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招,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方对手,这是类似于动物的直觉,顿时肝胆俱裂,仰倒在地。
锋芒已至眼前,借助前方投来,模糊不清的灯光,他看清了武器,这是一柄称手的短柄刀,持刀者是名体格强悍的大汉,目含凶光。
吾命休矣!
车夫恐惧欲绝地想,下意识闭上眼睛,忽听一道剌得耳膜发疼的金属撞击声。
豁然睁眼,只见一位俊俏男子持着双手腰刀挡住了攻势,对方浑身湿漉漉,头发像蚯蚓一般,随着雨水在脸上细微摆动。
“义士——”车夫恍如抓到救命稻草,连忙开口,话音未落,大汉的人头像个成熟的果子从肩颈上掉了下来,鲜血喷涌,无头身体“噗通”倒下。
车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直直栽倒。
李澜余光扫了一眼,不曾理会,一摸脸上的雨水,来到板车旁边,看上几息,道:“还不出来?”
他调头支援许景舟之时,发觉远方闪过几道模糊不清的微小影子,心下起疑,故而追了去,左右其他人支援许景舟也够了。
如此,追了一路,总算追上,正正好赶上对方对车夫下手,确定自己没有弄错。
覆盖在板车上面的油布拱起,几个人从篓中跳起,从油布下钻出,直奔李澜而去。
李澜武功不耐,加之武器,区区几个不曾真正练过的人怎会是他的对手,不过三下五除二,便尽数打趴,因为陛下要问话,所以他并未再杀,不过折、踩断手脚。
如此做着,他看向乱作一团的板车下方泥地,没有女人的脚印,那个坤道还在某个大竹篓里面藏着,尚且没有趁着混乱逃走,大抵是觉得自己不是对手。
李澜处理完毕坤道同伙,来到板车旁边,抬脚狠踹,车身晃动,一个女人从中滚了出来,摔到泥地,神色狼狈。
哀嚎之声,如雷贯耳,她的目光在四下看了一圈,目中透出惊惶,连忙磕头。
“饶命!饶命!饶命!”
坤道磕得特别用力,泥浆地格外厚实,力气再大,发出的声响沉闷无比。
李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坤道见他没有反应,求饶之声更大:“我也是有难言之隐,柔嘉郡主……啊!”
李澜手上用力,把她的下巴卸了。真话假话,不应他去分辨,他的任务就是把人活着带给陛下。
坤道痛得表情扭曲,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不等她缓过神来,手腕脚腕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李澜把她的手、脚腕,全部扭脱臼了。
雨水混着冷汗糊了一脸,坤道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李澜修好板车,把她与其他人丢上板车,顺手又把车夫与洒落在地的蔬菜瓜果以及竹篓放上板车,驾着牛车,前往最近的村落。
到了地方,把车夫和牛车等物交于村长安排,朝村长娘子要了一碗热汤,待到温下,一口灌下,坐在堂前,守着坤道等人。
因为这些人一路哼哼唧唧,所以他把这些人打晕了,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放心,担心他们跑了,故而如此。
村长把车夫和牛车等物安排好,回来了,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李澜,道:“大人,还要我做什么?”
李澜取下自己的玉佩,让他找人送给苟县令。他们看到信物便会知道自己在此,从而前来接人。
村长应下,正要转身,又被李澜叫住,李澜问道:“村上可有大夫?”
村长娘子抢先回道:“有的,不过医术不太好,治个发烧着寒便是。”
李澜请村长娘子带他来,他受伤了。伤在腹部,虽然并不严重,但能及时处理还是要及时处理。村长娘子说好,推搡着村长,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李澜闭上眼睛,没过多久,雨势小了。他听到一片刻意压制的轻微脚步。他豁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翻到房梁上面,抽出腰刀,紧紧盯着大门。
第146章
“好家伙,原来在这里!”
人未入门,声先入门。雨声模糊了声音,李澜听得仔细,倒是听出几分熟悉,他不曾放松警惕,直直看着大门。
一截染湿的木棍先行探了进来。
观其材质和粗细,李澜认出这根木棍乃是夹刀棒,兼具棍棒的打击距离和大刀的劈砍杀伤,是非常实用的奇门兵器。
用法特别简单,握住棒尾,用力一甩,沉重的刀刃就会凭借惯性滑出,瞬间变成一柄短柄大刀。这种突然性既能惊吓敌人,也能利用甩动的力量增加第一击的威力。
紧临着夹刀棒进来的是一双皮扎鞴,往上,裤脚扎入靴中的马裤,上穿土灰色短褐,外罩一件油衣,即涂桐油的防雨蓑衣。
对方是个男子,头发不长,束成一把,尾部在斗笠下方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斗笠半掩住了他的脸,露出凌厉的下半张脸。
李澜一撑房梁,跳了下去。
对方顿时一棍打来,这一棍打得又狠又准,李澜险之又险地避开,对方第二棍又来了。李澜一把抓住棍尾,呵道:“是我,许千户!”
许景舟一听这话,立刻反应过来,他收势了,惊讶无比地看着李澜,道:“你怎么在这里?”
说罢,走近了来,将李澜上下一打量,“你受伤了?”
