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药算上出诊费,一共二两银子。”
楚渊唯一剩下的银钱,昨夜早就用来住了客栈,此时只剩下几十文钱。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大夫。
“用这个抵药钱可以吗?”
这个玉佩楚渊自小就带在身上,是父母留给他的遗物。
上次他交给叶空青,让他拿去典当,但后面他又把玉佩还了回来。
大夫一看,见楚渊手里的是枚双鱼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玉质细腻莹润,雕工古朴精湛,双鱼栩栩如生。
大夫道:“如此贵重的玉佩,就拿来抵二两药钱也太浪费了,你可以先压在我这儿,等有钱付诊费了再来取。”
楚渊道了声谢,临走前大夫又叮嘱他。
“这些药吃完后,记得让那病人回来复诊。他的身体需长期好生调养,你既是他的朋友,就多上心些。”
楚渊脚步一顿,没有应声,只微微颔首。
一个时辰后,楚渊把早饭和煎好的药端回房中,便见躺在床上的子衿,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他似乎在发呆出神,又像是等楚渊回来。
整个人一动不动,沉寂安静,直到看见楚渊的身影,灵魂才在这副躯壳里重新复苏了一般。
楚渊把托盘放在桌上,盘中除了稀粥,还有包子。
“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子衿烧得浑身滚烫,嘴巴干苦,完全没有胃口吃饭。
但看着楚渊递到面前的粥,子衿还是起身半靠在床头,乖乖接了过去,双手捧着粥碗一口一口慢慢喝。
碗里的粥还剩一小半时,楚渊见他喝得越发艰难,眉头禁不住蹙起,有反胃欲呕的迹象,可子衿仍是勉强自己继续喝。
楚渊面色微沉,伸手把粥碗端走。
“喝不完就别勉强自己。”
以前子衿刚瘫痪在床的时候,情绪总是不好,为了让他吃点饭,一开始楚渊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劝得口干舌燥。
当时子衿一心想着复仇,因此在楚渊的哄劝下,他好歹也会吃一些。
但如果是李隐尧那个意识苏醒掌控身体,无论自己如何哄劝威逼,他都不会吃半口,只想尽办法寻死。
而今这个乖乖吃东西,甚至吃不下也强迫自己继续吃的子衿,简直和当初的他是天壤之别。
尤其是复明以后,楚渊把他的一举一动,目光神态都看眼里,没有这么清楚的感觉到,子衿变化了许多。
但他自己也变了。
曾经的种种再也回不去。
但回不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不过都是他自己单方面追逐的时日罢了。
“阿渊…对不起。”
楚渊抬眸看他,透出一丝不解。
“为何道歉?”
“我…”子衿怔了怔,一时语塞,他见到楚渊脸色沉了下去,以为自己惹他不高兴了,因此才慌忙道歉。
这如今似乎已经成了刻在他灵魂里的本能。
他早就改掉了从前那般不在意楚渊情绪,甚至肆意妄为坏毛病,小心翼翼得过了头。
子衿歉疚道:“我给你添了麻烦,还害得你被那位大夫责备,对不起。”
楚渊垂眸看了他片刻,转过身伸手碰了碰晾在桌上的药碗,已经没那么烫了。
“喝药吧。”
第523章 楚渊子衿番外(65)
喝完药后没过多久,在药效的作用下,子衿就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身体的温度似乎越来越滚烫,连呼吸都灼热无比。
虽然身上很热,可子衿又觉得很冷,控制不住的一阵阵战栗发抖。
楚渊守在床榻边,过段时间就把子衿额头上的湿毛巾更换下来。
只是见他蜷缩在被子里颤抖个不停,好像很冷的样子,楚渊眉目沉凝,伸手探向他的脸,滚烫依旧。
子衿忽然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声音细弱地恳求道:
“冷…好冷,阿渊…别、别走…”
楚渊微怔,还以为他醒了,但他嘴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眼眸也涣散没有焦虑。
俨然是烧得糊涂,无意识发出的呓语,意识并没有清醒。
子衿滚烫的手掌攥得那样紧,似乎松开了手,他就难以存活下去。
楚渊试图把手抽出来,他却颤抖得更厉害,脸上甚至浮现出惶恐绝望的神色。
