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房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有人推门而入,步伐沉稳,走到他的身后,俯身抱住了他的腰。
顾筠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久经风吹,此味竟然还没散去。
他将头一侧,脸颊感受到了身后之人的呼吸,平静有力,温热潮湿。但此刻对方带给他的不是气息交织的缠绵悱恻,而是如同蛛网网住一般的粘黏烦闷。
他飞快正回了头,低头去扳对方的手,道:“你放开我,身上有味,难闻。”他为自己的排斥找了个合理借口。
青年鼻尖抵着,轻轻嗅动,像是从腹部发出的笑声,低沉悦耳。“我不觉得。”
顾筠道:“你换个对象试试?”话落,他抿紧唇瓣,对方皇室成员,惹恼了他,分分钟能够叫自己脑袋落地,自己怎么敢这样对他说话。他心里后悔了,立刻温声细语,补上一句,“殿下,你闻的人是我。”
青年又是发出一道笑声。
顾筠被人抱了起来,变了个角度,放到桌上,一侧,灯笼归属给了桌脚。
“因为一个身份,你就怕了我?”面前之人垂下眼帘,静静看着他,问道。
不知是他不再装了,还是因为身份的转变,他被赋予了其它色彩,总之顾筠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上位者的傲慢与威压。
他被青年圈在手臂之间,躲无可躲,垂下眼帘,注视着自己白皙到能看见微蓝血管的手背,道:“殿下。”
青年嗯了声,道:“抬起头和我说话。”
这是命令。顾筠几乎没有犹豫,如他所言,行动了。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走动。藕荷色衣服很衬他的肤色,显得他整个人白里透红,健康活力。
对方理了理他的衣服:“以后再做两身这个色的衣服,这很好看。”
拨开几缕垂散到他眼睛位置的头发,这些日子,吃穿用度好了,头发似乎也有了一点光泽。“再长一些,头发拿发绳绑起。”
顾筠能说什么,他只能点头。
停留在他额边的手指下滑,抚过他的脸庞,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仰起几分。
青年咬住他的唇瓣,碾磨两下,见他的唇瓣由粉白转为红润,退回一点,抵着他的额头道:“这样怕我以后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顾筠虽然猜到对方想把他带回家去,但那只能猜测,还不是最终结果,如今听到对方盖棺定论,心头彻底凉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嘴里多了一个异物,前者吻了上来。
或许是习惯了被人深吻,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生出强烈抗拒,静静等待这个深吻结束。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喜欢接吻,一点也不舒服。
顾筠溢出一声黏黏糊糊的声音,撑着桌面,往后退了一些。耳边响起青年沙哑的声音,中间夹杂低低的喘息:“你是愿意同我走的,对吗?”
顾筠一个“不愿意”已经来到嘴边,看着对方那双深沉的眼睛,话又沉甸甸落回肚子里面。他小心翼翼
询问“林岳”:“他们称呼您为殿下,您是哪位殿下?”
“原先是九皇子殿下,现在是太子殿下。姓朝,名恹,字子钰。”
顾筠眼前一黑:“……”
当今储君,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诓了一个大人物。
太子这种天龙人,被人欺骗一次,恐怕已经耗尽耐心,不同他计较,只是因为他有个保命法宝,他长得漂亮,可真实性别一但暴露,他得长得再漂亮都没有用,谁会跟一个男子上床。
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个女装大佬,他都要跑出两里地,臭骂拉黑分手一条龙服务。
顾筠心想:他这下是长了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了。
“回答我的问题。”顾筠的耳垂被捏了一下。
顾筠回神,眼神漂浮,道:“我当然愿意跟您走。”
走个鬼,打死他也不跟着走。
且不说性别问题,他就是是个平民女子,也不愿意进入东宫。
进了东宫,成了太子的妾室,从此一身荣辱全系对方,要与对方数位有名分没名分的女人争宠。
对方高兴,他活得好,对方不高兴,千百种手段等着他,不仅如此,还有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排着队会给他找麻烦。
他并不歧视奴才,只是客观评价这群已经被封建制度腐蚀的人。
之前犹豫要不要坦白真相,现在不必犹豫了。他要坦白,他就是傻子。他要选择最佳的路——寻个机会,立即离开。
反正他也能赚钱了,还不是赚小钱,是赚大钱。掌柜,一个月二两银子,上不封顶。胭脂铺掌柜职位他能干得下来,其它地方的掌柜职位,他应该也能干得下来。
朝恹退回一点,盯着他看。
顾筠被他看得后背发毛,道:“……怎么了?”
朝恹摸向他的脸颊,道:“不必勉强。”
顾筠眼前一亮,竭力压着高兴,道:“殿下,您的意思是,您不太想我跟您走。”
他低下头,双手捂住眼睛,眼睛上抬,视线透过不太明显的指缝,看向对方,假意哭泣。
“我确实骗了您,但那是迫不得已,您怎么可以丢下我就走?好吧,您不要我,我也不强求,但我们分道扬镳,您得给我留点东西吧,我也不要多了,我穿过的衣服,您留给我,房子别退了,再给我一吊铜板……”
话没说完,朝恹扯开他的双手。
顾筠还在假哭,猝不及防被扯下遮掩,愣在当场,真的哽咽了一下,但是依然没有滚出眼泪。
朝恹笑着看他,但是笑意并不明显:“装模作样。”
顾筠看不出他的喜怒,讨好地凑上前,轻轻亲了对方一下。
朝恹道:“你骗了我什么?”
