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盼也知道,沈砚舟是骗他的,他根本没有请到假。
本来在厂里好好的,能当骨干,能挣很多钱,却因为自己辞了工……
愧疚像水一样漫上来,堵得他胸口发疼。
他想忍住,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顺着眼角往下淌,渗进枕头里。
哭哭哭,就知道哭。
俞盼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抽泣声出来,身体却因为压抑的哭泣颤抖着。
他哭得太投入,连沈砚舟什么时候开了灯、坐在他床边都没察觉。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他才猛地回过神。
抬眼看见沈砚舟但又的眼神,眼泪掉得更凶了。
“怎么了这是。”沈砚舟俯下身,伸手想擦他的眼泪,俞盼却突然坐起来,双手勾着沈砚舟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哭了出来。
不是小声的啜泣,是带着委屈和愧疚的呜咽,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沈砚舟没穿上衣,眼泪很快洇湿了他的肩,顺着皮肤往下淌。
沈砚舟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一只手托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盼盼,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俞盼听不见,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哭。他恨自己听不见,恨自己没用,恨自己拖累了沈砚舟。
情绪是需要发泄的,沈砚舟也不催他,就这么抱着他,任由他哭,偶尔帮他顺顺气儿,等他哭够。
不知道哭了多久,俞盼的眼泪开始有收闸的迹象了,只剩下抽噎。
他抬起头,看着沈砚舟,嘴唇动了动,在沈砚舟手臂上一笔一划地写:“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沈砚舟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慢慢写:“你很厉害啊,会给我买自行车,帮老太太择菜,帮老爷爷整理书柜,作业写得又快又好,怎么会没用?”
“可是我现在就是很没用。”俞盼眼泪又掉了,写字的力气也轻一阵重一阵,“我听不见,也说不出话,还花你这么多钱,我只会拖累你……”
“没有拖累。”沈砚舟打断他,写得格外认真,“给你治病花钱,我很高兴。”
“看着你的身体越来越好,我很高兴。”
“让你吃得饱穿得暖,天天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很高兴。”
“盼盼,这就是我挣钱的意义。”沈砚舟看着俞盼,“不是拖累,是我愿意。”
俞盼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是刚才的委屈了,他吸吸鼻子,开始比划:“我的耳朵,花了好多钱……”
“钱可以再挣,耳朵不行。”沈砚舟把他往怀里抱了抱,额头抵着俞盼的额头,在他手心写:“盼盼,我只要你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别担心钱。”
如果花钱就可以让俞盼听见,说话,那这钱花多少他都愿意。
俞盼看着沈砚舟的眼神,那份在心里翻涌的愧疚渐渐平息,他点了点头,将脸埋进沈砚舟的颈窝,鼻尖一下一下蹭着。
像只撒娇的小猫,沈砚舟心想,也任由他蹭。
两人就这么坐在窄小的单人床上,贴着抱了好一会儿,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俞盼慢慢松开手,跨坐在沈砚舟大腿上,腰背微微挺直,抬眼跟他平视。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泛红的眼尾,带着点未散的湿意。
俞盼看了沈砚舟片刻,抬手在沈砚舟肩头上写:“哥,我想亲嘴。”
写完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们好久没有亲过了。
沈砚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抬手托住俞盼的后颈,倾身靠近。
俞盼的嘴唇很软,还带着点眼泪的淡咸味儿。
俞盼被亲得稍微往后退了些,很快又往前凑了凑,睫毛垂着,很乖地配合着。
亲了许久,两人分开时,嘴角还牵着一丝极淡的痕迹。
俞盼的脸一下红了,抿着嘴把头埋回沈砚舟颈窝,侧脸贴着对方的皮肤蹭了蹭,像是想把那点痕迹蹭掉。
沈砚舟被他这小动作逗得笑出声,连带着怀里的人也跟着晃。
俞盼以为他在笑自己,抬手想推开他,手腕却被沈砚舟按住。沈砚舟没说话,只是揉了揉他的手腕,动作里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抱着俞盼躺下,把人圈在怀里。
俞盼睁着眼,目光落在沈砚舟的嘴唇上,试图从那细微的动作里辨出些什么。
沈砚舟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巴,嘴唇动了动,动作放得很慢。
俞盼眨了眨眼,没能完全看懂,却能从对方柔和的眼神里品出应该是句好话。
沈砚舟无奈又宠溺地笑了,低头又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明天还要检查。”
这次俞盼看懂了“睡吧”两个字。
他闭上眼睛,靠在沈砚舟怀里,感受着沈砚舟心脏的跳动,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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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做!只是亲个嘴!恋人之间亲个嘴怎么了!别锁我了!
