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棋实在发愁,他叹了口气,丢了手里的筆,抬手搓了搓脸。
应天棋觉得自己这周目之所以死得那么轻易,是因为自己还是低估了郑秉烛。
没想到郑秉烛的杀心那么重,一窝山匪而已,竟連火铳和火药都用上了。
“哎,棋总,吃饭去,走不走?”
正在应天棋惆怅时,白曉驍从床上爬了下来,扬着下巴唤了他一声。
“啊,”应天棋抬手从旁边拿了只挎包,随便找了个笔记本,又抓起几支笔一同塞进包里:
“不了,我得去找一趟謝老師。”
“找老谢干嘛?”白晓骁随口问一句,话音刚落,脑子里立刻冒出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你论文不会写完了吧?!”
“怎么可能?”应天棋瞧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有点问题想问。”
“哦……”白曉驍低头看了眼时间:
“那我跟你一起去!你问完问題咱一起去吃饭,可以吧!”
“非要跟我一起吃?”对于应天棋来说,他和白晓骁顶多算是刚认识,但是白晓骁却很黏他、跟他关系很好的样子。
虽然应天棋平时不怎么社交,也不大习惯跟人如此亲密,但游戏里那白家兄妹俩导致他对姓白的都十分有好感,所以现在与白晓骁相處起来也还算自然。
“是啊,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再说了,我今天想吃火锅鸡,一个人也吃不完,找你分担点,你就圆了我的心愿吧。”
“行吧。”
应天棋把帆布包跨在身上,踩上鞋子就往外走:
“咱得快点,我赶时间。”
应天棋每周目在游戏里做的事都不同,导致每次回到现世,虽然都是同一时间点,但他遇见的人和事都会与上次有一点点偏差,这大约就是所谓蝴蝶效应。
比如上一次,应天棋去找謝慈时,謝慈去了医院看他那位昏迷的学生,叫应天棋扑了个空。但这一次,应天棋敲开謝慈办公室的门,谢慈正戴着眼镜,坐在桌子后面看书。
瞧见门后钻出来两颗脑袋,谢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哟,这大中午的,你俩怎么来了?”
“老师好。”应天棋同谢慈打了个招呼,而后一刻也不耽误,从包里掏出笔记本:
“我有点问題想问您。”
“什么?你说。”
谢慈拿一片书签夹进书页里,把书合上放在一边,抬眸瞧着应天棋,等着他的问题。
白晓骁没吭声,只拉了把椅子坐到二人身边,专心地当他的围观群众。
“……是这样,我就是闲着没事想了想,在引熙年间,幽帝要怎样才能破局?但我琢磨半天也没想通,就来问问老师您。”
应天棋拉开谢慈对面的椅子坐下,“唰唰”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幽帝是少年天子,从记事起就活在陳太后的掌控下,好不容易长大了,前朝又有郑秉烛结交官员贪污纳财蛀空朝政,幽帝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两个人的控制和拖累,把实權握回自己手里呢?”
谢慈听着他的问题,并没有思考太久,却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你知道幽帝这一局難在哪里吗?”
“哪里?”应天棋不大确定。
“难在,他面对的敌人太过棘手。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谢慈点点纸上“太后”二字:
“你发现了吗?陳实秋这个人,和历史上任何一个弄權太后或者摄政王都不一样。她甚至不曾垂帘听政,从不干涉朝堂事,但却将大小权力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说白了,她这个人,想要的其实不是权力,而是‘控制’。
“这样的人很可怕,她不会允许任何事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应弈必然会遭受全方面的监视,甚至他的贴身太监都可能是陳实秋塞进来的眼线。
“而在应弈死后,她扶应旭登基,权力依然在她手里。所以对她来说,皇帝是谁压根无所谓,死了一个她还能再扶一个,这说明什么?说明一旦手里这个皇帝让她不顺心了,她也完全能换一个省心省事的。应弈最难的地方就在这里,他担着很大的死亡压力,他没办法在明面上做任何事。”
“……”
不愧是他亲爱的导师。
都不用多解释,直接一语中的。
“而前朝,还有郑秉烛这个蛀虫搅屎棍子。就算应弈知道他是个祸害也不能直接除掉他,为什么?因为刚刚说了,这会让陳实秋觉得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应弈会死。”
说着,谢慈话锋一转:
“这是应弈这局棋最难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他的生路。”
应天棋本来被谢慈说得都快绝望了,听见这个反转,又来了精神:
“怎么说?”
谢慈推推眼镜,笑着弯起眼睛:
“两个人,终归是两颗脑子、两颗心脏。那句话这么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应天棋懂谢慈的意思,但是:
“可如果他们早就有勾结呢?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在一条船上、穿一条裤子,那又怎么办?”
“那就更容易了。”谢慈拿着笔,将纸上“国师”和“太后”两个名字用一条线連在了一起:
“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是什么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说着,谢慈在直线下写出二字——
“利益”
“因利而聚,就会因利而散。当双方利益冲突时,争斗,自然也就开始了。”
应天棋顺着谢慈的话想了想,点点头:
“哦——所以,这种情况下,我……呃,应弈,需要借陈实秋的手,去除掉郑秉烛?”
