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震惊了,不敢想许穆宁这样的人精竟然有如此崇高且正经的理想。
“我天,我都不敢想许经理你要是当了老师,会把学生们哄成什么样,学生们喜欢不死你。”
许穆宁笑得前仰后合,“哪有这么夸张。”
事实证明真有那么夸张,只是许穆宁现在不知道。
他现在半眯着迷醉的眼,眼前试着想象自己站在讲台上为同学们讲课的画面。
可他看到的却是自己站在曾经贫瘠的家乡,为小时候的自己和姐姐们讲课,为他读研究生期间被导师抢走期刊的同学讲课,也为他落后家乡的众多学生们讲课。
关于家乡很多痛苦和不堪的回忆,许穆宁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强迫自己忘光了,可他依稀记得从前有个爱穿橘色小背带裤的小屁孩,每天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问他:
“你为什么不去读书,总在茉莉田里打转,许穆宁你到底为什么不去读书呀。”
那时的许穆宁只会说小孩烦。
可现在的许穆宁要是再见到那小孩,他肯定会揪着对方的小耳朵说:
“不去读书当然是因为我去不了,没资格上学,没钱,也没老师要,不过……我以后会成为老师的,成为专门教训你这样话多小孩的坏老师!”
许穆宁想着想着都乐了,唯独想不起那小孩的脸,他贵人多忘事,连人家小孩的名字都忘光了。
许穆宁摘下眼镜按了按因为酒精而胀痛的眼眶,他有些醉了,在杂乱喧天的酒吧里,忽然下了一个决定。
等姐姐的公司稳定下来,他也差不多辞职吧。
狂躁的音乐响彻整个场馆,待最后最后一首电子乐消停后,中场休息,DJ总算换了一首相对舒缓的音乐。
许穆宁仰起头喝了杯中最后一滴酒,站起来晃了晃脑袋。
刚才调酒给他喝的酒保以为许穆宁要直接离开场馆,谁知许穆宁却将自己衬衫的领口解开一颗,雪白透粉的前胸敞开,手腕上的袖子也卷在了小臂上。
随后许穆宁加入舞池里正在舞动的人群,一脸享受地闭起眼睛,跟随着音乐开始晃动起来。
正事办完,贪图享乐的许穆宁,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回去,他还没玩尽兴。
况且,他等的人还没上钩呢。
许穆宁方才坐着的吧台旁有一个金属制的花瓶,擦得很亮,反光里的人影也看得很清楚,所以当许穆宁看到那个意料之中的黑色身影同样跟着他来到角落时,许穆宁并不震惊。
那身影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甚至戴着纯黑的帽子和口罩,也不知道谁来酒吧参加生日会,会穿的如此随便,还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遮起来。
许穆宁第一眼发现他跟着自己时,还以为酒吧里进贼了。
不过什么贼宽肩窄腰,一件普通的黑色运动服也遮盖不住他黄金倒三角的绝好身材,连许穆宁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人就算戴着口罩和帽子,露出来的眉角也高挺得像一座山脊,许穆宁无法想象这人要是摘了帽子和口罩,会帅成什么样。
这个“贼”还被穿着制服的保安叫少爷。
许穆宁心想这少爷可能是有什么不能露面的理由,估计年纪不大,从家里偷跑出来参加生日会。
只是不知道这位少爷到底跟着他干什么?
说来倒也巧,许穆宁发现这位少爷跟踪自己时,撞上一群也在寻找少爷的人。
那群人看上去很年轻,只有十八九岁,是从独栋酒楼里出来的,一看就不是来参加郭铭生日的人,而是来参加那位萧小少爷生日会的。
许穆宁听酒吧老板说,今天的萧家小少爷,过的是自己十八岁的成年生日。
许穆宁听完还有点羡慕,“年轻真好。”
在那群人之中,为首的是一位剪着短发的女生,她身后的人都叫她唐心姐。
唐心脸很臭,嘴巴骂骂咧咧好像在骂什么人,“姓萧的到底搞什么鬼!他自己的生日人却消失不见了,留我们一群人自己玩?他真够意思!”
