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碗里还剩大半饭菜,油花已经凝结成小小的圆点。
饶文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碗拿过来,把剩下的排骨一块块夹到自己碗里,嘴角扯出一抹笑,“阿姨厨艺真好。”
张允贺回到卧室,房门轻轻关上的瞬间,肩膀像是突然垮了下来。他缓缓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指节泛白。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眶里滚落,砸在手背上,烫得他微微一颤。
他抬手想抹去,可越擦越多,泪水顺着指缝渗进掌心的纹路里。他咬住下唇,不想发出一点声音,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哽住,呼吸都变得艰难。
突然,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
“苹果吃不吃?”饶文的声音响起,语气轻松得仿佛没察觉异常。
可当他推开门,看到张允贺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肩膀微微发颤的样子,手里的果盘被搁在了床头柜上。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张允贺的额头抵在他胸口,温热的泪水瞬间浸透了衬衫布料。
饶文收紧了手臂,掌心按在他单薄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凸起的脊椎骨节。张允贺的呼吸又浅又急,像只搁浅的鱼,眼泪无声地洇透衣料,烫得饶文心口发疼。
“我在呢。没事......”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插进张允贺的发间轻轻揉按,这是心理医生教他的,抑郁症发作时要用触觉帮患者建立真实感。
怀里的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指甲隔着衬衫抠进饶文后背的皮肉,“药...没用...”
这几个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溺水般的绝望。
饶文摸到床头柜抽屉里的帕罗西汀,药片在铝箔板里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盯着那些白色的小药片,眉头深深皱起,医生说过,这些药物不过是给绝望的人一根虚幻的稻草。
张允贺的呼吸仍有些急促,饶文叹了口气,把药片放回去,转而握住他冰凉的手。
“等雨停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他低声说,拇指轻轻摩挲着张允贺的手背。
窗外雨后的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叶上残留的水珠偶尔滴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一丝凉意。
饶文的手指慢慢穿过张允贺的指缝,十指紧扣的瞬间,他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夜风掀起张允贺额前细碎的发丝,露出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
“你看,”饶文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指向远处云层间漏出的星光,“天没有塌下来。”
张允贺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睫毛上湿漉漉的。
饶文用拇指蹭了蹭他虎口,“就算塌了...”他忽然把交握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也给你撑住。”
张允贺的目光微微闪躲,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饶文握得更紧。他垂下眼睫,湿漉漉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喉结轻轻滚动,“别说这种话。”
声音很低,像是怕被听见,又像是怕自己当真。
饶文看着他躲避的眼神,忽然笑了。他松开手,却在张允贺愣神的瞬间,直接将他整个人拥进怀里。
“那就不说。”他的声音闷在张允贺的肩窝里,手臂收得死紧,“我做给你看。”
夜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动。张允贺僵在原地,手指悬在半空,最终慢慢攥住了饶文背后的衣料。
回到家,饶文像只大型犬似的黏在张允贺身后,寸步不离。张允贺洗澡时,他就靠在浴室门外的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隔着门说话,直到里面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闭嘴!”
等张允贺擦着头发出来,饶文已经抱着枕头,大咧咧地躺在了他的床上。
“滚回你自己家去。”张允贺皱眉,面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饶文纹丝不动,反而往被窝里又缩了缩,“我怕黑。”语气理直气壮得令人发指。
张允贺瞪了他一会儿,最终自暴自弃地关灯上床。
黑暗中,饶文的手臂悄无声息地环过来,掌心贴在他胃部轻轻揉了揉。
“烦人。”张允贺小声嘟囔,却没有推开他。
饶文整张脸都埋进他颈窝,呼吸间全是张允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他闭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那些隐瞒、那些欺骗,那些自以为是的为他好,最终却成了压垮张允贺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不起......”他的声音闷在张允贺的肩颈处,沙哑得不成样子。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像是怕怀里的人会突然消失。
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张允贺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来,伸手揪住饶文的衣领,额头抵上对方的肩膀 ,轻声说,“你哄我睡觉吧。我想听,你以前最喜欢给我讲的那个故事,猜猜我有多爱你。”
“好。”饶文应下,手臂环过张允贺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他的掌心轻轻拍在对方后背,节奏缓慢而温柔,像在哄一个不安的孩子。
“猜猜我有多爱你......”他低声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柔软,“小兔子问大兔子。”
张允贺闭着眼,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着饶文的睡衣前襟。
饶文继续讲着,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指腹偶尔蹭过他的耳后,“大兔子说,我爱你,从这里到月亮......”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
饶文低头,在他额头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再绕回来。”
公寓里的空气凝滞得仿佛结了冰。
苏秋池蜷在沙发角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陆珩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他的眸光隐晦地落在苏秋池身上,看着少年醉意朦胧地蜷缩着。
他烦躁地将烟咬在齿间,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而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腻的草莓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躁意。
苏秋池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迷迷糊糊地抬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顶灯破碎的光。他忽然笑了笑,声音带着醉意的软糯,“抱抱....”
