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丞相自导自演这场戏,就是想要顾大人帮他催上一催陛下。
他去催陛下,陛下说不定会恼怒,但顾大人就不会了,看看陛下怎么对顾大人的就知道了,又是允许对方毫无顾忌地发挥才华,又是给钱给权,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至于推选顾大人做丞相,他就没有想过,顾大人确实比大多数人能耐,但顾大人的兄弟已经是手握大权的钦差大臣,如果顾大人再做丞相,哪日生出异心,架空皇帝,玩弄大宣,轻而易举。
再则如果皇子当真是顾大人所生,顾大人近来肯定是不能操劳的,要叫陛下知道了,肯定亲自去催陛下的后果还要严重,指不定会被陛下吊起来打。
宋丞相还是明辨是非的。
顾筠听宋丞相这样说,应下来了。宋丞相心下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顾筠把派发新酒做好,等到晚上,与朝恹用饭时,就说起这事。
朝恹听了一耳朵,冷冷地笑了起来。
顾筠不明所以地看他。
朝恹道:“你上当了。”
顾筠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朝恹道:“宋相公哪有这般脆弱?上次太医从宋府探病回来还说宋相公身体不错,比小他几岁的胡相公还要好些。”
顾筠问他:“那你还要增设丞相吗?”
顾筠想了想,还是能够理解宋丞相,事情太多了,真的会累疯,也就是朝恹精力旺盛了,忙完政事,还能行夫夫之礼。
虽然并不是每晚,可频率也不低,力气也不小,好几次都把按时睡觉的他弄醒。
顾筠想到此处,再想到脖侧上的痕迹,看朝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朝他瞪去。当真是疯了,前些日子不曾骂错。
朝恹已然听说宋丞相闹出来的溴事,此刻见到顾筠这般举动,便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而今情形,自然要顺毛摸,以免对方暴起挠人,就像顾筠养的那只肥猫。
当初瘦瘦小小的白猫已经在顾筠的宠溺,宫人以及利民司官吏的投喂下变得肥肥胖胖,提起来颇有重量,比大囡还重。
朝恹把凉到合适入口的血燕羹推到顾筠面前:“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他温声细语的说,顾筠仿佛被一股清风拂过,脾气消去大半,再喝上暖和带些甜味的羹,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他把碗捧到朝恹面前,要求对方也喝上一些。
朝恹低头抿了一口,唇齿留香。他丝毫不吝啬情绪价值,道:“好喝。”顾筠便笑了,埋头吃了起来,朝恹静静看他,一面用饭。这样的美好,谁也不去打破。
饭毕,顾筠和朝恹去看大囡,对方如愿变得好看,白白嫩嫩,五官清晰,能够明显看出它们的立体和精致,他的眼睛跟顾筠一样大,睫毛很长,因为眼睛蓝色调减弱,眼睛逐渐有些深灰,顾筠推测宫里老人没有说错,他确实有双跟朝恹一样的黑色眼睛 。到底两个好看的人不会生出丑陋的后代。
顾筠拿起拨浪鼓逗他,逗得他乐个不停。朝恹在一旁看了一会,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自然是要增设丞相,不过现下还没想好提谁。这也急不得,乱中容易出错。”
顾筠闻言,附和应是。这下他就能回复宋丞相了,以免对方闹心。
顾筠逗了会人,想起许景舟得知他生了宝宝,快马加鞭送来的平安锁。许景舟除了送此,还有给他的信以及补品。他让朝恹抱起大囡,翻出此物,给戴了上去。
大囡脖子上面原就有一个镶嵌了宝石,刻了佛文的金圈,这样戴上去,显得更加繁复了。
顾筠只得把平安锁取了下来,挂在摇篮上方。这般作罢,他就想要朝恹把孩子放下,大囡却不愿下去,他被朝恹抱着晃了几下,晃舒服了,他手脚用力,攥住朝恹的衣服,啊啊呀呀地喊。
朝恹无奈地笑,又抱了会,见大囡还是不愿下去,拿了毯子裹住,抱着去做事了,他要忙到深夜方才能够休息。
顾筠跟在后面,想要接过大囡,朝恹道:“不用,不累。小孩觉多,再抱一会就睡着了,到时我把他放回小床就好。”
顾筠迟疑道:“当真?”
朝恹道:“何曾骗你?”