“对啊对啊,萧少爷到底去哪了?真是急死我们了。”
许穆宁一听这话真想把跟踪他的那人直接揪出来,提到唐心面前,问问他们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许穆宁喝了点酒,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了,难不成萧家少爷闲着没事干来跟踪他?
扯什么淡。
今晚跟在他身后这人,许穆宁也不是看不出对方的意图。许穆宁难得遇上这么合他口味的人,竟是看了一眼心就莫名其妙热热的,许穆宁心想,他陪这人玩玩也没什么。
许穆宁其实从进酒吧开始,就发现这个陌生男人在跟着他了。
于是许穆宁故意坏心眼逗人,在酒吧里七拐八拐,一会去舞池,一会去游戏桌,一会又绕到扶梯上,时不时再去一趟厕所,把那人绕得晕头转向的,有两次对方都被许穆宁绕得跟丢了。
可男人不知道的是,那两次,许穆宁其实绕到了男人身后。
许穆宁抱着手臂斜靠在黑暗中的墙壁上,一只手摸着自己颈上的珍珠链,好笑地打量着在灯光下东张西望寻找他的男人。
这男人身高和体型都长得吓人,目测逼近一米九,优越挺拔的身形,和衣服之下绷紧的肌肉,看上去……还挺带劲。
许穆宁勾起唇角,自己也觉得神奇,竟是只看着那人的背影,就能让许穆宁如此喜欢。
只是在许穆宁看来,这人长得帅是帅,可看上去脑袋不大聪明,像个傻乎乎的大块头,竟是跟踪他都能跟丢,也太好玩了。
并且,当许穆宁的眼神一直黏在对方身上时,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人在冥冥之中给他一种熟悉感,好像他们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许穆宁只要看那人一眼,心脏就闷闷的,甚至加速跳动了好几回。
于是看对方因为找不到他而着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许穆宁闷闷笑了两声,装作低头看手机的样子,故意和对方擦肩而过。
许穆宁侧颈上的丝巾飘带,在男人身上一飘而过,仿佛一只停留片刻的轻盈蝴蝶,在离开时还留下迷人的香水味。
果不其然,大块头被许穆宁肩膀蹭到手臂的时候,立马站在原地怔愣了,过了好久他才像终于反应过来般,再次跟上许穆宁。
这一跟就眼睁睁看着许穆宁和许多人眉目传情,谈笑风生,彼此交换名片,甚至看着许穆宁和郭铭脖颈贴脖颈玩游戏,一起喝交杯酒的场面。
男人的眼神,在许穆宁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幽暗得不成样子,口罩下的面庞已经嫉妒到发疯,难受到扭曲了。
许穆宁在舞池里跟着节奏晃动身躯,柔韧的细腰像一条灵活的水蛇,勾引着周围许多人的视线。
有陌生人居心不轨盯着他吞咽口水,许穆宁唇角笑意更甚,慢慢睁开眼看着对方。
那人甫一对上许穆宁的眼神,身体里的火就像被立刻点着般,飞快朝许穆宁靠近。
陌生人离许穆宁特别近,几乎贴着许穆宁的前胸和他一起在音乐节奏里摆动。
“今晚一个人吗?”陌生人盯着许穆宁的唇,问道。
许穆宁没回答,眼神却越过这位陌生人的肩膀,径直看向藏在角落里的那道黑色身影。
那道一直跟踪他的黑色身影,此时果然在看他。
二人隔着闪烁的灯光和舞动的人群对视,许穆宁看见那具黑色身影在有男人向他靠近时,紧紧捏起了拳头,看见对方盯着他如此渴望却不敢靠近的眼神。
许穆宁似乎还看见了对方因为委屈而发红的眼眶,看见他眼底深处藏着的失落和伤心,仿佛一面镜子打碎在许穆宁面前。
许穆宁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对方身上看见这么多的情绪,就好像那具身影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许穆宁着急地想看透他,想让他靠近,想让他不再犹豫。
许穆宁发现自己竟然也想靠近对方。
嘈杂的音乐和涌动的人群似乎在他们的对视上那一刻安静了。
许穆宁想知道对方跟踪自己的目的,想知道对方口罩下的脸长什么样,更想知道那双眼睛每次看向他时,到底在委屈个什么劲。
所以当有人向许穆宁搭讪时,许穆宁却故意扭头,望进藏在角落中那人的眼睛里。
他如同一位正在收网钓鱼的掌控者,将一只手搭在其他男人的肩膀上,却是为了刺激那道傻乎乎的身影,许穆宁发现自己正在逼迫对方主动向他靠近。
