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看院里众人,径直奔向西厢房,从中翻出一堆火柴似的裹布棍子,又从木盆里头捞了一件湿衣服,抱在怀里,匆匆往外去。
顾筠见状不对,横起扫把,拦住了他。
布艾没有刹住脚,直直撞了上来,眼见要撞上顾筠,一旁的周玮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往后猛地一扯。
布艾:“?”
什么玩意?
布艾控制不住身体,往后栽去,后脑勺着地之前,又被人抓住了前襟,定睛一看,正是诌二。
布艾顺势站了起来,惊叹着道:“两位好身手啊!”
诌二和周玮没有答话。
顾筠问道:“你这样急匆匆要去哪里?”
布艾想想,大人并没有说不能跟天小弟说,这才解释:“去帮大人,大人和姓王那个兔狲打起来了,具体原因我不知道,我是他们打起来时,方才加入战斗。对方人多势众,我方落入下风,我本想去搬救兵,但大人说是私人恩怨,不让摇人,所以我回来,拿秘密武器。”
顾筠看向他怀中的小包:“什么秘密武器?”
艾布咳了一声,道:“神棒。这头的布用豆油浸了,里面包着马粪,和湿草捂了好些天。等会到了战场,我们把湿衣服扯开,捂住口鼻蒙了,点燃神棒,把王兔狲那群人围在中间,熏死他们!”
顾筠:“……”
“大人那话怎么说来着,白猫黑猫,黑猫白猫,那抓耗子……”
“抓什么耗子?猫不抓耗子,带路。”顾筠把扫把一丢,径直出门。
布艾忙追了上去,道:“我给你带路!”
诌二和周玮见状,追了上去。
出了院门,想到只是打赢,不是歼灭,于是收了使用短刀的心,折回院子,提着扫把跑了。
马姐:“好贵的扫把!别给大人打坏了!”
旁人不知道,马姐却是知道,许景舟每月俸禄都不够花,到了月末那几天,油腥都见不到一点,还要去蹭亲兵的饭。
现在,许小弟来了,虽然生活上面,用的都是自己的钱,但当大哥的也不是没有支钱给人开小灶,马姐估计不到月末那几天,家里就该见不到油腥了。
倘若扫把打坏了,那就真真真买不起。
马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昨天顾筠请来的妇人“张娘子”看着院子,自己提着扫把追了出去。
马姐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追,家里就要痛失三把扫把,剩下一把扫把,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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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筠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了战场。
许景舟和他的亲兵正和王兔狲那群人,打得正凶,个个气喘吁吁,赤红着眼,身上带血。
顾筠认出了王兔狲,正是那天开他玩笑,被许景舟踹了一脚的王千户。
布艾对着许景舟喊道:“大人,伙计们,神棒来了,接着,弄死这群小兔狲!”
第129章
许景舟等人从混战之中钻了出来。
此地的黄沙已被衙役指使着基层人物和镇民清扫了,众人不惧摔倒,几个跃步,来到布艾面前,夺走武器,捂住口鼻,点燃神棒,支向王千户等人的同时将其团团围住。
王千户等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一阵接一阵的浓雾滚了过来,他们皆被熏得直流眼泪,呼吸困难。
有人骂道:“一群牙行鬼,他娘就这点本事?有种正面来!”
许景舟捂着鼻子,连连冷笑,道:“你们不见多么光鲜,哪来的脸说我们?”
布艾随即附和。
王千户喘着粗气道:“突围出去!”一伙人抱团,向着一个方向猛冲。薄薄一层,又站得稀稀拉拉的人圈,经不住这样的冲击,豁然裂出一个口子。
许景舟见状,对顾筠道:“快来帮忙!”
顾筠正要上前,诌二和周玮拦住了他,两人提着扫把上前,对着王千户的人就是一顿输出。王千户见状,怒骂不止,顾筠对上了他的视线,尚未移开视线,便见他嘴一张,道:“许婊子的婊子弟……”话未说完,许景舟手中持着的神棒怼他嘴里。
许景舟骂道:“给你脸了!”王千户额头青筋暴起,抬手就要掀开神棒,一把扫把从天而降,原是马姐来了。她对着王千户就是一打,边打边骂,我房子被你打垮了,赔我房子。
王千户怒不可遏,狼狈挨了几下打后,终于扯开许景舟怼到嘴里的神棒,嘴巴被烫出了泡,顶着一口马粪与湿草的骚臭味,道:“我什么时候打垮了你的房子!泼妇!”
马姐眼神飘了一下,骂得更加大声了:“你还不承认,我亲眼看见了!”
王千户:“你!你……”浓厚的烟雾熏得他说话都觉得喉咙火燎火烤地痛,他虚着流泪不住的眼睛,怒吼一声,朝前冲来,一把折断了马姐的扫把,一拳砸向马姐,“你这泼妇再说一遍!”这力度分外是奔着打死马姐的。
许景舟伸臂挡住,道:“打女人算什么本事!”话毕,神棒捅向对方的脸颊。王千户的亲兵见状,忍着不适,忙来助王千户。许景舟的亲兵和诌二等人见此,也围了上来,西风不让东风。
现场乱作一团,直奔对方致命点去。
顾筠围着看了看,自知自己加入进去,也不能按下这场战火,还可能误伤,果断退远,去请大夫。
等他回来,战火已经停歇,王千户等人捂着被熏得刺痛不已的眼睛躺在地上,低低哀号。
许景舟率人对其连踢带踹:“兔狲,来,起来,继续啊!”
