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喝了一大口拿铁,温热的液体带着咖啡的醇香和牛奶的丝滑涌入喉咙,彻底驱散了之前那口黑咖啡带来的苦涩和呛咳的记忆。
苏秋池却没动自己那份,而是靠在桌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眼神里闪烁着一点狡黠和探究。
其实这份早餐他也不知道是谁买的,早上到楼下的时候,前台给他的。
“好吃吗?”苏秋池弱弱的问道。
苏河点了点头,“好吃!”
苏秋池唇角微微一勾,将自己那份早餐也推到他面前, “这份也给你。”
苏河咀嚼的动作顿住了,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你不吃?”
“不饿。”苏秋池说完,便转身朝调香台走去,“你这有没有新调的香水,晚上有聚会我带去送给姐姐。”
苏河腮帮子还鼓鼓的,像只仓鼠似的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快步跟了上去。
“送你姐啊?”他眼睛在琳琅满目的玻璃瓶间扫过,很快精准地抽出一支深琥珀色玻璃瓶,献宝似的递到苏秋池面前,“这个这个!你闻闻,前调是冷杉和黑醋栗,中调是皮革和晚香玉,尾调是广藿香和沉香木,特符合她那种女王气质,绝对镇得住场子!”
苏秋池接过,对着空气轻轻一按喷头。
细微的雾丝弥漫开来,起初是清冷疏离的木质香气,带着一丝果味的锐利,旋即缓缓沉淀,转化为一种深邃强大而性感的复合气息,温暖醇厚,极具存在感却又不张扬。
“确实很好闻。”苏秋池捏着香水瓶,指尖感受着玻璃的微凉。他手腕一转,便将它利落地放进了外套的内侧口袋,还轻轻拍了拍,确保它稳妥。
“谢了,这份礼她肯定喜欢。”他侧过头,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松,“下次来,再给你带双份早餐。”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个已经被苏河消灭得差不多的空餐盒,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
苏秋池离开后,调香室里还隐约残留着那抹暗涌的深邃余韵,混合着早餐淡淡的食物香气。
苏河正收拾着桌上的空餐盒,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弹出一条来自陆珩的消息。
“中午我订了午餐,城南那家私房菜,会直接送到你工作室。你和秋池一起吃,让他多吃一点,他最近又瘦了。”
苏河看着屏幕,愣了一下,指尖快速回复,“呃...好的。”
陆珩的消息回得很快,言简意赅,“最近他应该没有好好吃饭,你劝他多吃一点。”
苏河看着屏幕,翠绿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陆总,你们又没见面,你怎么知道他瘦了。是不是悄悄跟踪别人?”
陆珩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看着苏河那条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消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跟踪?他陆珩是什么人,需要做那种鬼鬼祟祟的事?
他只是……恰好每天这个时间点,都会在苏秋池公司对面那家咖啡馆的固定靠窗位置,处理一些不紧急的文件。
而那家咖啡馆的落地窗,视野极佳,恰好能清晰地看到对面大楼的出口。
他只是习惯性地会在五点半左右抬一次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随着人流走出来,有时步履匆匆,有时略显疲惫地揉着脖子,偶尔还会被同事叫住说上几句话。他能隔着一条街,大致判断出那人今天是精神尚可还是又耗尽了精力。
这怎么能算跟踪?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复得理直气壮,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淡,“没有跟踪!”
消息发送成功,他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仿佛已经提前开始履行他观察的职责。
今晚苏诺举办的聚会,他自然也要去。
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定在身前的玻璃茶几上。
那张墨蓝色的邀请函,静静地躺在光洁的玻璃表面,像一片沉静的深海。
精致的金箔在其上勾勒出流畅而奢华的花纹,在冷白的灯光下,折射出一点低调而璀璨的微光。
陆珩的指尖停下敲击,伸过去,用指腹轻轻压在那片冰凉光滑的墨蓝色上。他摩挲了一下那凸起的金箔纹路,眼底那丝难以察觉的满意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更笃定的东西。
这张邀请函,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一场聚会的通行证,更像是一张……特批的观察许可证。
他可是求了好久才得到的。
夜晚,华灯初上。
宴会厅内流光溢彩,衣香鬓影。
陆珩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颀长。他手中拿着为苏诺准备的厚礼,举止从容,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全场,带着一种隐晦的搜寻。
然后,他看到了。
苏秋池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正与人交谈。他穿着合身的浅灰色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侧脸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明亮,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陆珩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柔软而精准的东西击中。周遭的喧嚣瞬间褪去,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一个身影。
但他没有上前。
他只是站在原地,隔着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如同一个最耐心的观察者,用目光细细描摹着那人的轮廓。他看见苏秋池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看见他偶尔因为笑意而弯起的眼角,也看见了他握着酒杯骨节分明的手。
这份心动被他牢牢锁在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维持着一个冷静自持的距离。
能这样看着,似乎……也已足够。
苏诺踩着那双标志性的黑色红底高跟鞋,款款而来。酒红色的礼服长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她唇角勾着一抹了然又戏谑的笑意,直接停在了陆珩面前,挡住了他投向苏秋池的部分视线。
“陆总,稀客啊,”她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调侃得毫不留情面,“真是给我面子。”
她眼波流转,顺着陆珩刚才目光的余韵,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自己弟弟的方向,又落回陆珩脸上,笑容更深,“怎么,站这么远望梅止渴?还喜欢我弟弟呀?”
