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忠表情茫然，缓缓收回枪。然后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查看。

　　订单页面展开，上只是写着短短的两句话：

　　【家具配送员已到达取货点】

　　【请配送员及时取货，将货物运送至目的地】

　　洪忠收回手机，身体和大脑依旧是战时状态，就像是梦游般机械性地把家具全都搬上了皮卡后方的车斗里。

　　他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在意识到是什么驱散了那些恐怖的鬼物之后，洪忠只感觉好像有人在三伏天往他头上浇了一桶冰水，后怕的情绪如电流般不断冲刷着全身。

　　丽湾公寓的那位房东，居然仅靠两条订单信息就轻松压制了那些从家具店里冒出来的恐怖鬼怪。

　　在他没有丝毫觉察的情况下，属于丽湾公寓的诡异力量已经附在了他身上，然后以他为媒介，跨过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了这里。

　　如果刚刚他在异调科多呆一会，如果这个诡异力量在异调科爆发……

　　洪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丽湾公寓的。

　　他从未感觉如此无力过。

　　眼前这栋熟悉又陌生的公寓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面对天灾的渺小蝼蚁，了解得越多，就越感无力。

　　在知道丽湾公寓的力量可以通过他影响到外界之后，洪忠在回公寓的路上主动跟上面提出了在外办公。

　　他不敢再去异调科了，那附在他身上的诡异力量甚至连监察局的检测装置都无法识别出来……一旦爆发，整个监察局都会全军覆没。

　　到那时，失去了监察局庇护的临江市，将会沦为鬼怪的杀戮乐园。

　　洪忠长叹了一声，走下车，任劳任怨地把家具都搬了进去。

　　那个神秘莫测的房东早已在门口等着他，他好像无处不在，一直在阴影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洪忠把把最后一件家具放在109室后，周舫东感激道：“辛苦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些家具搬进来。”他一个人是绝对扛不动这么沉的衣柜的。

　　洪忠露出一抹苦笑。

　　他此时已经无法分辨这位房东到底是真心感谢还是在恶趣味调侃了。

　　不知道怎样把这些家具搬过来……别开玩笑了，你的力量甚至都能横跨半个城市去威慑家具店的那些鬼物。

　　洪忠觉得，这位房东的真正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出租房子这么简单，也绝不是想要让丽湾公寓的灵异通过租客扩散出去。

　　如果他的目的真的只是想扩散灵异力量的话，没必要给他发保洁订单。拉他入局只会让异调科知道丽湾公寓的异变，从而延缓灵异扩散速度。

　　而且这个神秘房东拥有可以压制一切鬼物的恐怖能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还需要什么阴谋诡计？

　　排除一切可能性后，最不可能的那个应该就是真实答案了。

　　……所以，大概率是这个神秘房东闲得无聊，所以就想找些活人和鬼怪进入公寓供自己消遣。

　　想到这里，洪忠脸上的苦涩意味更重，健硕的身形都变得有些佝偻了起来。

　　只是单纯想找保洁打扫卫生来出租房子的周舫东，并不知道洪忠进行了怎样跌宕起伏的脑补，内心又产生了多么复杂的心理活动。

　　他先是爽快地支付了保洁四个小时的时薪，并在订单打赏界面帮洪忠报销了油钱，然后就送他离开了。

　　洪忠离开后，周舫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开始构思起109房间的租房合同。

　　首先，为了防止109房间的鬼物应激，109房间只能租给女性

　　109鬼物生前身为妻子，一直在操持家务却被丈夫忽视，有时还会成为丈夫宣泄情绪的出气筒……这只鬼害怕被看见，又渴望被看见；害怕被忽视，又渴望被忽视。

　　她死亡后的血迹，分尸她尸体的锯子，以及装着她尸块的黑色塑料袋，这些都是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不能随意销毁或者处理。

　　但又不能随意触碰打开塑料袋，要尽量保持平常心，把这装有尸块的塑料袋当成普通家具对待。

　　还需要经常看着塑料袋，让它感觉自己是被重视的……但看时间太长的话，很有可能会激怒鬼物，让它产生杀人的念头。

　　……这有点难办。

　　等等，或许可以用媒介来观看，而且不一定是非要租户本人观看。

　　建议用摄影设备拍摄塑料袋，嗯，划掉划掉，直接给那些黑塑料袋开个直播吧，直播时间需要测试一下……

　　算了，太麻烦了，先填个三小时好了。反正这租房合同写完后系统还要检测，不合适的话就再换个时间。

　　周舫东咬着笔头，检查着初稿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弹出来一个弹窗：

　　【滴——检测到109房间家具已损坏，请宿主尽快购置新家具】

　　周舫东连忙打开了租房预览界面。

　　只见109房间中，他刚刚添置的衣柜被拆了，只剩下了门板。单人床也被从中间折断，完全塌陷。一只猩红的鬼手正从折断的床板处离开，缓缓缩回黑色塑料袋里。

　　周舫东眉头紧锁。

　　这109的女鬼姐姐拆他家具干嘛？

　　看着看着，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109房间家具被损坏的画面逐渐和卷宗上的凶杀现场图片缓缓重合……

