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那个平日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总监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醉醺醺却执着地等待评价的调香师。

　　“很适合你。”苏河突然说。

　　陈锦奕眨眨眼，没明白，“适合谁？”

　　“适合你。”苏重复道，语气比刚才真诚了许多，“这味道，闻起来就像你的感觉。”

　　冷静，疏离，但深处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温柔。苏河没有说出后半句，但他想陈锦奕懂了，因为对方的耳朵更红了，这次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哦。”陈锦奕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这是给你调的。”

　　苏河突然凑近他发红的侧颈，温热的呼吸拂过那片发烫的皮肤。威士忌的余味和那抹冷冽的香水后调奇异地交织在两人之间极近的空气里。

　　他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几乎要撞碎肋骨。那句话几乎是顺着呼吸溜出来的，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清晰，“陈锦奕，我喜欢你。”

　　空气凝固了。

　　投影仪的光影无声滑过陈锦奕骤然僵住的侧脸。他抠着沙发缝的手指停住了，连呼吸都似乎暂停了一秒。

　　苏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烧得厉害，勇气在出口的瞬间就消耗殆尽，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和铺天盖地的后悔。

　　陈锦奕转头看着他，眼神迷蒙地聚焦，试图看清近在咫尺的苏河。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含糊不清，“……什么？”

　　他歪了歪头，眼神直勾勾地，“你再说一遍。”

　　那眼神太直接，太懵懂，像是不经意间撞破了什么秘密的孩子。

　　苏河的心脏被这眼神攥紧了，一时之间分不清他是真没听清，还是酒精彻底麻痹了他的理解能力。

　　羞耻和紧张像潮水般涌上，苏河偏过头不看他醉意朦胧却异常执着的眼神，心脏那点擂鼓般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他顿了顿，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那双试图聚焦的眼睛，“你能不能也多看看……身边的人。”

　　陈锦奕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没立刻理解这绕了弯的话。

　　苏河趁着他发愣，手腕轻轻一动，反客为主地握住了陈锦奕那只滚烫的手。他的指尖微凉，碰触到对方过高的体温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比如，”苏河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温柔，他握着陈锦奕的手，轻轻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看看我。”

　　投影仪的光恰好掠过，映亮苏河的脸。没有玩笑，没有闪躲，只有一种沉静等待宣判的坦诚。

　　陈锦奕的呼吸似乎漏了一拍。

　　他像是终于处理完了这过于复杂的信息，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看着呢。”他嘟囔般地说，声音含混得几乎听不清，眼神却像黏在了苏河脸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下一秒，那强撑着的眼皮终于彻底耷拉下去。陈锦奕身体一软，毫无预兆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抵在苏河的锁骨上，整个人彻底陷进了苏河的怀里。

　　沉甸甸的重量带着温热的酒气和那抹冷冽的香水尾调，毫无保留地压了过来。

　　苏河被撞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接住了这具彻底失去意识的身体。颈侧能感受到陈锦奕滚烫的呼吸，均匀却沉重，一下下拂过他的皮肤。

　　“……喂？”苏河僵着身体，低声唤了一句。

　　没有回应。只有投影仪的光影无声流淌，掠过怀中人安静闭目的侧脸和泛红的耳尖，他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有点乖，与平日那个锐利的总判若两人。

　　苏河的手臂环着陈锦奕的背，隔着一层衣服面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底下温热的体温和微微起伏的呼吸节奏。他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喉结上下滚动。

　　投影仪的光线掠过陈锦奕紧闭的眉眼，那副总是折射出冷静光芒的金丝边眼镜，此刻微微滑落，镜腿歪斜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一点浅浅的红痕。

　　鬼使神差地，苏河伸出手，指尖微颤地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镜架。他动作小心得近乎屏息，一点点地将那副眼镜从陈锦奕鼻梁上取了下来，折叠好，放在茶几上。

　　失去了镜片的阻隔，陈锦奕的睡颜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流转的光影下。睫毛比想象中更长，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日里的锐利和疏离被酒精和睡眠彻底软化，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平静。

　　苏河的心脏猛地撞了一下胸口，声音大得他几乎以为会惊醒怀中的人。

　　他低下头，又抬起，反复几次，呼吸变得滚烫而急促。威士忌的余韵和怀里人身上那抹冷冽的香气混合成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最终，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极其缓慢地俯下身。

　　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陈锦奕微微发烫的额头上。

　　触感柔软，带着灼人的温度。

　　苏河猛地抬起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后撤，脸颊和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他紧张地盯着陈锦奕的脸，生怕那双深邃的眼睛会突然睁开。

　　但陈锦奕只是无意识地咂了一下嘴，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呼吸依旧均匀绵长，睡得毫无知觉。

　　苏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手腕上那抹名为陈锦奕的香气，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个瞬间发生了隐秘而滚烫的心事。

　　.......