她问得直接又锋利,像一把开了刃的刀,精准地挑开了陆珩精心维持的冷静距离和沉默观察,将底下那点心思暴露在灯光之下。
陆珩面色不变,只是眸光微沉,对上苏诺洞察一切的眼神。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将手中的礼物递了过去,声音平稳无波,“苏小姐,生日快乐。一点心意。”
苏诺从鼻间轻轻哼笑了一声,带着点我就知道的意味。她甚至没回头,只是纤细的手指随意向后一扬。
站在她身后半步穿着合体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的年轻保镖便立刻上前,动作流畅而自然地接过了陆珩手中的礼物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默得如同一个影子。
“礼物我收了,”苏诺的指尖轻轻点着臂膀,目光依旧锁着陆珩,红唇弯起的弧度带着几分挑衅,“但陆总,避重就轻可不好。我这人,就喜欢听个明白话。”
苏诺微微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那带着香水味的气息几乎拂过陆珩的耳际,话语却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陆珩,”她罕见地直呼其名,“喜欢呢,就拿出点真心实意,光明正大地再追一次。我弟弟心软,以前的事或许能过去,但在我这儿,考核可还没结束。”
她直起身,下巴微扬,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护犊般的锐利光芒,语气轻描淡写却充满了警告,“不然……我可不知道,我们家秋池这么好的条件,还能为你单身多久。盯着他的人,可从来不少。”
说完,她不再看陆珩瞬间绷紧的下颌线,优雅地转身,裙摆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那年轻的保镖立刻紧随其后,像一道沉默而忠诚的影子,护着她汇入流光溢彩的宴会人群之中。
陆珩的目光转向刚才苏秋池站立的落地窗边,那里已然空无一人,只剩下厚重的丝绒窗帘静静垂落,窗玻璃映照着厅内晃动的光影和模糊的人影,仿佛那里从未有人停留过。
他心头骤然一空,一种失控的焦躁感瞬间攫住了他。
苏诺方才那句“还能为你单身多久”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他心里,此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空荡景象无限放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视线锐利地扫过整个宴会厅,在人丛中急切地搜寻那个浅灰色的身影。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那个他最想看见的人,却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第93章 慢慢地
陆珩几乎是凭借着一种直觉,穿过喧闹的宴会厅,走向相对僻静的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门虚掩着,他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理石洗手台前的苏秋池。他正微微俯身,水流哗哗地冲过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安静甚至疏离。
陆珩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花哨西装身材微胖的男人,从侧面晃晃悠悠地走近,明显带着酒意。他停在不远处,毫不掩饰地用一种令人极其不适,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苏秋池,从他被水打湿的手腕,到微微弯下的后颈线条,目光黏腻而贪婪。
陆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眸中寒意骤起。
那醉醺醺的男人竟还不知死活地又凑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苏秋池身上,带着酒气开口,声音轻佻,“美人,一个人啊?手真好看,要不要……”
苏秋池显然也察觉到了,关掉水龙头,直起身,眉头蹙起,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和警惕,正要后退。
但有人比他更快。
陆珩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极具压迫性地插入了两人之间,完全隔断了那令人作呕的视线。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醉鬼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苏秋池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错辩的关切,“没事吧?”
同时,他一只手已然抬起,看似随意地搭在了苏秋池的肩臂处,是一个保护意味极强的姿态,将他严实地护在了自己身侧后方。他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刺向那个已然愣住的男人。
整个洗手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到来而骤然降温。
那醉醺醺的男人被陆珩冰冷的目光和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气势一慑,酒顿时醒了大半。他脸上的猥琐瞬间被慌乱取代,讪讪地张了张嘴,却没敢发出一个音节,最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踉跄着快速逃离了洗手间。
空气里令人不适的黏腻感随之消散。
陆珩的眉头却依旧紧锁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嫌弃,低声吐槽,“苏诺这办的什么聚会…..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安静的洗手间里,那份毫不掩饰的维护和因苏秋池被冒犯而起的愠怒,显而易见。
苏秋池被他护在身后的姿势,弄得浑身不自在,脸颊似乎有些微热。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轻轻却坚定地推开了陆珩搭在他臂上的手,向后稍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贴近的距离。
他的视线低垂着,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就是不敢抬起去看近在咫尺的陆珩。
“我没事....”他声音有些干涩,语气也刻意放得平淡,“谢谢。”
陆珩的手骤然落空,悬在半空一瞬,才缓缓收回。他看着苏秋池明显回避的姿态和那截微微泛红的耳尖,原本因打跑苍蝇而升起的那点强势,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想问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一时间,洗手间里只剩下细微的水滴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默。他们各自站着,一个看着地面,一个看着对方疏离的侧影,各怀心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苏秋池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我先走了……” 他说着,立刻转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陆珩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手,指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他西装外套布料微凉的触感,但就在即将抓住他手臂的前一秒,动作硬生生顿住了。
他看到了苏秋池低垂着眼睫下那抹清晰的躲闪,看到了他身体微微侧开所流露出的拒绝。
苏诺的话、苏秋池此刻的疏离、还有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未曾化解的过去……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竖立在他眼前。
他的手指在空中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回身侧。
就这么一迟疑的瞬间,苏秋池已经快步绕过他,推开了洗手间的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光影里。
陆珩独自站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仓促远去,直到彻底听不见。他缓缓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洗手间顶灯冷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沉寂。
他终究……还是没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