　　周舫东明白了。

　　——衣柜和床底都是可以躲藏的空间。

　　109鬼物不希望‘丈夫’躲着它，它拒绝冷暴力，希望坦诚地一起生活。

　　唉，早说嘛，浪费了一套新家具。

　　周舫东拿出手机，在家具采买APP上重新订购了一个落地的实木单人床，然后又买了一组开放式合金衣架。

　　明天再麻烦洪忠帮他运一趟家具吧。

　　下完单之后，周舫东开始继续构思109室的租房合同。

　　这个房间的鬼物讨厌衣柜和床底这种可藏人的空间，说明它不喜欢别人躲着它

　　为了租户安全，再加一条吧，睡觉的时候不能用被子遮住身体。

　　写完后，周舫东仔细检查了一下租房合同，确定没什么遗漏之后，递交给系统检测。

　　沉默片刻后，系统电子音响起：

　　【滴——租户合同制定成功，109室B级鬼物分尸鬼很满意这个合同】

　　【在与活人合租一个月后，分尸鬼会每月缴纳1000鬼币作为租金】

　　听到系统回复之后，周舫东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以说，租客存活后产生的鬼币都是与租客合租的鬼交的？101室赵大伟存活后一个月的300鬼币就是……”

　　【是的，那300鬼币是101室镜中鬼缴纳】

　　【为了防止鬼物继续白嫖房间，请宿主努力清理房间，制定规则，必要时可以将不交房租的鬼物清理出房间，换其他鬼入住】

　　【后期会有多只鬼怪争夺同一间房的现象发生，请宿主学会辨别哪只是给得起租金的鬼】

　　懂了，表面上是把凶宅租给活人，实际上是给霸占凶宅不走的鬼怪找合租室友。

　　在意识到这租房本质之后，周舫东轻轻咂舌：“感觉良心有点痛啊……系统，咱们这样搞是不是有点缺德？和鬼同居，如果有租户忘记守则或故意作死不遵守租房合同，肯定会没命的吧？”

　　周舫东毕竟也曾是个活人，会下意识地站在活人的角度考虑。

　　一阵低低电流声在脑海中划过，紧接着系统那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冰冷电子音响起：

　　【首先，系统不是人类，没有人类的道德观念】

　　【其次，在丽湾公寓居住是租户们自己的选择，宿主又没强迫他们，为什么要良心不安呢】

　　【如果不想租客死亡，宿主可以全天候监控租客的行动，或给予租客防身道具】

　　【最后，遵守租房合同也是租户应该支付的租金，这是他们必须遵守的事情。普通人用极少的代价就获得了丽湾公寓的租户身份，已经很幸运了】

　　周舫东震惊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系统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随着他完成任务变多，系统好像也变得更智能了一些……明明最开始还是一个只会重复任务内容的人工智障。

　　“不过，为什么说拥有丽湾公寓租户的身份很幸运？成为鬼楼凶宅的租户难道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在周舫东构思109房间租房合同的时候，101室租户赵大伟正在找工作。

　　原本他出来只是想到临期超市买点方便面吃，结果在购买食物的途中，赵大伟接到了一个电话，异常监察局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边告知他，他曾经任职的那家公司所有员工在今天下午被卷入一场灵异事件之中，公司高层全部死亡，公司员工也死伤惨重，唯有他完好无损。

　　他们让赵大伟明天白天去监察局做个笔录，接受异调科的调查。

　　听完这通电话后，赵大伟只感觉自己好像那什么天煞孤星。

　　先是妻子孩子都意外死亡了，然后公司老板和同事也全都出事了，就他啥事都没有。

　　这下赵大伟更不敢花手头仅剩的170块了。

　　公司出事了，裁员的N+1不用想了，肯定也没了。

　　他看着货架上的方便面，咽了口口水，最终咬牙离开了临期超市，去了附近的车站用保温杯灌了一些热水。

　　就在赵大伟准备找公交车回丽湾公寓的时候，他忽然在车站旁边的电线杆上发现了一则招聘广告。

　　【美味屠宰厂诚招巡逻保安，年龄不限，包员工餐，包夜间休息区。工作时间弹性，轮班制，工资面议，欢迎您前来应聘~】

　　赵大伟的视线定格在了[包员工餐]几个字上面，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张传单已经到了他手中。

　　要不，去应聘试试？

　　从传单上的地址来看，这个美味屠宰厂距离丽湾公寓并不远，去应聘完之后回丽湾公寓花不了多长时间……现在是夏天，晚上七点才会彻底天黑，时间还很充裕。

　　在赵大伟看传单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公交车平滑无声地停在了他面前。

　　他看着传单，头也不抬地走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上空无一人，司机位置被不透光的铁板遮挡得严严实实。

　　车门上方，原本只有[丽湾公寓]一个站点。但在赵大伟上车之后，[美味屠宰厂]站点在[丽湾公寓]左侧缓缓浮现。

第10章

　　公交车开得很平稳，也很快。当赵大伟再次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印有【美味屠宰厂】几个大字的铁门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