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救护车的警报声,还有人们嘈杂细碎的讨论声……不断循环一般,困扰了他一年又一年。
虽然谣言传得很快,街坊邻里都说他差点杀了那个人,但其实俞忱对于之后的事是完全没有记忆的。
不止如此,自那以后有很多次,记忆像是割裂一般,如同被另一个人占据了身体。
他会忘记很多事,并且发生的一切不合常理。直到有一次他感受到了“那人”的存在。
这也许就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你知道吗?哥哥。”俞忱从回忆中抽身,现在他早已不是一个只会蜷缩在墙角无助哭泣的小孩了,他会讨要,会索求,“但我不希望你也爱他。”
“不会。”司舟很快给了回应。
他的眼神很认真,语气也很坚定,仿佛一种郑重的承诺。顿了顿,有点试探般地问:“俞忱,过几天我们抽个时间去看看,好不好?”
俞忱捏着手指不说话。
司舟微微垂眼,目光落在俞忱的脸颊,轻声说:“我问过心理咨询师,这种情况如果积极接受治疗,还是可以痊愈的。”
俞忱看了他一会儿,仍是不说话。摩天轮已经升至半空,窗外风景很美,这片玻璃挡住了游乐园里的人声喧嚣。
“哥哥。”
俞忱笑了笑,忽然说:“虽然我没去看过医生,但自己也查过一些资料。这个病,很难治的。”
“难治,不代表治不好。”
司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就像打比赛,胜利很难……难道我们就要放弃吗?”
俞忱愣了很久。
“不是的……”他说,“这跟打比赛不一样。”
司舟问:“哪里不一样?”
俞忱又不说话了。
摩天轮升到最上方的时候,司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俞忱,说:“生日快乐。”
俞忱很惊讶,今天下午在房间的时候,他已经拿过一份生日礼物了,怎么还有?
“哥哥,不是送过了吗?”
司舟笑了一下:“那怎么够?”
打开礼品盒,里面装着一块精致的手表,他取出手表,亲自替俞忱戴在了腕上。
黑色的表带,衬上那人冷白色的皮肤,更增了几分忧郁,但那忧郁不同于往,是内敛的、成熟的。实在是……很好看的。
司舟很喜欢。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眼前的小朋友总是很悲伤,藏着很多心事,从来不对他讲。
在自己面前,他似乎始终笑着,爱撒娇,也爱闹。有时候也哭,但那只是为了讨点怜爱罢了。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司舟也没在意过,他只看见自己眼中的俞忱。
天真可爱,是个惹人疼的小孩。
“俞忱。”
司舟忽然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嗯?”
冰冰凉凉的表带贴在俞忱手腕,像是那人的呼唤,沉沉的,带着不知名的海水的气息。
似乎要将他的整个身体,整个人生,以至于所有所有的命运轨迹,彻彻底底地包围、笼罩,再一点点浸湿,直到完全属于彼此。
“做我男朋友吧。”灯光在那一刻变得很灿烂,只一瞬,滑过他们的脸庞,司舟说,“小朋友……我喜欢你很久了。”
“啊。”
俞忱的脑袋倏地一片空白。
但竟然还能思考,他想:很久?很久是有多久啊。
难道能比自己情窦初开时,那段辗转艰涩的暗恋还要久吗……
记得几年前。
当俞忱正处于青春期,尚且比现在还更加稚嫩的时候,就疯狂地迷恋上了他。
可那时候,他的手段仅限于:各种各样的撒泼耍赖、在身上尽可能地多添几道伤口、拼命挤出多一滴的眼泪、对于一切接近哥哥的人,都不给好脸色。
——卑劣、自以为是,简单又粗暴。
摩天轮在最高点停留的时间不长,已经渐渐开始往下降,这段安静的旅程就要结束。
像是怕迟一秒就有什么会消失一样,司舟慢慢、慢慢俯身靠近,轻轻地吻住了俞忱。
这个吻很轻,比以往他们曾有过的所有吻都要轻。
对于情 事来说,撕咬的结果是立竿见影的,大脑神经很快就能将疼痛反应,但轻柔的碾磨却不一定,那是种更加迟钝的、令人沉沦的滋味,在当下却只能表现为一片空白的荒漠。
那是如此难以抗拒——你什么都不会想、什么也不会做,只想溺毙于此。
他们吻了很久很久。
柔软的唇细细碾磨,湿润的舌反复舔舐,就连手指也紧紧交缠在一起,似要一遍又一遍地,品尝对方的每一份温柔与渴望。
不知不觉,摩天轮已到达地面了。直到工作人员走过来替他们打开门锁,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彼此。
“我以为……”
每次接过吻之后,俞忱的声音都更软,语气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失望,故意撒着娇,“我以为我已经是了呢,哥哥。”
似乎有些苦恼,他嘟囔着:“原来现在才是啊。”
司舟笑了笑。
他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像是筹划着要如何将俞忱“明媒正娶”似的,问:“这样正式一点,你觉得呢?”