　　阳光透过窗户，明晃晃地刺在眼皮上。

　　陈锦奕皱着眉醒来，第一个感觉是头痛欲裂，像有电钻在太阳穴里施工。第二个感觉是身下触感不对，不是他卧室里那张柔软的床，而是略显狭窄和坚硬的皮质沙发。

　　他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让他不得不扶住额头缓了好一会儿。

　　陌生的客厅，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煎蛋的焦香气。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餐厅区域。不大的餐桌上，出乎意料地摆着两份早餐。

　　桌上是煎得边缘微焦的太阳蛋，烤吐司，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汪！”大点一屁股坐在他跟前，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一声轻响，锅铲碰到灶台的声音。

　　陈锦奕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推眼镜，却摸了个空。他愣了愣，视线扫过沙发旁的茶几，他的眼镜被仔细地折叠好，端正地放在那里。

　　他戴上眼镜，世界重新变得清晰。同时也看清了厨房里那个背对着他，正手忙脚乱对付平底锅的背影。

　　昨晚破碎的记忆片段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道歉、尴尬的沉默……他拿出那瓶香水……然后……然后呢？

　　记忆像是被雾笼罩，模糊不清。他只隐约记得苏河似乎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自己好像……也握住了他的手？再之后，就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陈锦奕撑着发沉的脑袋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餐厅。他看着桌上那两份卖相算不上完美，但明显用了心的早餐，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厨房里的苏河似乎终于搞定了锅里的东西，关掉了火。他一转身，恰好对上陈锦奕探究的目光。

　　苏河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心虚和慌乱，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眼神飘忽着不敢与他对视。

　　“你……你醒了？”苏河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手里还抓着那只锅铲，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头很痛吧？我泡了蜂蜜水，在……”他眼神乱瞟，最终指向餐桌，“……在那边。”

　　陈锦奕的目光扫过杯子，又落回苏河那张写满了不自然的脸上。他敏锐地察觉到，苏河的紧张似乎远远超出了一个只是照顾了醉酒人该有的程度。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介于尴尬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之间的气氛。

　　苏河眼神飘忽不定，被陈锦奕盯着很不自在，他语速快得有些不自然，“你昨天晚上喝一口就醉了，睡得挺沉的....”

　　苏河将盘子放在了桌上，里面是培根和火腿，他肩膀微微绷紧，开始絮絮叨叨，仿佛这样就能填补空气中那令人心慌的沉默，也能掩盖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过我说真的，陈总监，你这酒量……也太差了点吧？”

　　“就那么一口威士忌就……就这样了。以后要是出去应酬，遇到难缠的客户可怎么办啊？总不能每次都……都这样直接躺倒吧？”

　　他说着，更心虚，一会儿看看桌上的煎蛋，一会儿瞥向窗外的阳光，就是不敢长时间落在陈锦奕那双因为宿醉，而略显朦胧却依旧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上。

　　手指也无意识地抠着餐桌的边缘。

　　那语气里，努力装出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别扭地交织在一起，反而透出一股欲盖弥彰的心虚。

　　陈锦奕没说话，只是端起那杯温热的蜂蜜水喝了一口。

　　甜腻的滋味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河那明显过度表演的侧脸。

　　空气里只剩下蜂蜜水的甜香和早餐食物淡淡的热气。

第92章 聚会

　　餐桌上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盘子的轻微声响。

　　苏河埋着头，近乎机械地嚼着面包。

　　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

　　陈锦奕吃得很慢，或许是因为宿醉不适，动作带着一种平日罕见的迟缓。他微蹙着眉，指尖按着太阳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咖啡。

　　苏河飞快地抬眼看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心跳在胸腔里笨拙地撞着。他觉得自己像个窥探者，贪婪地收集着对方这毫无防备的瞬间。

　　目光掠过他握着杯子的手，骨节分明，昨晚就是这只手，固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最后一个画面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苏河的身体，让他猛地想起昨晚那个落在额头上轻如羽毛却灼热无比的触感。

　　他的脸颊唰地一下烧了起来，赶紧抓起旁边的咖啡杯灌了一大口，结果喝得太急，差点呛到。

　　“咳、咳咳……”他偏过头，狼狈地低咳起来，眼角都憋出了些许生理性的泪水。

　　陈锦奕闻声抬起头，带着些许困惑看过来。他的眼神因为宿醉还有些迷蒙，声音也沙哑，“怎么了？”

　　“没、没事！”苏河连忙摆手，声音因为咳嗽而有些变调，“喝太急了……”他抽了张纸巾擦嘴，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心脏却在胸腔里跳得如同脱缰野马。

　　他感觉陈锦奕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让苏河如坐针毡，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无声地审讯。

　　最终，陈锦奕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他那份早餐。

　　一同前往公司的路上，车厢内依旧沉默，但苏河却觉得这沉默比餐桌上更难以忍受，仿佛每一秒都充满了昨晚那个触碰的余温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只能偏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假装专注。

　　到了公司，两人在电梯口分开，陈锦奕走向高层办公室的方向，苏河则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实验室。

　　冰冷的实验室空气带着熟悉的香精试剂气味，终于让苏河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思绪稍稍降温。

　　屁股还没坐在板凳上，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苏秋池冲着他眨了眨眼，“我买了早餐。一起吃点？”

　　食物的香气从纸袋口飘出，是烤得恰到好处的培根和黄油可颂的混合味道，温暖而诱人，与实验室里冷冰冰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河下意识地想拒绝。胃里还装着刚才在餐桌上食不知味咽下的面包和那口呛得他狼狈不堪的咖啡，他张了张嘴，那句“我吃过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看着苏秋池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还有那不断飘来的食物香气。

　　这与他刚才那顿充斥着无形紧张和回忆煎熬的早餐完全不同，他的意志力在瞬间土崩瓦解。

　　“……买的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语气里那一点点犹豫和动摇，在苏秋池听来就是默认。

　　“金枪鱼可颂和拿铁！”苏秋池笑嘻嘻地走进来，将纸袋放在旁边干净的小桌子上。

　　他利落地拿出食物和咖啡，递了一杯给苏河。

　　温热的纸杯握在手里，驱散了一点指尖的凉意。

　　苏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可颂。酥脆的外皮簌簌落下，里面饱满的金枪鱼沙拉酱味道鲜美，极大地抚慰了他从早上起就紧绷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