“反了。”
谢慈屈指叩叩桌面:
“你现在有一强一弱两个敌人,如果你借强者的手去干掉弱者,那么从弱者身上剥下来的利益,你觉得会成为你的助力,还是强者的助力?到时候强者变得更强,你一个人,又要如何去应对?所以,遇见这种情况,我们必然要优先考虑去联合弱者对付强者,待强者倒台,弱的那个,自然也就好處理了。别忘了,应弈是君,郑秉烛是臣,待应弈从陈实秋手里拿回实权,一切尘埃落定,郑秉烛如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说着,谢慈却又叹了口气:
“不过,这都是我们后人的纸上谈兵罢了。对于应弈来说,这就是一盘死棋。”
应天棋深以为然,但还是要多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他会死在结盟这一步。”
谢慈有点惋惜地摇摇头:
“刚才说了,陈实秋是个控制狂,注定了应弈无法在明处培养任何势力,建立不起一个可用的情报网。他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会被传去陈实秋耳朵里,除非能想办法触碰到一些地位低微、低到令陈实秋忽视的人,这才能有点机会。但话又说回来,连陈实秋都不在乎的小人物,又能为应弈做什么呢?”
第59章 五周目
对于謝慈这番话, 应天棋十分认同。
他能走到五周目这一步,也并不是因为他用了多高深多精妙的計謀,如今这番小小的成就和信息量, 其实全部依赖于系统送给他的那个传送技能。
说白了就是,他开了挂。
如果没有“嘻嘻嘻”一面帮他在宫里放个替身, 一面把他本体丢出去拉拢方南巳、循着妙音阁疑案一路追溯到出连昭头上,他怕是至今还跟着白小荷白小卓守着乾清宫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在拥有基本情报网的基础上, 应弈做以上这些事, 还要满足一个条件, 那就是不能让陈实秋对他起疑心。一个傀儡皇帝, 要如何在重重监视下收买人心,如何在太后不起疑心的情况下挑拨她的利益集团?应弈能够扮演的只能是一个暗中的执棋者,只能靠借刀杀人,他必须得沉下性子,不到大功告成的那一天, 自己的心性和謀算不能暴露一丝一毫。
“这一路险之又险,翻盘的可能性对于应弈来说,基本为零。毕竟把他放到咱们这个时代,他也就只是个刚刚准备高考的孩子。”
听着謝慈的话, 应天棋垂眸想了想:
“那……如果在有情报网且行动不令陈实秋生疑的情况下,把張華殊拉到自己阵营, 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也難。”謝慈摇摇头:
“張華殊对于应弈来说……说实话, 作用并不大。首先张华殊此人是个纯臣, 他的心并不在皇帝身上,而在百姓。皇帝是谁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你看史官記录里,他那么多年执着地弹劾郑秉烛、劝谏太后放权就知道了, 他从始至终都是皇帝阵营,所以拉拢不拉拢的,区别也不大。这里面核心的问題是,现在应弈需要的,并不是文武百官的站队,而是一个能帮他破局的谋士。张华殊第一首辅,两袖清风,他可以为百姓死谏,可以听皇帝的话指哪打哪,但很難为皇帝坐在暗处出谋划策。”
“……”应天棋点了点头。
能问的都问了,謝慈提出的那些问題,他也都想过。
可惜应弈这一局实在太崩,就算以隔着几千年的上帝视角来评判,结果都是“不动用超自然力量就基本不可能实现”。
应天棋都有点怜惜这小皇帝了。
他在心里歎了口气,合上笔記本,感觉再问也没什么结果了:
“我知道了,谢谢老師。”
“不谢。”谢慈朝他笑笑,又看向旁边趴在桌上围观全程的白曉骁:
“人家小应同学是来问问題的,小白同学,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白曉骁“嘿嘿”一笑:
“我是来等小应同学问完问題一起去吃饭的!”
听见这话,谢慈瞄了眼时间,见确实也到了中午吃饭点:
“我也还没吃,要不咱们一起?毕业季你们肯定又忙又累,我请你俩吃顿好的,犒劳一下。”
谢慈常年在学校论坛“梦中情師”排行榜霸榜第一,不仅因为他有过硬的专业能力,还因为他为人没有一点架子,和学生处得像朋友,经常组织師门团建之类的活动,连开组会都記得给学生帶零食。
白曉骁是个惯会插科打诨的跳脱性子,现在一听有饭可蹭,立马就来了精神:
“好啊好啊!有什么好吃的?都说请我俩吃好的了,那老師您可不能随便一顿食堂糊弄我俩啊!”
谢慈被他逗乐了,抬手冲他点点:
“你这鬼灵精,走,帶你们出去吃火鍋。”
谢慈开车带着两个学生去了学校附近的商业步行街,很快坐在了火鍋店弥漫着底料香味的窗边。
锅底“咕嘟咕嘟”烧开冒了泡,白晓骁高高兴兴往里面下着菜:
“没想到跟着棋总问问题还有饭蹭,那以后我也要多问!天天问!老谢您到时候可别嫌我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