他又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皑皑雪山上,楚渊一身鲜血,他冷漠决绝地拽开子衿的手,坠入身后的悬崖中。
“不、不要!阿渊…”
子衿奋力朝楚渊扑过去,这一次终于不再落空,他牢牢抱住了楚渊,随他一同坠下悬崖。
“阿渊、阿渊…不要丢下我。”
就算去往地狱,也把我一起带上好不好…
不要让我独自一人留在这凄苦的人间里,它既冷透骨髓,又煎熬如熔炉。
床榻边,楚渊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不知为何突然扑下床的子衿,随后就被他双手双脚牢牢缠住了。
楚渊稍微动一下,想把他挪开,都会引起他条件反射的颤抖甚至痉挛。
子衿滚烫的脸庞埋在他颈窝里,炽热的泪水滚滚落下,很快染湿一片皮肤。
耳边是子衿哀哀乞求的呓语。
楚渊缓缓闭上眼,压下翻腾的心潮。
他伸手抱了抱怀里的人,手掌缓慢而有节奏的轻拍着子衿的后背。
楚渊已经几年没有做过这样的举动,或许也是如今心境再不复当年,他的动作也有些生疏和僵硬。
但子衿就奇迹般平静了下来,也渐渐停止了啜泣。
房间里恢复安静,外面的蝉鸣声聒噪又清晰。
把楚渊的思绪拉回到久远的过去。
…
楚渊关好门窗,放下床帐,俯身掖好盖在子衿身上的被子。
他温柔哄劝着床上的人:“天已经很晚,子衿快睡吧。”
子衿面无表情,眼里隐隐透出几分烦躁,闻言冷笑了一声。
“我白天黑夜都只能在床上躺着,睡得还不够多吗?”
楚渊指尖温柔轻抚着他的眉眼,目光隐含疼惜。
“你最近都没怎么入睡,这样身体怎么能好?子衿,不要自暴自弃,我相信以你的医术定能治好自己的筋脉的。”
楚渊顿了一下,声音轻而坚定:
“更何况,你就算一辈子都好不了,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爱护你照顾你。”
那时候,楚渊心里觉得,子衿好不了或许才是最好的。
这样他就离不开自己,他也不用再四处寻找他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不正常的想法。
子衿幽黑的眼眸在微暗的灯光下,似乎闪动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撇开视线,望向床榻里处阴暗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现在会这么说,但总不会有人一直有耐心照顾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瘫子。”
楚渊握住子衿的手,说道:
“我找了你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重逢,怎么会厌弃你。将来我们分开的话,除非是你先抛弃了我。”
他微微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摩挲着子衿的掌心,声音低了下去。
“有时候我又矛盾自私的希望你好不起来,因为你的心不在我这儿,总有一天又会跑掉的。”
子衿神色怔愣一瞬,随即冷笑着瞪向他。
他冷硬的语气里满是尖刺:“你也想像段无洛那样,把我囚禁起来?”
楚渊连忙摇头,自知说错了话,“我不是这个意思…子衿,你别生气,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好不好?先睡觉吧。”
子衿闭着眼没有理会他,把脸转向另一边。
过了好一会,发现楚渊还待在床边,子衿皱眉转过头冷冷道:
“你还不走?”
楚渊一开始面对他这般冷漠排斥的态度,心里还会感到难过,也不会在他身边久待。
但相处了一段时间,楚渊已经习惯了,甚至如果是李隐尧苏醒的话,他态度还更冷硬恶劣。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楚渊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温柔而规律的节奏,在深夜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就当我离不开你,总想多粘你一会吧,我不会出声烦你的。”
自从楚渊察觉到子衿夜里怕黑,怕一个人待着以后,就没有再熄灯,哪怕他表现得再烦躁排斥,楚渊都会留在床前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