顾筠心道: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顾筠扣了扣掌心,道:“骗您,您和我私定终身,是我夫君。其实不是的,我只是一个把您从河里拖起来,想您养我的陌生人。”
说来,这也算坦白真相,只是坦白了部分真相。
这部分真相,对方恢复记忆的瞬间,就该知道了,他坦白不坦白,大概率都不会影响对方的最后决定,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真论起来,他就是打工还自己救命之恩。
“胆子很大。”朝恹道,“还有吗?”
顾筠连忙摇头。
第二次了。本宫给足诚意,你竟还不同本宫说实话,就连东宫,也不愿同去。难道本宫不值得信任?难道本宫会亏待了你?难道你在外面,能过得比在东宫好?
朝恹笑容彻底淡了下去,掐着小骗子的腰和腿,把人抱了起来。
顾筠吓了一跳,出于条件反射,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双腿缠着对方的腰身,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沉闷响声,紧接着,屁股忽地疼了起来。
他瞪大眼睛,猛地看向朝恹,看了一会,心知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跟太子对上,憋着股气,蛄蛹着往下滑。
朝恹把他抱紧了,顾筠蛄蛹不动,窝窝囊囊待在年轻的太子殿下怀里。
“有些话想想再说。方才我说不必勉强,意思只是你不必勉强回应我喜欢的话。至于东宫,你一定要同我去。不能接受,那就想办法接受。”
顾筠心道:你个破太子,太过霸道了。
破太子掂了掂他的重量,叹了口气:“你听话,东宫生活很好,能够养好你。”
……
第二天,破太子出门了。
顾筠趴在床上,摸摸自己屁股。
刚被打后那段时间是有一些疼的,但现在一点也不疼了,脱了衣服,扭头看去,也没有伤痕。
难怪家长打小孩只打屁股。他作为家里幺儿,从小到大,就没有挨过打,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他只会闹点无伤大雅的事情,到不了挨打程度。
顾筠穿戴整齐,拉开一点房门,趴在门缝往外看去。
两个随从依然笔直得像根柱子似的立在门口。
破太子没说什么时候回京,但想来过不了几日,毕竟朱阳县这边的事情已经了结,只需善后。他得寻找机会,及时离开。
但看起来很难。
两个随从尽职尽责不说,暗处还有好几个人,具体几个人他不清楚。
昨日姜三娘带着赵家娘子来求他,他们唰一下出现,确认无事,又唰一下隐去,他根本没有机会数清他们的人数。
他一个受了伤的人,要怎样才能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怎样溜走,这些人才不会因他受到处罚?他并不想连累他们。
对了,还有赵家娘子的事情,还没跟朝恹说。
他帮赵家娘子不只是有同情,还有一点点补偿之情。
赵水来有错,他的娘子和孩子却是无辜,无论如何,确实牵连了他们,不过他只是占了一部分责任,故而,他想要补偿一下他们。
——赵家娘子不会知道他是凶手,能够告诉她的人已经被她杀了,至于那个女拐子,不论对方怀不怀疑他杀了赵水来,赵家娘子都不太可能会遇到她,从朝恹拜托县衙的人解决她到今天,这么多天了,县衙的人一点消息也没传回,那说明对方早就离开了朱阳县。
现在看来,还是不帮为好。
林岳是太子朝恹,以他目前的情况,帮等于害。
顾筠请其中一位随从带话给赵家娘子,他帮不了。
犹豫再三,又让随从带话给姜三娘,不要太过善良了。
只听姜三娘说,赵家娘子的所作所为,他便知道对方绝非等闲之辈,不过她是为了她和孩子,还是为了丈夫,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她对付的都是他的敌人,故而他对她观感不算特别差劲。
这次不帮赵家娘子,还不知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顾筠不希望姜三娘被牵扯进去了。
顾筠只觉万事缠身,累得厉害,忧心忡忡地吃了早饭,坐在河边发呆。早饭也在酒楼吃的。顾筠怀揣着火气,压根没想其它,听说酒楼订了 ,就去吃了。
一两也好,十两也好,跟他无关!他要把破太子吃穷!!!
等等……吃……他想到怎么离开了。
晚上,朝恹回来了,两人同去酒楼吃饭。饭桌上面,顾筠伸手,向他要钱。
朝恹道:“要钱做什么?”
顾筠道:“我想买点东西。不要多了,殿下,十两。”
朝恹喝了口粥,掀起眼皮,淡淡看他。
顾筠伸出一只手,张开了:“五两。”
朝恹不语。
“殿下,您不能一文钱也不给我。”顾筠扯着他的衣袖,捏着嗓子说道。他的声音本来就偏柔和,捏着嗓子说话,那就像一碟子蜜,黏黏糊糊。
“我要钱,我要钱,我要钱。我不会只给自己买,我也给你买,买好东西!你就分点钱给我吧,我会一辈子爱您!”他拿出了平日零花钱花完,索要他哥零花钱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