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寂静,蜡烛无言燃烧,顾筠披着一件外衣,坐在暖阁地面,托着下巴,看着这些画像。
张掌设进来了,她拿起剪刀,减掉燃过头的烛芯,室内光线随着“刺啦”一声,火焰往上蹭上一截。张掌设轻手轻脚来到顾筠面前,盘坐下来,看了一眼堆在地上的画像,笑着问道:“娘娘,看完了吗?”
顾筠其实没看,一副也没看,他弄不明白自己的意图,故而拿了回来,也没打开。
张掌设见他不答,伸手抓起一幅画像,展开看了看,又看了看他,道:“比您好看呢。”
顾筠:“?”
张掌设又拿起一幅画像:“天女下凡,殿下肯定看一眼就会被迷住。”
顾筠:“??”
张掌设再拿起一幅画像:“哇,更漂亮了,我看着我都心动,只恨不是男儿身。”
顾筠:“???”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顾筠伸头,朝画像看去,却见那副画像里头确实画着一位好看的女子,但也谈不上漂亮到叫人想要性转。
顾筠暗戳戳对比了一下,觉得对方还没自己好看。
他朝前面两幅画像看去,上面画着的女子,与这幅画像上的女子,大差不差。
张掌设什么眼神?
顾筠看向张掌设,张掌设表情扭曲,扭曲了两下,终于忍不住,放声狂笑。
顾筠:“……”
张掌设把几幅画像抱了起来,撑地而起:“我要告诉殿下,您在这里喝醋。”
顾筠:“谁喝醋?!”顾筠起身就去抓她的手,想要夺回张掌设抱着的画像。
张掌设人不高,身体却异常灵活,泥鳅一样躲过了他的手,朝外跑去。
顾筠连忙去追:“我要把你罚去扫地!”
张掌设道:“嘻嘻嘻,扫就扫,正愁平日没有什么事情做。”
顾筠道:“我请殿下,把你嫁了!”
张掌设道:“请吧请吧,我正想要个夫君。长夜漫漫,不必与你一般,在这儿寂寞地数砖。”
顾筠感觉自己背上一个又黑又圆的大锅:“谁寂寞地数砖?你不能自己这样做了,就觉得我也这样做了。你这是污蔑……等等,殿下!”
“什么?”张掌设朝门看去,顾筠一把夺过了画像,朝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跟我斗,还嫩了一点。”
张掌设:“……”张掌设顿了一会,指指殿门口,“殿下真的来了。”
顾筠得意忘形地晃动画像:“我不会上你的当——”话至此,忽觉画像碰到什么东西,来不及反应,他手中的画像便被人抽走了。
顾筠僵住,后仰看去,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朝恹道:“赵禾说画像不见了,我还在想去哪里了,原来被你们偷偷拿来玩闹了。这是能够玩闹的东西吗?”
顾筠:“……”
张掌设:“……”
张掌设心道:赵禾这个蠢货,这个点儿还没反应过来,画像是娘娘吃味拿走的吗?此刻殿下误会,全是赵禾的错。张掌设打算待会去找赵禾的麻烦,但现在要先把殿下安抚住了,别叫殿下误会娘娘。
张掌设脑袋快速转动,正要回话。
朝恹示意她出去,张掌设张了张嘴,见到朝恹握住画像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纸面,明悟过来,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殿门。
顾筠:“……”等一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还有我啊!
朝恹把画像放到桌上,走入暖阁,看着堆在地上的其他画像,不冷不淡道:“解释解释。”
顾筠捏动袖沿:“这个……”死脑子,快编理由啊。可能是今晚吃得太好了,饭菜香味糊了他一脑子,以至于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他吞吐半天,硬着头皮,道:“好奇陛下给殿下选了何等女子,拿来看看。”
朝恹转过身来,上下看他,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仅此而已?”
顾筠这个原因都是勉强凑出来的,那还有其他原因。他抬起头,迷茫看着对方。
朝恹衣服上面的刺绣在柔和灯光下面,泛着光芒。他走了过来,弯下了腰,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几乎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顾筠扭开了脸。
朝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想我纳妾。”
顾筠道:“那有啊。”
朝恹道:“没有最好。”
顾筠心道:什么意思?这破太子其实心里想要纳妾?顾筠扯了扯嘴角,一句“你当初不是说仅要我一个人吗”就要吐出,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说这话做什么?他疯了吗?这破太子能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走最好不过。
顾筠漫不经心地嗯了两声。
朝恹命人把画像拿回书房,道:“早些休息吧。”当天晚上,朝恹照例睡在坐榻上面,他睡在床上,室内只留下一盏微弱的灯盏,他闭着眼睛睡了一会,不由睁眼,看向朝恹。昏暗光线之下,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体轮廓。
高大,健壮,坐榻勉强容下对方,显得有些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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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本大宣农作方面的书籍,顾筠读了几遍,牢记于心后,听说燕召有了空闲,离开东宫,去找对方学习易容术。
但在学习上头,春风得意的他,却在此几度碰壁,学了几天后,燕召看他的眼神跟老师看努力的笨学生的眼神一样。
燕召委婉道:“您要用这门技艺,也用不着自己辛辛苦苦来学。你寻个忠于你的人来学,也是一样的。”
顾筠:“……”
第101章
顾筠:“……”
顾筠并不甘心,道:“再学两日,不成就按你所说的做。”
燕召无奈看他。
两日过后,复盘一番的顾筠信心满满又找上燕召,大约是之前处于新手保护期,努力努力,还能是个笨学生,这次过了新手保护期,连个笨学生都算不了了,越努力越不幸,活脱脱一个前来捣乱的。
燕召脸色很是难看,顾筠顶着乱七八糟的妆容无辜地看他,燕召长长吸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绝望说道:“我接下来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了。”
顾筠摸了摸鼻尖,摸出一手的粉:“我换一个人来。”
燕召放下了手,笑着说道:“这样就好了。”他说着话,那眼睛忽地变大了,与正常人无异。
顾筠一眼扫去,还没发现异常,待到第二眼,立刻发现异常,震惊无比,指着他的眼睛:“你……你……”
燕召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双手抱拳,道:“我送送您。”
顾筠应好,时不时往他的眼睛看去,心里琢磨着对方这眼睛怎么回事,忽大忽小。很快到了皇城,燕召不便再送,就此停步,顾筠带着人,自己回了东宫,琢磨着找谁去学。
张掌设?
