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乐言只好以身作则,先爬上床。
上了床他看到贺琛收拾茶几上的画,把一沓画纸放在他床头桌上,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觉得……那个是我?”
他看着画纸上的小狼崽。
“这么可爱,当然是你。”贺琛想也没想就答。
“不可爱,是小怪物。”贺乐言小声说。
“嗯,「大怪物」的儿子,小怪物。”贺琛说着,大着胆子揉了下贺乐言的头,飞快关了灯,愉快的声音隐在黑暗里,“晚安,小怪物。”
他知道了?他把他叫作“大怪物”……
贺乐言抓住被子角,小身体有些僵硬,等大怪物的脚步走远,才慢慢放松下来。
放松躺在柔软的床上,他照例在心里想着远在星空那一端的爸比他们,念着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脸,这样他就能感觉到,他们还在他身边。
可是这一晚,他不小心分神想了一阵大怪物,又不小心分神,想了一瞬威风凛凛的大狼,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
很快,他又进入了梦乡。
这回,还是在树林里,不过是一个清晨。
他躺在一个山洞里——他模模糊糊觉得,那是一个山洞,“那个人”俯身对着他,在往他身上抹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一边抹一边念叨:“加上这个,总不会再被看出来了……”
贺乐言感到脸上很痒,脖子也很痒,他咿咿呀呀抗拒着,下意识去抓,小手却被人按住:“乖,忍忍就好,你看,咱爷俩一个样。”
贺乐言下意识看去,梦醒了。
可一双幽邃清冽的眼睛,深深印在他心上。
*
贺琛早上一睁眼,看到床边站的小人儿,吓了一跳:“你醒了?
贺乐言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他也吓了一跳。他刚靠近,大怪物就忽然睁眼,眼睛冷冰冰的,和平时大怪物看他时不一样。
不过现在已经一样了。和梦里,也一样了。
贺乐言看了好几眼贺琛的眼睛,直到贺琛翻身坐起来:“怎么这么早,做噩梦了?”
贺乐言摇摇头:做梦了,没做噩梦。
贺琛放了心。
他问过崽的“爸比”,对方说要判断乐言有没有受惊吓,留心一下他会不会做噩梦就好,昨晚他在贺乐言床边守了半夜,看他睡得挺踏实,才回自己床上睡的。
“那你是饿醒的?”贺琛一边问,一边下床站起来,贺乐言视线跟着贺琛动作移动,看到贺琛的手臂,顿了顿。
大怪物平时在他面前总是着装整齐、戴着手套,贺乐言第一次看到他穿T恤,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一半是金属的手臂。
原来不只是手手那样吗?贺乐言咬了咬唇。
察觉崽视线,贺琛反应迅速,立刻套上一件衬衣,把手臂藏起来,又去拿床头柜上的手套。
“不用戴那个!”贺乐言忽然说。
贺琛顿了顿,回头看向他。
“我,我根本就没有怕!”贺乐言看了眼贺琛的手,咬咬嘴唇,“你,你戴着那个,笨手笨脚的。”
“我也这么觉得!”贺琛停顿一瞬,特别真诚特别大声地说。
“现在就灵活多了!走,给你泡奶去!”他兴冲冲转身。
但是贺乐言稳重摇头:“我喝过了。”
“你喝过了?谁给你泡的?”贺琛顿住动作。
“我自己。”贺乐言淡定说。
“你自己啊,你真厉害。”贺琛下意识启动彩虹屁模式,但一想到泡奶讲究水温,不然影响效果,他又停住,“下次还是爸爸给你泡。”
“不用了,”贺乐言隐隐嫌弃,“你泡得太甜。”
“怎么太甜?我按比例泡的啊。”贺琛无辜眨眼。
他真是按比例泡的,就是怕崽吃不饱,每次稍微多加了一个勺子尖。
就那一点儿勺尖尖,他也尝得出来?