你是不会说谎骗我,你只会在做了我不乐意的事情,而我问时,顾左右而言他。顾筠当然不希望看到这幕,但他亦无可奈何,最后只能说上一句,无论如何,你不能骗我。只要他不骗他,那他想要知道真相时,就能通过不断逼问,从一堆转移话题的话中,找到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找到真相。
朝恹笑着,此刻简直沉稳可靠的不可思议,道:“好。”
“如果我出尔反尔,那就让我英年早逝。”
顾筠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捂住了朝恹的嘴,道:“不许这样说。”
几乎是刹那间,一股寒意从心底涌了出去,瞬时流遍四肢百骸。他惊悚地想起朝恹正值盛年就死了。
顾筠舔了舔嘴唇,不住安慰自己,大宣命运彻底改变,朝恹作为大宣帝王,命运必然跟着彻底改变,如此,他不可能成为亡国之君,更不可能自尽。
无论那时自己还在不在,对方都该是风光无限的存在。
顾筠全身缓缓回暖了,心中也轻松起来。朝恹垂着眼帘,静静看他。
顾筠慢慢收回了手,他的嘴唇已经润湿,经风一吹,有些发凉。他抿直唇线,被朝恹看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压着声音,道:“我不喜欢听这话,你明明知道,并非没有神明。”
朝恹问他:“所以你很在乎我?”
顾筠不可思议道:“你在问什么话?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那我与许景舟,与你家人,孰轻孰重?
——这样的话,朝恹还是没能问出口来,他靠近一步,低下了头,含住那叫他又爱又恨的人的嘴唇。
顾筠自然而然的张口了嘴。两人纠缠在一起,你我不分,后面也不知是谁捂住了大囡炯炯有神往上看的眼睛。
……
天气越来越凉了,大囡三个多点月时,新酒造势成功,朝恹首先送了一批给边境将士。对外说将士们保卫国家,劳苦功高,应有烈酒暖身。之后又赏了一批给新军、许景舟与三王爷、五王爷等人。如此这般,自是收拢不少人心。
到了年末,新酒才流入市场,但是数量不多,且价格颇高,非富贵之人而不能得。不过因为品质,好评如潮。
老皇帝得了不少新酒,一部分是朝恹在顾筠给六部派发新酒时送的,一部分就是那些想要请动他去阻碍朝恹新政的反改革同盟。
除了这些新酒外,他还收了反改革同盟其他好东西。
这般被奉承舒服了,总算答应帮他们一把。
他给朝恹写信,让亲信送去京城。
未防意外,他另外又派了两队人,去到京城撒播他身体不好,却也忧心天下,万望当今三思而行,莫要将人逼得太急,他是过来人,最知如何做事,大宣的江山不能败在当今手中。
然而他怎能料到这些人连水乡都没出去,就被埋伏在此的燕召等人全诛。
诛罢,燕召将他们的脑袋砍了下来,送去京城,尸体则丢在原处,曝尸荒野。
几日后,燕召就把这些脑袋带至京城。
第169章
他也没用什么物具装起来,五指揪着脑袋上的头发,就这样血淋淋带入京城。一路走来,见者无不惊骇,更有小孩因此发烧,至此民间方才明白官老爷私底下无人不惧的夜行卫到底长什么样,又是何等张狂野蛮。
燕召没有直入皇城,进了京城就使人把这些脑袋往内外城中几个热闹集市挂去。
燕召冷冷地道:“何时叫鸟吃尽了肉,何时取下。”
属下问:“那要如何向百姓解释?”
燕召道:“何需解释,咱们是为陛下办事,只要不傻便知这些人是反贼。”说罢,扯绳就走,到了夜行卫办事处,往上一坐,先写密函,告知陛下,再来解决他不在京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朝恹收到消息,命人赐了燕召等一笔银钱,随后亲笔写了封寄于老皇帝。这封信他没有让人加急送去,掐着时间,让人在老皇帝得知自己人被谁杀后,送到老皇帝手里。
彼时,老皇帝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了。
见到这封来自不孝子的信,立刻撕了开来,信纸都被他撕碎,下面的人兢兢业业拼合,放于桌面,他方才去看,只这一眼,险些叫他呕出血来,抖着手指,呵斥着人赶紧把信丢入粪桶!
皇太后听到消息,走了过来。
她截下了信,不顾老皇帝的怒骂,展开了信,垂眼看去。这是一封极为简短的信,上面问候了老皇帝身体安康,而后就说既然大宣交给他了,就请不要插手了,好好养病,颐享天年。
老皇帝道:“你还拿着做什么,你想气死我?”