对方是东宫女官,虽然重要性比不得赵禾,但属于不能无故请假的人,寻个合适的请假理由还是挺难,另外,后续需要对方之时,对方不一定就能来到他的身边,给他做事。
得另外找人。
顾筠想着事情,发现张掌设进来了,表情活像吞了两个牛魔王,异常地臭。
他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张掌设道:“皇后召您去乾宁宫。”
顾筠从未见过皇后,他被封为侧妃之时,按照册封仪式,是要拜见皇后和皇帝,不过两位都说身体不适,故而省去了这个本来特别烦琐且压抑的步骤。
此刻听闻皇后召见自己,顾筠第一个反应就是,恶毒婆婆是不是上线了。
他眨着眼睛看着张掌设。
张掌设道:“昨日十五,皇后方于坤宁宫接受了命妇请安,今日就召见您,准没好事。指不定是因为殿下清查刑部旧案这事,她想要您帮哪个官员,或许是她的亲戚或者前太子旧人,向殿下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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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让朝恹放开手脚干活之后,当天夜里,许多人寝食不安。那些旧案,牵扯极广,朝堂之上,一半多人都或多或少,沾染事情。
第二天早朝,皇帝一如既往,病恹恹,不过快要散朝时,皇帝变了,看着满朝官员,询问他们用没用过朝食。
做了亏心事的官员猜不透他的心思,不敢应声,而清清白白的官员担忧自己开口会撞枪口上面,也不敢应声。
隔了一会,孟丞相开口,说是太早了,没有胃口,不曾食用朝事,末了,感谢陛下关怀。一群人这才陆陆续续回道,不曾用过。
丞相都不曾用过朝食,他们哪能用过朝食?
彼时,皇帝坐在龙椅上,缓缓笑了,赐食与他们。众人惊疑不定,但皇帝赏赐朝食,不得不用,一群人谢过了,在一群太监端来的桌前坐下,洗了双手,就此吃饭。
一碗白粥,两小碟小菜,还有一盘片得很薄的酱肉。简简单单的早饭。
皇帝靠在龙椅椅背,看到他们快要放筷了,冷不丁冒出一句:“朕听说食了人肉,人会得疯病,诸位爱卿,可曾听过这个说法?”
朝堂之上,不仅仅有朝恹,还有燕王、八皇子等人。八皇子精神很差,听到这句话,当时就僵了,惊愕问道:“父皇,您给我们吃的刺客的肉?”
朝恹把刺客脑袋带给皇帝,而皇帝命黄大监好好保存的事情,在皇帝的推动之下,大部分人都知道了。
皇帝扫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酱肉盘子,笑着说道:“早知你这小子爱吃,就多给你点。”
一时之间,此次彼伏的呕吐之声,不过大家不敢吐在金殿之上,纷纷朝自己袖子里头吐去。
皇帝震怒,道:“京城里头,有人豢养死士,你们都不知道!直到太子遇刺,此事方才爆出!朕要你们有什么用呢!你们不如得疯病好了!”
一群人纷纷跪了下来。
皇帝发了一通火,叫走太子,便宣布散朝。
之后皇帝跟太子谈了什么,无人知晓,总之太子离开皇帝住所之时,已经很晚了。
众人没有心情关注这个,被恶心得直吐,一路吐回家里,直到托人打听到,酱肉不是人肉,刺客脑袋还好端端摆在冰窖,方才好转。
弄了半天,原来只是皇帝想要教训他们一下。
众人放松,自去做事。清清白白的人,做事就是简单地做事,沾染了案子的人做事就复杂了,不仅要处理本来就要做的事情,还要想法子逃脱罪责。
瞧着皇帝这个架势,一旦被太子抓住尾巴,肯定有他们好受的。
他们首先就是讨好太子,想要太子放他们一马,但对方油盐酱醋茶,样样不进。无法,他们将目标转移到了顾筠身上,众所周知,太子宠爱顾氏,或许对方吹个枕边风,他们的事情也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