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奕背对着窗户,窗外天光有些昏暗。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像是感应到床上的动静,陈锦奕倏地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苏秋池茫然睁开的眼睛。
陈锦奕立刻按熄了手机屏幕,身体前倾,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醒了?”
苏秋池张了张嘴,想应声,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一个气音。
陈锦奕立刻拿起床头柜上备着的温水杯,插上一根吸管,小心地递到他唇边。“慢点喝。”
微凉的液体润湿了干渴的喉咙,苏秋池贪婪地吸了几口,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他重新躺回去,记忆如同断片的录像带,混乱地闪回,冰凉的酒液、倒在地毯上的失控、还有……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他心头一跳,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陈锦奕,带着点心虚和询问,“我这是怎么了?”
陈锦奕放下水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酒精中毒,伴有高烧。医生说你疲劳过度,免疫力下降,宿醉直接把你放倒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秋池苍白虚弱的脸,补充了一句,“苏河在隔壁病房,还没醒,但没你严重。”
苏秋池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愧疚感更重了。他舔了舔依旧干涩的嘴唇,声音嘶哑地道歉,“耽误你工作了……”
陈锦奕看着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像是终于没忍住,还是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点难以理解的责难,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的余悸,“烧到四十度如果我没去,你们是准备就那样睡到什么时候?”
苏秋池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尴尬地移开视线。
当时醉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能感觉到冷热难受。
陈锦奕看着他躲闪的目光,也没再继续追问。他抬手,似乎极其自然地,用手背贴了一下苏秋池的额头。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依旧有些发烫的皮肤,让苏秋池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烧退了些。”陈锦奕收回手,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缓和了一点,“医生说要观察一天,等点滴打完。公司的事不用担心。”
他说完,便不再看苏秋池,目光转向窗外,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
病房里陷入一阵沉默。
苏秋池看着他这副模样,自责的抿了抿嘴。
过了好一会儿,陈锦奕才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苏秋池苍白的脸上。
他的眼神复杂,像是挣扎了许久,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沙哑,“苏秋池,”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有时候能不能多看看身边的人?”
苏秋池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陈锦奕似乎下定了决心,目光紧紧锁着他,不让他有丝毫逃避的可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甚至是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
“看看我。”
这三个字落下,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有些混乱的呼吸声。
苏秋池怔怔地看着他,大脑因为高烧和刚刚苏醒本就运转迟缓,此刻更是彻底宕机,完全无法处理这超出理解范围的信息。
他眨了眨因为虚弱而有些湿润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脸上是全然的困惑和懵懂,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带着病中沙哑和依赖的儿时称呼,傻乎乎地喃喃问道,“……什么意思啊,小陈哥哥?”
这一声无意识的小陈哥哥,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陈锦奕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又像是一点火星,瞬间引燃了他所有压抑克制的情感。
他所有的犹豫,所有精心维持的冷静和距离,在这一刻,在这份纯粹而不自知的懵懂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陈锦奕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克制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孤注一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灼灼地锁住苏秋池,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更加低哑,却字字清晰,不容错辨,“意思就是!”
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带着豁出一切的滚烫,“我喜欢你,苏秋池!”
话音落下,苏秋池彻底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着,像是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天灵盖,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连呼吸都忘了。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混沌发热的大脑,让他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个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男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第87章 好时机
苏秋池消化了足足有半分钟,烧得晕乎乎的脑袋才勉强处理完这爆炸性的信息。原本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颊,颜色似乎更深了些,却不是因为热度,而是某种无措的窘迫。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慌乱地垂下去,不敢再对上陈锦奕那双过于炽热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眼睛。
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白色床单,喉咙滚动了好几下,才发出极其微弱带着明显迟疑和不确定的声音,“可……可是……”
他声音嘶哑,说得异常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我、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哥哥看的啊……”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了陈锦奕滚烫的心上。
他周身那股孤注一掷的炽热气息瞬间凝滞了,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点点冷却沉淀下去。
病房里的空气重新变得冰冷而滞重,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
苏秋池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想去看陈锦奕的表情。
陈锦奕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侧脸线条重新变得冷硬紧绷,仿佛刚才那个情绪失控剖白心迹的人只是幻觉。
他极轻极慢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低沉更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却莫名地让人感到疏离。
“是吗。”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袖口,目光落在还在滴落的点滴瓶上,公事公办地说道,“药快滴完了,我叫护士。”
“再去看看苏河。”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苏秋池一眼,径直转身,走向门口。
苏秋池看着他冷漠疏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哥哥…… 难道不对吗?
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啊。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偷听的苏河,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其实早就醒了,护士给他拔针的时候他就差不多清醒了。想着过来看看苏秋池怎么样了,结果刚走到门口,就恰好听到了陈锦奕那番石破天惊的告白,吓得他立马缩了回去,屏息凝神,贴在门上听得一字不落。
他当机立断,像只受惊的兔子,踮起脚尖,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转身就往自己的病房溜。
因为太过慌张,脚步甚至有些虚浮踉跄。
他一口气冲回自己的病房,飞快地踢掉鞋子,掀开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连脑袋都蒙了一半,只留下几缕头发露在外面。
一股酸涩难言的情绪猛地涌上苏河的心头,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心口。
那种嫉妒,不合时宜,却又真实无比地存在着。
为什么……同样是喝醉生病,陈锦奕那视线最先捕捉到的永远是苏秋池?
那焦急担忧的心情,那小心翼翼探向额头的手,那句我喜欢你,全都是对着苏秋池。
他苏河也躺在地上,也同样发着高烧,为什么得到的就只是一句平淡的苏河在隔壁,没你严重?
他也想要陈锦奕那样担心的看着他,也想要他为自己失控。
一声轻响,房门从外被推开。
苏河迅速调整姿势,摆出一个看起来无比虚弱昏睡不醒的造型,紧闭双眼,连呼吸都刻意放得轻缓绵长,力求演出一个重病未愈,从未离开过病床的完美假象。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此刻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而不是像苏秋池那样,被人紧张地守护着。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最终停在他的床边。
来人似乎沉默地注视了他片刻,那目光如有实质,让苏河几乎要控制不住睫毛的颤抖。他拼命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一丝室外空气的清冽,轻轻地贴上了他的额头。
苏河浑身一僵,所有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这触碰……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甚至更轻柔。
那手的温度比他额头的体温要低,舒适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
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几乎是气音的喃喃,像是松了口气,又带着一种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退烧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落入苏河耳中却重若千钧。
不是对着苏秋池时那种焦灼的烧退了些,而是确认事实般的退烧了。
没有心疼,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只是一个简单的判断。
那只手在他额上停留的时间短暂得近乎吝啬,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必要的检查步骤。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没有丝毫犹豫地转向门口,离开。
病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远去,苏河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没有惊喜,没有满足,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和更深重的失落。
他抬起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触微凉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公事公办的关心,仅此而已。
他重新闭上眼,将身体更深地埋进病床里,这一次,连假装睡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短暂触碰带来的细微火花,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
冰冷的失落感像潮水般包裹着他,让他几乎透不过气。但就在这片冰冷的死寂中,另一个念头却如同水底的暗礁,猛地撞上了他的意识。
苏秋池拒绝了陈锦奕!
这意味着陈锦奕的表白失败了!他没戏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骤然劈开了苏河心中浓重的失落和自怨自艾。刚才只顾着酸涩和比较,竟然忽略了这最关键的一点!
陈锦奕现在正是被拒绝,感情受挫的时候!他心情肯定很低落,很需要安慰……
而自己,不就是现成的最好安慰人选吗?
苏秋池不要他,我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