说着,就朝陆珩扑过去。
陆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糖块被咬得咯吱作响,手臂却本能地一把搂住苏秋池的腰,将人牢牢扣在怀里。少年身上甜腻的酒气混着熟悉的沐浴露香,温热的呼吸全喷洒在他颈侧。
“是不是我再迟一分钟,”他声音里压着骇人的怒意,掌心掐着苏秋池的腰,“你就要跟着别人回家了?!”
苏秋池醉得晕乎乎,被凶得缩了缩脖子,却又借着酒劲往他怀里钻,“你...你都不要我了....”尾音拖得又软又委屈,手指胡乱揪着他的衬衫
陆珩被他蹭得浑身僵硬,嘴里的糖早被咬碎成渣,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息,这小没良心的,现在都会倒打一耙了?
陆珩气汹汹地揪住苏秋池的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猫崽般将他提起来,“是我不要你?”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跟别人单独去餐厅,告诉我了吗?!”
苏秋池被拎得晃了晃,醉醺醺地扭过头,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的,还带着不服气的倔,“嗯~那你之前,我回家,你还对我很冷淡......”他拖着长音,醉醺醺地开始翻旧账,手指胡乱戳着陆珩的胸口,“刚刚要抱抱都不给!”
说着整个人往陆珩身上挂,完全不管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耍无赖,哼哼唧唧地把脸埋进陆珩颈窝,嘴里嘟囔着,“小陈哥哥又不是别人.....”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在陆珩怀里蹭了蹭,刚迷迷糊糊闭上眼。
下一秒,天旋地转。
陆珩直接将他拦腰抱起,毫不客气地扔在了沙发上。
苏秋池陷进柔软的靠垫里,晕乎乎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陆珩朝着玄关处走去。
“等、等.....你去哪啊?”他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酒精让他的脑袋沉得像灌了铅,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刚迈出两步,脚下一软。
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苏秋池疼得眼眶瞬间红了。他趴在地上,衬衫卷起露出一截腰,像只被翻了壳的小乌龟,徒劳地扑腾了两下。
陆珩听到动静猛地回头,就看到这么一幕。
苏秋池四仰八叉地趴着,还委屈巴巴地朝他伸手,“好疼。”
所有怒气瞬间烟消云散。陆珩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来,把人捞进怀里检查伤势。苏秋池趁机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头蹭了蹭,“膝盖应该破皮了.....”
第49章 俺媳妇
陆珩皱眉,直接将他抱到沙发上,三两下卷起他的裤腿。
苏秋池白皙修长的腿暴露在灯光下,膝盖处果然红了一片,隐隐渗着血丝。
陆珩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伤处,苏秋池立刻嘶了一声,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起来,酒醒了一半。
“活该。”陆珩冷着脸,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得要命。他拿过医药箱,单膝跪在沙发前,用棉签蘸了碘伏,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上。
苏秋池垂眸看着他的发顶,忽然伸手戳了戳陆珩紧绷的脸,“我就是想着,你晚上也不在家嘛,就....出去吃。”
陆珩抬眸瞪他,却在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神时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俯身在那伤口上轻轻吹了吹,突然抬起脸,无比认真地望进苏秋池的眼睛,
“苏秋池。”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泛红的膝盖,“我已经对你上心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你能不能也对我......”
话未说完,苏秋池突然俯身,抱住了他,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耳朵,“我最喜欢你。”
陆珩的心跳骤然加速,胸腔里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他无奈地揉了揉苏秋池后脑勺的软发,指尖穿过那些蓬松的发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小骗子。”
苏秋池却抱得更紧,整个人几乎要嵌进他怀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真的!”
他微微松开陆珩,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忽然凑近,在陆珩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嘿嘿~”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陆珩愣了一瞬,随即眸色一暗, 声音里压着醋意,“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个姓陈的?”
苏秋池被他问得先是一怔,随即歪着脑袋笑,眼尾都弯了起来,“你这是在吃醋吗?”
“上次不是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吗?”
话音刚落, 就被突然打横抱起。
陆珩板着脸,大步朝浴室走去,“先洗澡。”
水温调得恰到好处。
苏秋池受伤的腿被小心地搭在浴缸边缘,避开水流。
“闭眼。”陆珩挤了些洗发水,指尖轻轻揉进苏秋池的发丝里。泡沫在指间堆积,他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连指腹摩挲头皮的力度都控制得极好。
苏秋池仰着脸,温热的水流顺着脖颈滑落,整个人不自觉地往陆珩怀里倒去。后脑抵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连呼吸都变得懒洋洋的。
“坐好。”陆珩低声警告,手掌却稳稳托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继续细致地揉搓着发丝。泡沫顺着水流滑落,在两人之间堆积成小小的白色云团。
苏秋池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这么会照顾人,是不是也给别人....这么洗过...”声音含糊,带着沐浴后的倦意。
陆珩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闪躲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揉搓着苏秋池的发丝,声音平静,“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