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发出轻微的“嘀”声，缓缓开启。他推开门，侧身就要进去，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就在门即将合上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抵住了门缝。

　　苏河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跳，皱着眉回头。

　　陈锦奕站在门外，路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苏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穿透了夜晚的微凉空气。

　　“苏河。”他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语气比刚才更加凝重，“等等。”

　　苏河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着疑问。

　　陈锦奕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堵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那天……情绪没控制好。”

　　他顿了顿，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苏河，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又像是在艰难地组织语言，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和歉意。

　　“我不该那样说话。”他补充道，语气有些生硬，却透着一股罕见的坦诚，“……抱歉。”

　　苏河愣住一下。

　　他一直以为，陈锦奕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或者根本不在意是否伤害到了他的情绪。

　　原来……他记得。

　　这一刻，苏河白天所有伪装的冰冷所有的算计和委屈，被这句笨拙的道歉轻轻戳了一下，泛起细密而酸涩的涟漪。

　　他站在原地，看着门外那个显得有些紧绷的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乘坐电梯上楼。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能听到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声。

　　到达楼层，苏河刚打开家门。

　　推开一条门缝，一个毛茸茸的影子就带着兴奋的呜咽声猛地扑了上来，热情地试图用舌头给苏河洗脸。

　　“大点！下去！重死了！”苏河被扑得后退半步，无奈地笑着揉了揉大点硕大的脑袋。

　　大点的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呜呜咽咽地表达着思念，但下一秒，它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就越过了苏河，看到了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高大男人。

　　瞬间，大点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样，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汪！”它发出一声欢快至极的吠叫，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自家主人，庞大的身躯灵活地一转，就像一颗白色雪球，直直扑向了陈锦奕！

　　它立起身子，前爪兴奋地扒拉着陈锦奕的裤子，大脑袋使劲往他手里怀里蹭，尾巴疯狂摆动，喉咙里发出撒娇般的哼哼声，那热情洋溢的样子，简直比见了亲爹还亲！

　　苏河，“…………”

　　他看着自家这只毫无矜持可言的狗，瞬间叛变，对着那个刚才还在楼下让他心绪不宁的男人极尽谄媚之能事，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陈锦奕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么热情的欢迎，他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柔和了些许。熟练地蹲下身，大手揉了揉大点的下巴和耳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好了，大点。”

　　大点享受得眯起了眼睛，哼哼得更响了，恨不得把整个狗都塞进陈锦奕怀里。

　　苏河看着这一人一狗，眼神暗了暗。

　　“别给大点吃那些零食，它已经够胖了。医生说它体重超标了十斤。”

　　正低头揉着大点耳朵的陈锦奕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眸，目光极快地瞄了一眼苏河冷硬的表情，那双深邃的黑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了然的情绪。

　　他没有辩解，没有坚持，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狗体重的事情。

　　他只是非常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好。”

　　仿佛苏河的话就是指令，而他只需要执行。

　　这下，反而轮到苏河有些措手不及了。

　　他预想了陈锦奕可能会坚持，可能会解释零食是低脂的，或者至少会流露出一点被拒绝的失落……但唯独没料到是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堪称听话的反应。

　　这让他一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心里那点莫名的气闷无处发泄，反而更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站在自己的家里，却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和表情。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也给自己找点事做，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

　　“咳，”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语气尽量平淡，“你自己坐吧，大点……让它安静点。”

　　说完，他有些仓促地转身，径直走向了开放式厨房的岛台。

　　打开冰箱，看也没看就从里面拿出了一瓶开了封的威士忌，又取了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感，稍微压下了点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涩。

　　他需要一点酒精来镇定一下，或者说，需要一点东西来武装自己。

　　拿着酒瓶和杯子来到客厅，又拿起遥控器，有些用力地按下了开关。

　　墙壁上的投影仪亮起，光幕投在对面的白墙上，自动连接了他最近常看的电视剧，花花绿绿的影片封面映照在略显空旷的客厅里，增添了些许光影和声响，却反而更衬得某种沉默在悄然蔓延。

　　他做完这一切，却没有回头看陈锦奕，也没有挑选影片，只是背对着客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酒液和投影屏幕吸引了过去。

　　脚步声自侧身响起，不重，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河紧绷的神经上。

　　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陈锦奕停在了沙发旁。

　　短暂的沉默后，陈锦奕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似乎更低沉了些，打破了房间里仅有投影仪发出的微弱噪音，“还有吗？”

　　苏河摩挲杯壁的手指顿住了。

　　这两个字问得没头没尾，但在此刻的语境下，指向性却异常明确，他在问酒。

　　苏河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

　　他没想到陈锦奕会主动要酒。

　　他慢慢转过身，看向他

　　陈锦奕坐下，身形挺拔，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瓶上，表情在明明灭灭的投影光线中看不太真切，但似乎褪去了一些平时的冷硬。

　　苏河晃了晃手中还剩大半瓶的酒，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挑衅，上次陈锦奕一杯就倒，这威士忌估计沾嘴就....