王千户等人自然不能应答。
许景舟冷笑一声,擦去额头的血,一记撩阴脚就踹王千户最为信重的亲兵胯下:“管不住这东西,我就替你废了!”
顾筠朝王千户看去。
许景舟碾灭燃烧部分的神棒,伸臂一揽顾筠,道:“回去。”顾筠弓起手指,抵住鼻子,道:“你好臭。”
许景舟:“……”
许景舟把神棒往顾筠身上蹭去,道:“就你干净。”顾筠额角青筋连跳几下,好险没有给伤员两脚。
一行人回了千户宅,大夫依次治疗。
许景舟和他的亲兵受伤较重,诌二和周玮是皮外伤,至于马姐……光看表面,是没受伤。
她抱着三把打断的扫把,坐在门前,正在骂人,骂得很低,估计把主人家和诌二两人,混在王千户等人里面,一并骂了。
以防万一,顾筠找到张娘子,让她询问马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个时代,即便女人哪里不舒服,出于礼教对人的驯化,轻易也不会告知外男。所以让张娘子询问马姐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最为妥帖的。浪费时间事小,隐藏伤情事大。
听到马姐表示没有受伤,顾筠方才放心。
大夫第一个给许景舟瞧好,由于磕到了后脑,所以大夫给许景舟脑袋裹了厚厚一层细麻布。许景舟纳闷说道:“早知道今天就穿上兵服,好歹能护住头。”
顾筠立在原地,将他看了看,道:“哥,你不换身衣服?”
许景舟拎起自己衣袖,轻轻一闻,臭味扑面袭来。他站起了身,朝卧室走去。
顾筠静默不言,跟了上去。许景舟奇怪道:“你跟着我做什么?”转念一想,捏着下巴,“贪恋我的美色?”
顾筠:“……”
顾筠抬脚踢上房门,道:“你为什么要与王千户打起来?”
许景舟表情微滞,手上一松,寻了张矮凳坐了下来,伸直两条长腿,道:“那个SB,嫉妒我英俊潇洒,年少有为,心地善良,私下给我使绊子,我气不过,就与他打起来了。”
顾筠本来还不能确定许景舟因打架缘由,现在见他的反应与回答,便明白自己猜测对了。
——王千户肯定是做了对他不好的事情,或者说了对他不好的话,许景舟知晓了,这才和王千户打了起来。
顾筠轻轻叹一口气,要是紫藤今天就到北荣镇就好了。她能为他易容。
顾筠打着去南菱府见“父母”的旗号,从东宫乘坐马车出发时,虽然极为低调,却也带了一队东宫的人。
分别是拱卫东宫的护卫,以及几个伺候起居饮食的宫人,宫人之中,其中包括紫藤。
内城分路之时,因为护卫中有皇帝的眼线,对方盯着整个行进队伍,朝恹说,出了京城再行解决此人,现在需要此人传递出的消息稳住这段时间的皇帝。
故而这些从东宫带出的人,他一个没有带着,在接应人诌二等的护送下,直奔北境。
不过临行之前,他吩咐紫藤,一旦皇帝眼线解决,确定安全,即刻来此。
紫藤应下了。
算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算上风霾耽搁的一天,对方最晚大后天应该就能抵达此地。
顾筠想到这里,目光再次落到许景舟身上,许景舟有些烦躁,指尖点着膝盖。
“怎么?你不相信?”
顾筠善解人意道:“相信。”
许景舟松弛下来:“这还差不多!赶紧出去,你杵这里,我衣服都不好换。”
顾筠出去了,他站在门口等上片刻,许景舟从头到尾焕然一新,身着简单常服,出来了。
顾筠看到他之前悬在犀带上的鎏金鞘雁翎刀。
此刻,对方拿着雁翎刀,正对着太阳比划,明亮的刀光与金光,胜过日光。
顾筠琢磨着言辞,道:“王千户这次被你折腾得这么狠,后面肯定不会放过你,或许他会在上司面前告你的状。”
许景舟道:“他去上司面前告状,我也去上司面前告状,一根不可雕琢的朽木,且理也在我这头,难道上司会偏向他?”
顾筠道:“更有可能会挑着你的缺点,进行诋毁。人言可畏。”
许景舟道:“我能有什么缺点?”
顾筠点了点雁翎刀,道:“这刀哪来的?”许景舟道:“射箭大会拔了头筹,上司赏的。”顾筠道:“犀带呢?”许景舟道:“与敌国军一战,打了胜仗,我从上司私库里头挑中的。”顾筠道:“与人时常聚餐呢?”许景舟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筠道:“你与从前不同了。”
许景舟洋洋得意道:“自然不同,我现在可是有军功在身,按理,你得称呼我一声许千户。”
顾筠道:“你想听我现在就能叫,不过,我更想以后叫个更好的称呼。我们上学的时候,不是读过一句话,自满、自大、轻信是人生的三大暗礁?”
许景舟表情凝固了。
顾筠道:“我先走了。”走上两步,“对了,中午吃什么,我让张娘子和马姐去买。”
……
许景舟和王千户打架这事,当天下午,他们的直系上司“卫指挥使”就知道了。
双方皆在养伤,不曾上告,对方是听自己的人说的,毕竟两位,一位是上头特意关照的能干人,一位是在千户位置钉了数年的老货,他并没有主动插手这事,烤着炭火,听手下汇报完毕,便与人谈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