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开我吧!我会离开的,我会离得远远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小唐的哭嚎凄惨,他像一只破麻袋一般被两个全副武装的男子拖拽着。
应天棋原本应该离开的,但看见那画面,还是不忍地顿了下脚步。
应瑀便在旁问:“陛下,要如何处置?”
应天棋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处置呢?”
其实不必他说,负责此事的锦衣卫已经下了令,一点不避人:
“快点的,把人拖下去装箱子里烧了,都小心点,别见着血!”
小唐听见这话,忽地哀嚎一声:
“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啊!!!——”
帷帽下,应天棋将这痛呼听在耳里,皱眉垂下了眼。
他缓缓蜷起手指,不再去看:
“兄长,走吧……”
应瑀闻言,也没说什么,只同他一起朝行宫方向而去。
谁知那边的小唐却瞥见了他二人的身形,见他们穿着打扮皆不寻常,一时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大人!二位大人!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没想害人啊大人!你们放了我吧!!”
小唐的声音喊至嘶哑,字字泣血:
“我真的不想死啊!我师父说我很有天赋的,再学两年便可升吏目,总有一天能当上御医的!!求你们放过我吧大人,我只是想活啊!!!”
小唐哭号着,可从始至终,过路那么多人,都没人多看他一眼,他们个个快步离去,避他如蛇虫鼠蚁。
是他喊得还不够大声,所以才没被贵人听到吗?
为什么,为什么呢?他们都把他当成什么妖魔鬼怪,唯恐避他不及,连触碰他都要带上好几层手套和蒙面。
可他也是个人啊。
那一刻,对命运的不甘和对活命的渴望让小唐生出了最后再为自己搏一把的勇气。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挣开身边人的手,他知道他们怕什么,所以一把拽下了他们蒙面的布巾!
原本制着他的那两个男人惊呼一声,下意识撤步远离了他。
而小唐抓住机会,踉跄着起身奔向那两位或许开一下口就能救他于水火的贵人。
“大人!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所有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或尖叫着转头就跑,或呆呆地立在原地。
而应天棋闻声,转头看了一眼,见方才还被制着的小唐竟已挣脱了旁人掌控朝他冲来。
应天棋一愣。
按理来说,有人这样冲撞皇爷,身边护卫是断断不可能容人近前的。
但此时此刻,谁都知道小唐得了什么病,谁都知道这病有多可怕,也因此,或是没能反应过来,或是在犹豫,或是不想触碰这必然的死亡,一时竟没人能冲上去拦住他。
几乎在几个眨眼的功夫,小唐就已从远处奔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秒,小唐就会跪在他脚边抓着他的衣袍继续哭着恳求他。
应天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该跑的。
可是一切好像都晚了。
小唐遍布红疹的面容越来越近,那一刻仿佛也被拉得无限漫长。
直到下一秒,应天棋眼前闪过了一道身影。
应瑀从他身侧冲了出去,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小唐。
“愣着干什么,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护驾?!!”
应瑀一边喊着,一边将小唐往远推搡去。
应天棋看得很清楚。
小唐一边尖叫哭嚎一边被迫远离,而在表情狰狞时,他的脸颊有数道裂痕缓缓蔓延,伤口的血混着眼泪一同流下。
那一刻,不知道是谁的情绪。
应天棋看着应瑀的背影,喉咙和心脏皆痛如刀割: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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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什么新人物了,大家可以投狼了
第182章 八周目
一开始制着小唐的那两个男子迅速重新将面巾绑好, 他们也知自己一时疏忽坏了事,忙冲上去将人从应瑀身边拉开,图个将功抵过从轻发落。
小唐被拖走的时候, 脸上已生出数道血痕,道道深红从那些裂缝中流淌下,留下许多刺目蜿蜒的痕迹。
负责此事的锦衣卫忙过来请罪。
应瑀本是最温和风趣的性子,但这次也是动了大气, 将那人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让他自去领罚。
应天棋匆匆过去, 心里又急又气,这情绪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应弈的:
“兄长,你怎么……!”
“不必多言。”
应瑀瞧见他, 神情这才温和了些:
“没冲撞到你就好。”
“那兄长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无妨, 我蒙着口鼻,想来应当无事。”应瑀指指自己面上的布巾,安抚着冲应天棋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 陛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应天棋看着他,终是抿抿唇, 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心中五味杂陈,与应瑀分别后,独自回了寝殿中。
特殊时期,就算夜深,行宫中人也不敢懈怠,个个在宫殿与营帐间小跑着穿梭、送人送物。
夜色被一朵朵摇曳的火光照亮,空气中都弥漫着紧绷的气味。
窗外漆黑一片, 实际早已过了入睡的点,应天棋却毫无睡意。
寝殿中只零星点了几盏灯,他就枯坐在烛火下,人静得像一棵枯木,只手里缓缓转着两颗核桃。
殿外脚步声杂乱,殿内却安静异常,只有核桃粗糙表皮摩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咚咚——”
直到不知多久过去,殿外传来一道极轻的敲门声。
应天棋这才回过神,他抬手揉了揉鼻梁:
“进。”
于是寝殿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缓缓被人推开来。
应天棋本以为来的会是小卓小荷,或者方南巳,却没想到来人带着一点清幽的陌生香气,应天棋一抬眼,竟见是姚阿楠。
“你怎么来了?”应天棋有些意外。
姚阿楠看着他,向他行了一礼:
“请陛下恕罪。臣妾是听宫人说有病患冲撞了陛下,心里实在不安,辗转难眠,实在忍不住过来瞧上一眼。”
说着,姚阿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应天棋:
“陛下……可还好吗?”
“好,朕没什么事。你放心。”
应天棋勉强冲她笑笑:
“不是说了没事不要随意走动?现在行宫里发了瘟疫,你应当多顾着你自己。若朕真染了疫病,你跑来再过给你,害你也染上,多不值当?”
“陛下龙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若陛下病了,臣妾便侍奉在侧,陛下安好,臣妾也能心安。”
姚阿楠说话时格外认真,之后倒像是自己先觉得害臊了,低下头来:
“见陛下无事,臣妾便放心了,陛下早些安寝,也别太为疫症伤神,事情总会变好的……臣妾告退。”
说着,姚阿楠低头后退几步,转身正欲离开,却忽听应天棋在身后叹息似的问:
“……你怕吗?”
姚阿楠脚步顿住。
她抿抿唇:
“臣妾不怕。”
说罢,她没等到应天棋的回应,知这个话题已到此结束,便抬步离开了寝殿。
待她走后,应天棋才闭了闭眼睛,喃喃道:
“……我怕。”
横杀出来一个小唐,再次打乱了应天棋心中所有盘算。
原本能压住的疫病再次猖獗起来,的确如何朗生所说,病的那几日,小唐格外勤快,什么活都有他,上上下下几乎将良山所有有人的地方都跑遍了。
不出两日,宫人大批大批地病倒,行宫还好,可像禁军营那般人群密集之地算是真真遭了大祸,其内近五成人都有了症状,余下那些暂时安好的人也个个惴惴不安,每个人面上都是肉眼可见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