　　“威士忌，你能喝？”

　　陈锦奕的视线从酒瓶移到了苏河的脸上，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交汇。他没有直接回答能还是不能，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固执，“还有杯子吗？”

　　苏河定定地看了他两秒，似乎在判断他到底想干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起身走向厨房，从橱柜里又拿出了一个同款的玻璃杯，放入冰球。

　　然后，他拿起那瓶威士忌，朝着杯子里倒了和自己那份差不多量的酒液。

　　陈锦奕拿起那杯苏河推过来的威士忌，立刻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显然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他的眉头瞬间蹙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勉强咽下后，眼角甚至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理性泪光。

　　他缓了一口气，才重新看向苏河。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脸上那种惯常的冷硬疏离似乎融化了些许。他尝试性地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

　　但这笑容出现在陈锦奕脸上，实在有些生硬和罕见，甚至因为那点未散尽的酒意和眼底复杂的情绪，显得格外不自然，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别扭和刻意。

　　他看着苏河，声音因为刚才那口酒的灼烧感而比平时更沙哑了几分，语气里带着试图解释的笨拙，“那天真的不好意思，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歉，眼神试图捕捉苏河的反应，“我也是太着急了，情绪没控制好…对不起…”

　　苏河撇了撇嘴，喉结上下滚动。

　　他看着陈锦奕脸上那个努力挤出来的惊悚笑容，听着他干巴巴的解释，非但没有感到被安抚，反而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太不对劲了。

　　陈锦奕会道歉已经够稀奇了，现在居然还会笑了.....

　　苏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比手里的威士忌还让人发冷，他下意识的喝了一口酒。

第91章 我喜欢你

　　苏河放下酒杯，努力想扯出一个表示接受道歉的笑容，但脸上的肌肉像是僵住了，调动起来异常困难。

　　最终，他只是极其勉强地向上弯了弯嘴角，形成一个短促而扭曲的弧度，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没、没事。”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干巴巴的音节，声音有些发紧，眼神飘忽，根本不敢长时间对上陈锦奕那双依旧试图传达友好信号的深邃眼睛。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投影仪的光影无声流转，映照着彼此不太自然的神情。

　　那口威士忌似乎后劲十足，陈锦奕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眼神也比刚才更显朦胧，少了些平日的锐利，多了点罕见的直愣。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身体微微晃了一下，然后有些笨拙地伸手探向自己衣服袋子摸索着。

　　苏河警惕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已经有点上头的总监，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只见陈锦奕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深色玻璃瓶的小样香水，瓶身设计简洁，没有任何标签。

　　他握着那小瓶子，像是握着什么珍宝，又带着点献宝似的笨拙，递到苏河面前。

　　动作因为酒意而显得有些迟缓，但眼神却异常专注，直勾勾地看着苏河，声音比刚才更含糊了些，却透着一股认真的执拗，“这个……”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新调的一款。”

　　他把香水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苏河的胸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孩子气，“送给你。”

　　苏河眨了眨眼，胸腔里那股紧绷的情绪忽然松动了一角。他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礼物，更没想到会是从陈锦奕手中。

　　他刻意放缓了动作，装作漫不经心地接过那只深色玻璃瓶。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受到陈锦奕指腹的温度，比想象中要烫。

　　“谢了。”苏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淡，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惊讶。他转动瓶身，对着光影处看了看，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瓶中微微晃动。

　　陈锦奕的眼神却始终没离开苏河的脸，“你闻闻。”

　　他的语气里带着醉汉特有的认真，仿佛在汇报什么重大科研成果。

　　苏河忍不住想笑，但看着对方通红耳朵和迷茫却专注的眼神，那笑意又卡在了喉咙里。

　　犹豫了一下，拔开瓶塞。

　　一股清冽的香气飘散出来，前调是带着水汽的佛手柑和海洋调，中调缓缓透出雪松的沉稳，最后以一丝若有若无的琥珀香收尾。

　　不像市面上任何一款商业香，独特得令人惊讶。

　　“怎么样？”陈锦奕眼巴巴地问，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苏河没说话，而是直接将香水点在手腕上，轻轻摩擦后凑近鼻尖。这一次，香气与体温融合后焕发出更丰富的层次，那海洋调中竟然隐约透出雨后青草的气息，像是暴雨过后天地初霁的味道。

　　他抬眼看向陈锦奕，发现对方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每一个细微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