终于在许穆宁的腰要被其他人搂上时,那道身影动了,许穆宁唇角勾起,以为对方一定会向自己走来。
谁知穿着运动服的人却压了压帽檐,低着头径直朝酒吧大门走去,只有他握紧的拳头和僵硬的脊背,出卖了他越走越快的步伐。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扭曲和嫉妒,也没有人知道出门后的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许穆宁一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从进门起就一直跟踪他的人,现在却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许穆宁僵硬在舞池中,他气极反笑,藏在骨子深处的暴脾气终于烧了起来,在眼前男人又想对他动手动脚时,许穆宁一把推开对方。
“滚开!草你大爷谁许你碰我的!”许穆宁骂得难听至极。
陌生人愣了,不敢相信如此粗俗的呵斥声,竟是从许穆宁口中骂出的。
穿着运动服的那人离开后,许穆宁所有的好心情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一个陌生人竟然能让许穆宁的心情在几分钟内如此起起伏伏,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内心火气烧得更甚,烧得他头都晕了。
许穆宁不愿承认,只好将内心所有怪异的感情怪罪在喝醉酒的缘故。
酒吧里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人离开后变得讨人嫌,许穆宁烦躁的要命,在和酒吧老板打了声招呼之后,也走向门口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他想打车回自己的出租屋,可他满面绯红,醉得手机上的字都看不清楚,眼前所有景象仿佛都在天旋地转。
许穆宁作罢,只好贴着墙壁,凭着仅存的一点理智顺着马路往下走。
他脖颈间系着的丝巾飘带,此时仿佛也变成了烦人的存在,丝巾末端被风吹得飘动,总在许穆宁侧脸上吹来吹去,有几次直接吹进了许穆宁的眼睛里,刮得他瞬间酸了眼眶,泛出泪花。
许穆宁胡乱整理丝巾,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坐在路边的座椅上。
他皱着眉头像是烦躁极了,那张烦人的嘴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许穆宁说自己。
只是不知道他说的成熟,是指喝醉了酒还非得走夜路的他自己,还是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男人而心烦这件事。
不管是什么,现在烦躁得快要爆炸的许穆宁,连吹到他脸上的风,都要被他骂两句:“不成熟!”
眼睛被丝巾刮到流泪不止,许穆宁闭着眼睛靠在长椅后背上,就这么静静坐着与自己怄气。
长椅后的路灯将许穆宁的影子投在地上,他的影子很安静,仿佛许穆宁生气的间隙不小心睡着了。
他太醉也太累了,明明挺直着脊背坐在长椅上,可他似乎真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着了,睫毛落在他眼下的阴影都是宁静的。
所以当他身旁忽然又多出一道又宽又长的影子时,许穆宁并未察觉。
带着黑色口罩和帽子的男人又出现了,当时的许穆宁不知道对方正是十八岁的萧熔。
许穆宁从酒吧出来后,拖着虚弱单薄的身体自己走了很长一段路。在酒吧就一直跟着许穆宁的萧熔,方才也跟了许穆宁一路。
许穆宁安详闭着眼睛坐在长椅上,萧熔则不停起伏着钝痛的胸膛站在他的面前。
他离许穆宁很远,可二人在地上的影子却交叠在了一起。
萧熔在地上的影子比许穆宁高大,能够完全盖住许穆宁的影子,就好像萧熔在抱着许穆宁一样。
可很多年前年幼的萧熔尚且可以借影子在许穆宁身上偷一个吻,现在的萧熔却连靠近许穆宁都变得如此艰难。
萧熔的眼底布满乌青,脸上毫无血色,自从半年前他亲眼看见许穆宁亲吻其他人后,萧熔往后的生活仿佛永远坠入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