贺乐言确实尝得出来:“反正你泡的跟爸比泡的不一样。”
……你爸比放个屁都香。贺琛心酸地想。
“以后我都自己泡,爸比已经教过我泡法了!”贺乐言正式宣布。
然后他板着小脸严肃地说:“爸比说精神力震荡要重视,要规律作息,早睡早起,还要饮食清淡,适当运动,不能着急生气。”
我现在就挺生气……
“你也别什么都跟你爸比说,爸爸自己知道怎么调理,不用你爸比操心。”
“爸比很专业的。”贺乐言蹙蹙小眉头。
“嗯,专业,等回星都爸爸就找他诊断诊断,看他能诊断出个什么一二三。”
他的话怪怪的,但贺乐言又不知道哪里怪,只好歪歪脑袋:“那你得提前预约。”
……贺琛担忧地盯着崽:乖宝,你被忽悠得不浅。
贺乐言不懂他的眼神,察觉手腕震了一下,把终端抬起来:“爸比要跟你说话。”
唔。贺琛清清喉咙,沉稳从容接听电话:“你好,陆医生。”
“贺长官。”电话那头,传来道怎么听都比他更沉稳从容的声音,“打电话是通知您,乐言有一项体检需要尽快重做。”
“体检?”贺琛脸色严肃起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不用紧张,是采样机出了故障,上次检查无效,需要重做。”
“哦。”贺琛松弛了些,“那什么时候要做?”
“越快越好。这项检查针对的是一种只在幼童间传播的病毒,潜伏期很长、危害很大,如果不及时发现,后果可能很严重。”
这话听得贺琛又重新紧张起来:“那您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是,一,你尽快带乐言回星都重做检查,二,医科院派人去汉河基地采样。”
电话那头的“陆医生”说着,指尖落在一份检查报告上,却不是什么幼童病毒检查,而是一份精神力检查报告,落款汉河基地邵英,患者,贺琛。
“陆医生”说的这两种方式,贺琛原本更倾向后者,不过,临开口,他看了眼贺乐言,想到他天天念叨“爸比”、念叨“文爸爸”,改了主意:
“我带乐言回去吧,最近正准备休假,我把时间往前提一下就好。”
“可以,那就星都见。”
“陆医生”讲话很干脆,从不拖泥带水。
这一点贺琛倒是很欣赏,他配合地点点头:“再见。”
“等等!”看他们三言两语就要挂断电话,贺乐言着急开口,“爸比,爸爸也要找你检查!”
“哦?”电话那头,陆长青顿了顿,“好。”
好什么好,他真有脸答应。
“陆医生,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儿的。”
“我不是说着玩!”贺乐言大叫,但贺琛已经挂断了电话。
贺乐言气坏了,小胸膛一起一伏:爸比的号很难约的!
贺琛却没眼色地乐:“乐言,你刚才叫我什么了?”
什么?他什么时候叫他了?贺乐言愣了愣。
“你刚才说谁要找你爸比检查?”贺琛笑眯眯提醒。
贺乐言脸红了红:“我什么也没说!”
贺琛笑得更开怀了。眼底阴影都被冲淡。
贺乐言简直想跑开,但他都迈着小短腿走开两步了,又折了回来——最重要的事差点忘了:
“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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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爸快见面啦宝们,指日可待[比心]
第20章 小怪物(二)
“见过啊。”贺琛答,“你「孵化」出来,是我到基因配型中心接的你。”
“后来呢?”
“后来?”贺琛眨了下眼,“后来人家说你精神力不稳定,需要治疗师长期照料,我就把你送到医科院去了。”
“就这样?”
“不是。”贺琛说。
贺乐言看向他,眼睛亮起来。
“我还去看过你好几次的,你太小,记不住了。”贺琛说。
“最近没去看你,是因为爸爸有任务,不方便。”任务是借口,其实是因为他私下在查一些人、一些事,既不得闲,也不安全,说他小心谨慎也好、被害妄想症也罢,这种情况,他怕靠近贺乐言给他带来危险,只有两次经过星都时偷偷去看过他。
他甚至不想给贺乐言留下太深印象,安排了不止一个人暗中保护他,自己却鲜少跟他视频或通话,怕自己万一有什么不测,会给贺乐言心里留下阴影。
因为他自己就曾在老头儿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
贺乐言安静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问出一句贺琛没想过的话:“那些任务,是不是很危险?”
“不,不危险,”贺琛心里酸软道,“就是很机密,爸爸是舰长嘛,你懂的,爸爸做的事很重要,不能随便往外说。”
贺乐言不太懂,但尝试懂:“跟爸比也不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