皇太后把信递给身边宫人,道:“我眼睛不好,实在看不清楚,你念给我听听。”
“你个毒妇!”老皇帝说。
老皇帝此刻终于确定皇太后靠不住,对方随着他来水乡,根本不是因为这些年的情谊,而是想要报复。可他不能将皇太后如何,他住的园林多得是那个不孝子的人。
他恨恨地看她,庆幸自己从来不动对方送来的任何东西。
可他不知道,即便不动,他的身体也因刻意安排的饮食相克逐渐衰败,不过早迟的问题。
两人这边闹得正欢,那边京城也闹得欢,不光是为那些吓人的脑袋,也不光是为了即将来临的新年与朝廷为着过冬施发的福利等,更是为了美好未来。
朝廷发行了彩票、债券,在较为富饶的临京几个地区已经试行,效果不错,之后会逐渐推广开来,首先是要推到京城。
宋丞相派了年轻官员,在城中激情四射地讲解何为彩票,何为债券,他们讲得浅显易懂,百姓自然听懂了,总结就是,他们有了以小博大,一夜暴富的机会,也有了借钱给国家,钱生钱的机会。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背靠皇帝,所以特别靠谱,值得投入。
一时之间,几乎全京城的人都在押宝,有些押一样,有些押两样,热闹的气息险些驱逐去了降临大地的寒意。
众人搓着手脚,乐呵呵的同时,居然有些人家打了找个男妻、男儿媳的主意,原因只是因为当今皇后。
皇帝说了,玻璃、新酒连同这时的彩票与债券都是皇后的主意。现下他们弄个男的来,不说沾沾喜气,却也分外有用,能够多赚些钱了,当今都有个男妻,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讨上一个,又有何不对?当然其中不乏同性恋借此起事。
发展到后头,有些上进心十足的官员为了讨好当今,竟也弄起这套。
上行下效,可谓在此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股邪门的风暂且不提,作为时常被人提及的顾筠本人此刻正在收拾东西,他要去北境弄他的麦种了。
彼时已然进入腊月,早前祭天大典已经办了,其中繁琐不必多说,再过上数日,便是岁除(除夕),顾筠不打算过这个年。
去岁栽下麦种便略有些匆忙了,今年上头没了辖制,扩大栽种范围,再为安全顾虑,栽种地区换到许景舟所在的固金镇。
如此,按照去岁的时间,即过了除夕,到初一再走,显然是忙不完的,故而只能牺牲这段本该阖家团聚的时间了。
除此之外,他还带走了利民司大部分人。
朝恹对此没有半点反对,收拾东西时,他还帮忙清点了一番,查漏补缺。
顾筠本来是铁了心要去做事,可瞧见朝恹这般支持,却又有了些许动摇。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个新年,第一个不曾好好好的过,难道第二个也不好好的过?
他们还能过上多少个新年?
顾筠不知,但是整个人沉甸甸的,像是被冬季干冷的空气从里到外裹住了,血液乃至骨髓……都被冻结了。
他立在原地看朝恹。
这样明显的目光,朝恹怎能发现不了,将清单合了起来,反朝他看来。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对上了视线,葳蕤灯火之下,双方的眼睛中都像淌入一片星河。
谁也不曾言语,这番诡异的沉默是被奶娘的话打断的。
奶娘抱着大囡过来,说他醒来吃过了奶就要找爹爹,怎么都哄不住,只得抱来见他们了。
朝恹率先接过了孩子,道:“好,下去吧。”奶娘应声。顾筠朝大囡看去,这小子此刻乐成了一朵花,向着朝恹伸手,揪到了对方的衣领,又向他伸手。顾筠再靠近了一些,于是大囡挥舞的手就抓住了他几缕垂在胸前的头发,朝恹自然注意到了这幕,不等大囡作乱,便从大囡手中取下顾筠的头发,朝后退上两步,对孩子道:“阿爹头发不是你的玩具。”
大囡哪里听得懂他的话,见他说话,张着嘴跟着咿呀咿呀。
朝恹显出无奈之色,换了一个姿势抱孩子,捏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道:“阿筠,你放心去北境做事,不必担心这边。孩子我会照顾好的,倒也不带来找你,他太小了,我担心路上生病,再则,天下不太平,到底还是待在京城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