第22章
排除各类病因的检查过程繁琐而磨人。
血检和颞骨CT报告出来的那天, 张敬林坐在诊室里,将几张报告单反复看了几遍。
他抬头看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俞盼,笔尖在本子上顿了顿,“再去拍个头颅ct, 做个脑电图和喉镜检查吧。”
“好。”沈砚舟没有任何犹豫, 接过单子便牵着俞盼下楼排队,缴费。
一系列检查做完, 拿到最后一份脑电图报告时, 已经是两天后。
这两天里,俞盼跟着沈砚舟在医院各个科室辗转。纵然拍ct时很害怕自己待在一处,做喉镜时被探入的管子呛得眼泪直流, 却也始终没闹过一次脾气。
所有结果出齐, 沈砚舟拿着一沓报告,带俞盼再次走进张敬林的诊室。
张敬林接过报告,一张一张仔细翻阅,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最终他将所有单子理齐, 放下。
“从检查结果来看, 他的耳朵结构完好,脑部没有损伤, 声带功能也正常。”
张敬林身体微微往前倾, 目光温和地看向沈砚舟:“所有生理性病因都排除了,这种情况下,临床上首先考虑的是心理因素引发的功能性障碍。”
“心理因素?”沈砚舟追问, 手无意识地握紧了俞盼的手。
“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在遭遇强烈心理冲击后的自我保护机制。”张敬林解释道,“当外界的刺激超过心理能承受的极限, 大脑可能会主动关闭部分功能。”
“比如听觉和语言,避免再接受到更深的伤害。这就像身体在受到重创时会陷入休克一样,是一种本能的防护反应。”
“那该怎么治?需要吃药吗?”沈砚舟急切地往前倾身。
“药物只能起到辅助安抚的作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张敬林说着,拿起笔在转诊单上写下几行字。
“我建议你们再去神经科找李主任做一次全面的评估,如果确定是心因性问题,他们科有合作的医生,能做系统的心理疏导。”
见沈砚舟神色凝重,张敬林又宽慰道:“别担心,能查出原因就是好事,功能都是好的,就意味着只要源头解决了,恢复的希望非常大。”
沈砚舟收好转诊单,连声道谢,紧紧牵着俞盼前往神经科。
神经科候诊的人不多,很快便轮到他们。
李主任年约五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说话声音温和缓慢。
他没有先看报告,而是让俞盼坐在对面,笑着轻声问:“最近晚上睡得好吗?会不会经常做噩梦?”
俞盼下意识地看向沈砚舟,沈砚舟立刻用手语将问题转达给他,俞盼摇了摇头。
李主任点点头,这才拿起那沓报告仔细翻阅。期间不时询问俞盼两次耳聋发作时的细节。
关于第一次耳聋,因时隔两年且当时遭遇沈叔沈婶去世的巨变,俞盼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第二次因为时间近则还记得,他当时以为沈砚舟出事了,很着急。
“他的失语是突然出现的,还是逐渐加重?”
“他说他有记忆以来,就不会说话。”沈砚舟代答。
“平时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吗?”
“偶尔……在哭得厉害的时候会有一点哽咽似的抽气声,但不成调。”沈砚舟皱着眉回想,“有时候也能哼哼两声。”
“那笑呢?会有声音吗?”
沈砚舟摇了摇头。
详尽地问询后,李主任放下报告,“从检查报告来看,可以确定不是器质性病变,也符合‘严重心理应激引发的转换性障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癔症性表现。”
“我们科可以为他进行一些放松训练和生物反馈治疗,但更深入、系统的心理疏导,”他看向沈砚舟,态度坦诚,“需要由精神科的大夫来进行。”
察觉到沈砚舟瞬间的紧绷,李主任温和地补充,“别误会,这不是说他得了所谓的精神病,精神科也看各种情绪问题、心理障碍。那边的大夫更有经验,能通过谈话慢慢引导,帮他找到心结,把压抑的情绪疏导出来。”
“那…我们应该去哪里看?”沈砚舟问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李主任拿起笔,在一张处方笺背面写下一个名字,递给沈砚舟:“我们医院的精神科就可以,我建议你们可以去挂王红娟大夫的号,她是科里的副主任医师,对治这类心病很有办法。”
他将纸条推过去,“她的门诊时间是每周二和周四上午,你们需要自己去一楼挂号处挂她的号,就说是我们神经科建议的,找王主任做森*晚*整*理心理咨询。”
沈砚舟接过这张轻飘飘的纸,小心折好放进口袋。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旁正不安拽着他衣角的俞盼,郑重地点头,“我们记住了,谢谢主任。”
只要能治好俞盼,他愿意尝试任何方法。
李主任人很好,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后跟他们说了很多,心理疏导是有疗程的,让他们先找个地方落脚,还跟他们说了城郊有短租的房子。
等他们从医院出来接近下午三点了。
“大夫都说什么了?”俞盼比划。
沈砚舟扯着嘴角笑了笑,比划:“检查结果都是好的,等过几天咱们再来挂个号。”
“怎么还要啊。”俞盼皱着眉,“我不想看病了。”
“得看。”沈砚舟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哥陪着你。”
俞盼看着他,不情愿地点头。
吃饭还是去第一天那家家常菜馆。沈砚舟不是没带俞盼去别的馆子,只是不知道是卫生不过关还是俞盼肠胃的问题,吃一次俞盼肚子就疼一次。
老板娘早眼熟他们了,这会儿人少,把菜端上来后就跟他们唠嗑。
沈砚舟正好借着机会问她附近有没有什么房子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