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青看向贺琛的右耳——正常的那只。“乐言说过,那个天狼族弄伤了你的耳朵。”
他看着贺琛右耳下方快愈合的小伤口,眸色微深道:“据我所知,米斯特部分种族有种野蛮自大的传统,喜欢用自己的牙齿标记他们看中的配偶——”
“咳!”贺琛脸色好不僵硬,“是那混蛋打不过我泄愤,我一时不察……”
他一时不察,让鲁珀把这玩意儿打到身上,已经没面子透了,好在这面子掉得没声响,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天之前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是什么目的不重要,”陆长青说着,顺手抄起一张酒精棉片擦拭了下贺琛右耳,“重要的是,师弟为什么对天狼族如此熟悉?”
“我潜心研究米斯特人……你说的。”贺琛道。
“天狼族从未进攻过星河,你怎么会想到研究他们?”
“感兴趣。”贺琛镇定答。
“三年前,你6月回星都,接走乐言,但9月才把乐言送来医科院。这中间的三个月,你去了哪里?”陆长青又问。
“没去哪里,我在休假养伤,顺便带乐言。”贺琛神色淡定,头上的两只狼耳却紧绷绷地竖起。
“在哪里休假养伤?”
“平昌星,一颗贫民星,我长大的地方。”那里虽叫“平昌”,但既不平也不昌,陆长青想检验他的话,可没那么好检验。
“你真会挑地方休假。”陆长青说,“不过,平昌星再乱,还是比天狼族腹地要强,对吗?”
“……这话从何说起?”
“结在哪里,就要从哪里解。要化解这种毒素,我需要更多信息。”陆长青很直接地说。看着贺琛眼睛。
贺琛低了下头,很快抬起来:“天狼湖。”
“那年我抓了个疯疯癫癫的星盗,为了让我饶他一命,他交代说自己专门贩卖米斯特特产,有一种天狼族的湖水,传说可以改善体质,我当时正好在养伤,半信半疑试了试,发现确实有效果,就给乐言也试了试。”
“你给乐言泡——试了多久?”
“俩月……我不知道有副作用。”贺琛说着,蹙了下眉。
“当时当刻,比起副作用,自然是保乐言的命更要紧。”陆长青开口。
“我想也是。”贺琛眉目舒展了些。
他并不后悔。他的确是不得已而为,孵化中心当时跟他说乐言情况不好,注定要夭折。
现在乐言至少活了下来,新的困难,他会再去想新的办法。
陆长青看一眼他坚定的模样,眸色深深:“还应该好好感谢那个「疯疯癫癫的星盗」,他是乐言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
咳,也没那么严重。贺琛移开眼:“乐言也算救了「他」一命。”
只有贺琛自己才能明白,那个小小的依偎着他的生命,对三年前失去兄弟、信念垮塌、背负两百多座墓碑的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救赎和希望。
“如果医科院解决不了,等星都的事情办完,我尽快去……找那个星盗一趟,看他有没有化解办法。”贺琛说。
“去哪里找,米斯特?”陆长青问。
“也许吧,”贺琛含糊道,“总之我会找到他的。”
“等你找他时间太久,还是做两手准备,我现在就派人去天狼族调查。”陆长青说。
“你派人去调查?”
“谢谢,但是——”贺琛顿了顿,看向陆长青,“师兄有什么要求?”
换言之,贺琛问的是,他应该出什么价码。
陆长青静了一瞬。
“没有要求,为了乐言。”
这回换贺琛静了一瞬。也许,至少在乐言的事上,他可以多信任陆长青一点?
他看了眼陆长青,说服自己暂时放下心防,尽力松弛地问:“那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换了个说法,听起来……还是一样。
“配合做点儿试验,看有没有什么能把你的耳朵压下去。”陆长青平静说,“血神宴就在明晚,我不想我的合作伙伴太引人注目。”
贺琛“咳”了一声:“我平时洗冷水澡有用,我可以多洗几个。”
“洗冷水澡?”陆长青想到他发热和敏感的反应,眉心微蹙,但他还来不及说话,终端“嘀嘀”“嘀嘀”亮起红色的警报。
“怎么了?”
“精神力暴动。”陆长青把贺琛的卫衣帽子给他扣上,语速快而不乱,“你在暴动期,先离开病区,免得受影响。”
说完他把贺琛交给助理,自己头也不回离开。
贺琛看着他背影没入幽深的病区,进入一扇合金门中。
门打开的一瞬,暴动期的贺琛,的的确确感到一阵极度混乱的扰动,他皱了皱眉,被那名助理提醒:“贺长官,您这边请——”
*
“这个是蝴蝶,这个是小马,都是我爸爸做的!”