“嗯……”俞忱点点头,“不过,很久是多久啊?”他想了想,忍不住无比期待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谁知,司舟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你猜。”
俞忱:“……”
对方不愿多说,俞忱也不追问,只说:“哥哥,我可是,很早就喜欢你了哦。”
第55章 同游 有一点忍不住
从摩天轮下来后,两人又依次玩了几个项目,距离游乐园闭馆还有半小时,他们决定挑战一个高难度——跳楼机。
为什么说是高难度呢?因为纵观整个游乐园,就属这个项目看起来最吓人。比之过山车、大摆锤,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连很多敢坐过山车、大摆锤的人,最后都没能鼓起勇气坐上跳楼机。
“跳楼机”,看字面意思就很好理解,大概是专门为模仿跳楼的过程而设计的,游客可以在上面体验自由落体的刺激感。
机器的活动部分是一个正方形,直升直坠,四面都可以载人。玩家乘坐在上面,只用一个安全带系在椅子上,除了还需要佩戴头盔,其余整个身体都暴露在外。
这座跳楼机据说有70米高,已经超过了全球大多数跳楼机的高度,从最高点降落到地面却只需要一秒。
司舟牵着俞忱的手,站在跳楼机下面排队,周围不停地传来游客们的尖叫声,一些是来自正在运行的跳楼机上面,一些则来自围观的人群。
跳楼机直耸云霄,造型炫酷,像一架巨大的火箭,在夜晚的环境下闪烁着渐变的光,最下边是红色的,往上却变成深蓝色,的确十分吸引眼球。
那些围观的人们仰着头,目瞪口呆似的张着嘴,都在好奇观看跳楼机升降,他们兴奋地呼号讨论着,有的远、有的近……还有人拿起了手机拍照录像。
排队的人跟其他项目比起来不算多,不过五分钟,就轮到他俩上场了,不知不觉心跳就开始加速,虽然期待多一点,但难免还是紧张的。
有人曾说,坐过“跳楼机”,就征服了这个游乐园。对于少年来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征服”。
跳楼机缓缓上升,地面上的建筑、交通工具和人们逐渐变得渺小,眼里的画面像是一张电子地图,不断地、不断地缩小比例……
在最顶端的时候,画面仿佛突然定格住了一般,成为一副绝美的风景画,整个游乐园,以及这座游乐园之外的些许城市风光,尽在匍匐于他们脚下。
往前看是那两座绵延起伏的过山车轨道,忽上忽下,跳跃不定;旁边是五彩缤纷的来回摇晃的大摆锤,而不远处还矗立着那岿然不动的摩天轮。
除此之外,游乐园依山傍水而建,在高空还可以看到远方茂密的植被、湖泊和花海。
这真是一片美丽到令人惊叹的风景。
只可惜,当人类双脚站在地面的时候是看不见的,只有身在高处,才能亲眼目睹如此震撼人心的景色,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仿佛连空气都更加清新了。
司舟看着俞忱绷住的小脸,上边明明面无表情,可太过平静的话,反而会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跳楼机始终立于最高点,吊人胃口似的,迟迟不肯落下。
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开始下坠,所以只好时刻保持紧张感,做好迎接的准备——
而正是这种神秘令人痴迷。
“俞忱。”
“嗯?”
司舟轻声问:“你害怕吗?”
“我不怕。”话虽如此说,他抓住座椅把手的指节却隐隐泛白。
“可是怎么办?我好怕啊……”司舟笑了下,也不拆穿,只说:“等会儿你牵着我好不好?”
俞忱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余光中,旁边有个女孩子双眼紧闭,咬着的牙关不住打抖,看起来才是真得很紧张呢。
而那人笑得一脸轻松,分明与“紧张”二字毫无瓜葛。
司舟却温柔地看着他,如同陡然落下的月光,又唤:“俞忱。”
“嗯?”
不知是不是这种高空悬挂触发了什么奇怪的灵感,司舟今天的话好像突然变得特别多,他不停地唤俞忱的名字,有好多问题想要问。
“小朋友……”
跳楼机仍然在高空卡住不动,司舟看着远方,很轻很轻地说:“如果下一刻我们就要消失,你最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