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你实在不必听进心里。”应瑀摇摇头。
“好,阿兄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很想问问阿兄你。”
一卷地图展到了末尾,也该露出应天棋的真实意图了。
“还有事是需要我为陛下解答的吗?陛下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是这样,太子哥哥的声名我已听过不少,当初他如何出的事……我亦有所而闻。我只有一事不明,毕竟当时事发时我年岁太小,后来又再无旁人敢提起,我便更无从得知,今日问阿兄,还望阿兄能够解我疑惑。”
应天棋顿了顿,声音稍沉,问:
“当初太子哥哥被冤入狱,虽说他犯了大错……可太子哥哥向来是父皇最疼爱器重的,难不成父皇真就如此狠心,舍得要了他的性命吗?”
这是应天棋疑惑了很久的事。
毕竟应沨不是旁人,而是仁宗结发妻子为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他用心疼爱教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即便后来出了事,可帝王疑心当真就压得过父子情谊吗?
应天棋觉得,应沨被废、贬为庶民、圈禁……怎样都合理,可事实是,应沨死在了牢狱里。
若应沨的父亲是旁人便也罢了,可他的父亲庙号“仁宗”,仁之一字足可见其心性,他对旁人那般仁慈,为何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何狠心?
还有一点……
应天棋现在还有个支线任务,需要还原太子死亡真相。
应沨一案的前因后果,应天棋或从史料研究、或从旁人叙述中已了解到不少,拼拼凑凑,也凑了个全貌。
还原案件并不难,到这个程度,这个任务也该差不多了才是,但显然,现在还连一点要结算的苗头没有。
那就是说,至少在他知道的这部分信息里,还有不尽之处,又或者,有谎言。
再细品……任务让他还原的并非案件因果,而是“死亡真相”。
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果真,听见他的问题,应瑀似有些为难。
但犹豫半晌,他还是答了,只是开口时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我觉得父皇不是那样狠心的人,这事当初确实也有许多流言。说是……太子哥哥因毒死在狱中,可父皇当时只是押他入狱,明面上根本没有下旁的处置,所以,有人说他是畏罪自戕,有人说是他受了暗害,众说纷纭,却哪种说法也没被证实,父皇也没有要一查到底的意思,只草草为他办了丧事,勒令谁也不许再提此事。后来就……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
应天棋忍不住皱起眉。
毒、狱、草草了结、始终未被证实的流言……那么,可动手脚的地方就太多了。
而事实究竟如何,既已问不了当事人,那就只能在一切将了结时,问问当年那位幕后黑手。
应天棋沉默着,没再接话。
忽有风起,山里夜凉,倒吹得人有些冷了。
应天棋抬手搓搓手臂。
想问的事问完了,毕竟应瑀不是他哥,他们也无旧可叙,继续待下去也是无事,应天棋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可还没开口,忽听远处传来一阵乱声。
应天棋愣了一下,朝声音来处望去,便见那个方向似闪过几道火把的光芒。
他不免盯着那处多望了两眼。
可能是看出了他的好奇,应瑀道:
“傍晚时我听闻有人结伴进山夜猎,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应天棋点点头,没太在意。
但很快,他见白小卓快步往这边走来,到了近前,先朝他一礼,而后匆匆道:
“陛下,夜猎的郎君们回来了,他们从后山……寻见了个奇怪的箱子。瞧着不像寻常物件,不知该不该打开,便来问问陛下您的意思。”
后山?箱子?
那会是什么东西?宝藏吗?
盲盒总是对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应天棋立马被吊起了好奇心。
他来了兴趣,抬手摆摆:“走,咱们过去瞧瞧。”
夜猎的队伍带回不少猎物,山里有许多动物都是夜间出没的,倒被他们这一行打回来不少。
猎物都摆在行宫的校场,包括那只神秘木箱。
应天棋和应瑀去时,已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围在那里看新鲜,方南巳也在其中。
但方南巳没在中心凑那个热闹,他只双手抱臂立在人群边缘处,像是在等谁的到来一般,而后,遥遥一眼就瞧见了应天棋。
对视一瞬,应天棋还没来得及给他递个含笑的眼神,便注意到此人的目光挪去了应瑀的身上。
而后此人轻挑眉梢,意识到他们是一起来的,面无表情挪开了视线。
完蛋。
又让他逮着机会可以大作特作了。
应天棋脑子里只剩这一个想法。
但显然现在还不是哄男朋友的时候。
他轻咳一声,那群人见他来了,自觉为他让出一条路,行礼。
应天棋免了他们的礼,自己走近前去,看见了那只箱子。
那是一只瞧起来十分厚实的木箱,用料看上去就很好,边角甚至有银镶嵌,的确不像是废弃之物。
“这是何物?在哪找到的?”应天棋随便逮了个背弓箭的小武夫问。
“这……”小武夫哪里和皇帝说过话?一时又兴奋又惶恐,忙低头抱拳道:
“回禀陛下!这是小的们打猎时在后山南坡发现的。箱子已检查过了,只有卡扣没有上锁,但瞧见上面有宫廷印记,怕是重要物件,小的们便没敢私自开启,还不知里边是何物。想请示您的意思,谁想您竟亲自来了。”
有宫廷印记?那就是宫里的箱子了?又为何会遗落在后山?