鼻尖传来轻飘飘的血腥味道,混杂着院子里面的雨水和泥巴味道,有些难闻,对方的衣服带皱,破了几道口子。
李澜道:“小伤,请大夫了,对方还未到。”
许景舟无声松上一口气,吩咐跟在后面的下属退到屋外,用眼神质问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李澜简单说了。
许景舟也把自己这边的信息告知对方。
李澜闻言,皱起眉头,片刻之后,他看向许景舟,一声不吭,宛如一尊雕像。
许景舟脸上肌肉无意识地抽搐两下,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澜道:“恭喜。”
李澜这话没头没尾,起先许景舟还不懂是什么意思,此刻,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简直不可思议,对方居然在为朝子钰器重他而心生不满。
在李澜看来,自己知道朝子钰派人过来,弄出这一系列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便是受到朝子钰的器重。
虽然朝子钰的器重,打心底来说,许景舟并不觉得重要,不过现下能够隔应到李澜,他就觉得高兴。
他绕着李澜转了两圈,嘴角翘起。
“李指挥使啊,李指挥使!知道《宫怨辞》么?”他摇头晃脑地念起来,“深宫秋月冷如霜,独照残灯影半墙。 曾倚玉阶承雨露,今辞鸾镜罢容妆。 君恩若似潮汐水,何故长消夜未央? 唯愿来生投燕雀,不栖金殿梧桐旁!”
李澜定定看着他。
许景舟把脸凑到李澜面前,笑嘻嘻道:“不是吧?不知道?李指挥使,您怎么可以重武轻文?须知文武并修,方成大器!不过你我关系如此之好,即便您不懂《宫怨辞》也无碍,我同您说。这首诗出自舟大诗人,也就是本……”
许景舟话没说完,腹部一疼——李澜抬腿,膝盖重重顶上他的腹部。许景舟表情扭曲,弓起身体,捂住伤处,惨叫出声:“艹,你疯了?!”
李澜一言不发,抬腿就走,来到一旁,坐了下来。
村长娘子拽着大夫来了,大夫即便做了防护,匆匆赶来的途中仍被雨水淋湿,整个人宛如一个落汤鸡。但他顾不得许多,连忙凑到许景舟面前,开口就是一句:“大人,我来为您医治,请您千万坚持住!”
许景舟心里骂了无数次了,可依然存在理智,他指着李澜,道:“这人才是那位大人!”
大夫显出惊愕之色,道:“可您……”
“哪来那么多废话!”许景舟烦道。
……
大夫给李澜清理伤口之时,许景舟已经缓过劲来,他来到坤道等人面前,活动手腕,一人一拳,丝毫不含糊。做完这一切,他倒回起点,又给了坤道一拳。
坤道被打醒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布满痛苦与红血丝。
李澜听到这儿,方才抬眼朝此看来,道:“郎君要活口。”
许景舟道:“我自然知晓。”
见那坤道想要说话,反手一掌扇了过去,横眉冷眼,“胆敢出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坤道蜷缩起来,只剩抽噎之声。
许景舟冷哼了一声,叫了布艾,带上三人,留在这里照顾李澜,以备不时之需,便对李澜道:“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李澜颔首。
现在,他不能一起回去,如果现在一起回去,将会毁了陛下的计划。
村长娘子本是想要去送许景舟,见对方下属凶神恶煞提走坤道等人,心中一悚,顿住了。待到浩浩汤汤一群人离开,她才放松,几步走出,关上大门。
……
许景舟带着坤道等人前往京城,途中未免出现意外,他亮明了身份,走得官道,同时,不论白天黑夜,均在赶路。
如此,短短几日,到了蒲府。
此地距离京城很近了,由于坤道生病,且看起来很是严重的缘故,故而整个行程按下了暂停键。
许景舟有些烦躁,他命令大夫开些强效之药,赶紧把人治好。
至于后果,他才不管后果,对方落到这个下场,那不是罪有应得?
大夫唯唯诺诺应是。
在许景舟的逼迫之下,第二天,坤道状态就好多了,到了下午,坤道就好得差不多了。
许景舟迫不及待带着人上路,除了任务压在身上,让他有种急切之感,其次便是想要见到顾筠。
他算了算时间,顾筠怀孕四个多点月了。
这些日子他们往来的信件,对方并没提到有关怀孕的相关信息。
尽管如此,他总不免往坏的方向去想,毕竟他还没有亲眼看到那道使他们穿书的力量,最为严重的一次,他甚至连续两个晚上梦到朝子钰抱着孩子守寡,而他站在一边说着好友没死。
故而,许景舟特别担心顾筠,偶尔颇为恶毒地诅咒孩子跑到朝子钰肚子里面。
……
风驰电掣,许景舟带人即将踏出蒲府地区,正在此刻,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干瘦男人从旁蹿了出来,许景舟即便拉进马匹缰绳,也免不得将此人撞出几米远。
许景舟皱起眉头,翻身下马,扶起此人,诚恳道歉。
不料,对方嘴里不干不净不说,还往他的脸上吐了一大包合着痰的口水。
许景舟表情阴沉下来。
对方挣脱他的手,转身就跑。许景舟怒骂一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毕竟他也有错,罢了,罢了,罢了!
正在此刻,又是一人从旁蹿出,此人是个光鲜亮丽,相貌堂堂的男人,比干瘦男人年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