医科院的儿科病房内,贺乐言把自己带来的机械玩具摆在小桌子上,如数家珍指给几个穿病号服的小朋友看。
【哈哈,乐言宝宝也是显摆上了。】
【好多小朋友!我吸!】
有个小朋友好奇碰了碰蝴蝶翅膀,贺乐言不由自主伸手把蝴蝶抄起来,护在手心,“这个,这个很容易碰坏的。”
“我爸爸给我买的玩具都很结实,没这么容易坏!”那个小朋友盯着贺乐言手心的蝴蝶,又是羡慕、又是不服地说。
贺乐言也不服气起来:“你爸爸那是买的,我爸爸会做,这都是我爸爸亲手做的!外面根本买不到!”
【确实买不到,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乖崽快让你爸开店!姨姨要买他个十只八只!】
【乐言原来也有小“攀比”的一面,哈哈!】
直播间快速飘过好多弹幕,气氛还挺和谐,可此刻贺乐言跟小朋友之间的气氛却近乎剑拔弩张。
“买不到就买不到,你这个一点也不好玩!”那个小朋友生气地说。
“你的才不好玩!”贺乐言更加生气,声音都有些抖,“我的蝴蝶会飞,有动力齿轮,还有行星电机,还有蜗,蜗牛喷射!”
【别生气宝!】【我们蝴蝶确实很好玩!】【噗,是涡流,涡流加速宝!】
贺乐言着急,弹幕也着急,但最着急的还是对面小朋友,听着贺乐言叭叭输出,他,他用力捂上耳朵,大声喊:“不听不听,就是不好玩!”
动静闹大了,本想让小朋友们自己相处、自己试着解决摩擦的大人走过来,分开两个小朋友各自安慰,对面本来气冲冲的小朋友“呜哇”大哭起来,贺乐言也委屈地红了眼眶。
“乐言不哭,蝴蝶很棒,小马也很棒,做这些的爸爸更棒。”带乐言过来的文毅低声安抚小孩儿。
贺乐言点点头,刚要吞下委屈,对面小朋友的声音却传进他耳朵:“我不要道歉!贺乐言坏,他根本没有爸爸!”
“佳琪!”对面传来大人严厉的声音。
可小朋友很倔强:“我没有说错,贺乐言根本不是他爸爸生的!”
【啊这!】
【小破孩儿快住嘴!】
【乐言别听呜呜呜。】
弹幕一片担心,文毅则在惊愕之下,第一时间把贺乐言抱起来,想带他离开这里。但贺乐言比他们所有人想的都坚强,小孩儿红着眼,却没有哭,大声朝对面喊:“你也不是你爸爸生的!”
“所有人都不是爸爸生的!”
对面小孩儿愣了愣,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大人,结果却看到大人们点头,小孩儿似乎被这“噩耗”震惊,“哇”地大哭起来。
而文毅已经抱着贺乐言快步走出病房:“乐言,你别听佳琪胡说——”
他说到一半,顿住脚步,看向电梯口:“贺指挥官。”
“文医生,”贺琛走出电梯,含笑看向趴在文毅肩上贺乐言,“小懒虫,怎么自己不走路,让文爸爸抱?”
“贺指挥官——”
文毅准备解释两句,可贺乐言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看向贺琛:“我不舒服。”
“怎么了?”贺琛面色变了——他已经看出来崽子眼睛红红的。他本能摸了下崽额头,要试试看他是否也在发热。
好在贺乐言额头并不烫,而且小孩儿低着脑袋出声:“我早上吃撑了。”
……还好只是吃撑着了。
“文医生,可以借用下办公室吗?”贺琛一边把贺乐言接过来自己抱着,一边问。
“当然。”文毅看了眼他们父子,尤其看了眼贺乐言,没有再说刚才病房内发生的事,而是带着他们走进自己的独立诊室。
贺琛把贺乐言放到诊室的小床上,搓热了手,捂住贺乐言的小肚皮,开始一圈一圈按揉,一边揉一边念叨:“怪不得你爸比要给你定量吃饭,以后是得定。”
“我是为了爱惜粮食。”贺乐言小声说。
“下次这种光荣的事交给我,我替你爱惜。”
文毅去给贺乐言倒热水回来,闻言笑了下。
他站在门边,看着父子两个相处,看着贺乐言望向贺琛的眼神,又看看贺乐言依然小心抓在手里的玩具,忽然明白了什么,静悄悄走出房间。
乐言已经不再需要那个“一月之约”了。
还有,乐言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收养小孩儿的真相?
刚才发生的事,他是有意不让自己说出来?文毅沉思起来。
“怎么了?”房间里,见贺乐言不说话了,定定望着自己,贺琛奇怪问。
“没怎么。”贺乐言移开些视线,又看回他,“你治疗完了?舒服了吗?感冒好一点了吗?”
贺琛点点头,他去做检查,但跟崽说的是找陆长青做治疗。
“你呢,见到你的朋友了吗?”贺琛问。
“嗯。”贺乐言抿了下唇,眼眶又有点儿红。
“怎么了?”看他这样子,贺琛察觉不对,“和小朋友打架了?”
贺乐言摇摇头,但眼圈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