是哪年春猎时被宫人丢弃的杂物箱子吗?
应天棋没太在意,也没指望里面真能装什么宝藏,但为了满足这周围一干人等了半天的好奇心,还是抬手道:
“打开看看吧,咱们也一起瞧瞧瞧瞧这山里能藏着什么宝箱。”
“是!”
小武夫领命,这便与同伴对了个视线。
两个人动作利落,这就起身一人一边打开卡扣,一起抬起那看着就沉重的箱盖。
可箱子里装着的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遗落宝藏,也不是什么陈年废弃杂物。
盖子一掀开,应天棋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皱起眉,下意识抬手掩住口鼻,往后退了半步。
夜里光线暗沉,箱子里也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待有人举着火把凑近一瞧,在场众人看清箱中之物,皆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低呼出声!
应天棋更是瞳孔一颤。
只见那箱中装着的,竟是一箱尸块!
死人青白的皮肤和凝固发黑的血块混在一起,味道令人作呕,箱盖打开后,摆在最上的便是半截手臂和一颗人头!
死者是一男子,死状并不安详,他的嘴巴与一双眼睛瞪得极大,表情极为扭曲,且眼中不见黑眼珠,全是瘆人的眼白往外翻着。
而那人的脸上、手臂上,甚至尸块所有可见的皮肤上,都布着一种奇怪的红疹。
那疹子连成片,密集处的皮肤甚至都已开裂,露出道道可怖的、深可见骨的蛛网状深红色裂痕!
第179章 八周目
浓郁的血腥味冲击着应天棋的理智, 本能令他想避开,一双眼睛却死死地钉在那箱尸块之上。
他心底漫上一股几乎要没顶的恐惧。
可能是人类对于同类尸首的本能惧怕,应天棋的手都有轻微的颤抖, 却还是做不到挪开视线。
直到下一瞬,他眼前一黑,是有人立在了他身前,挡去了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 应天棋闻到一股熟悉的、潮湿清冷的青苔味道。
“还愣着?把这东西合上,有多远丢多远。脏了陛下的眼睛, 几条命够你们谢罪?”
方南巳声调冰冷,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小武夫和他的同伴忙连道恕罪,飞快将木箱合上,才将那些浓重的血腥味重新关在了箱中。
“无碍。”
应天棋抓了一下方南巳的袖摆, 意思让他不要怪罪。
有了这么一点作为缓冲的小插曲, 应天棋也算是稍微缓过来了些。
他尽力整理好情绪,抬手止住了小武夫要将箱子搬离的动作:
“稍等。箱中之人,可有人认得?”应天棋问。
在场众人却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一个个被吓得脸色发白,哪儿还能说得出什么?
于是应天棋又道:
“先将箱子抬远些, 别让旁人碰。小卓?传令下去,叫行宫各部将人清点一遍,看看有谁那儿少了人。还有……叫锦衣卫找几个能看这些的……或者太医来一趟,让他们来时……多做些准备。”
周遭人多,应天棋便没将话说得太明白,但若白小卓能够将这话原模原样地带到,毕竟是医者, 对方应当能懂他的暗示。
之后,应天棋抬手摆摆:“都散了吧,方南巳,你同朕来。”
应天棋心中实在不安。
他同应瑀告了别,在众人恭送下带着方南巳匆匆离开校场,同他一起去了行宫书房。
“怎么办啊,方南巳,我好慌。”
进了书房之后,应天棋屏退其他人,关上门,开口时声音都带着点颤:
“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就在那个箱子打开、我看到里面东西的一瞬间,我脑子里就两个字——‘完了’。就好像一只脚踏进了谁精心设计的陷阱里,而且一旦进入就是死局,真的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