你看我,就是睡得多才长得高。”
骗子。
贺乐言不信他的话,但是看了一眼他的个子,到底站了起来。
贺琛暗笑,提前跑过去给他铺床。
“我自己可以。”贺乐言说。
“我知道,全世界的小孩儿你最了不起了,什么都会。”贺琛回。
说什么嘛,贺乐言小脸扭扭捏捏红了。
他踟躇了一会儿,看着贺琛的背影,终于问:“你做了检查了吗?”
“做了。”贺琛顿住动作,看向小人儿,对上一双关切的大眼睛,孤独的心,忽然像被从阴暗中打捞上来。
“医生说爸爸没事,就是精神力震荡,多休息就行,你不用担心。”贺琛很认真解释。
贺乐言沉稳点点头:“那你就快去休息。”
“遵命,长官!”贺琛没正形地敬了个礼,“你睡了我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