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扇还在紧闭的门,苏秋池仓惶逃离的背影仿佛还印在视网膜上。一种熟悉的无力感裹挟着尖锐的失落,几乎要将他吞没。他是不是又搞砸了?是不是又一次把他推得更远?
但就在这情绪最低落的刹那,苏诺那句带着挑衅又仿佛隐含许可的话,猛地撞进他的脑海。
“喜欢呢,就拿出点真心实意,光明正大地再追一次。”
这四个字像一簇小小的火苗,骤然在他一片沉寂的心湖上亮起。
是啊。他刚才在犹豫什么?退缩什么?苏诺已经把规则摆在了台面上,他甚至……算是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官方默许。
过去的失误无法抹去,但未来并非没有转机。
陆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眼中那瞬间的颓唐和犹豫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凝聚起的光芒。
他整理了一下刚才因动作而微皱的西装袖口,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神已然不同。
路是堵死了,但那又怎样?苏诺说了,可以再追一次。
那他,就追给她看,更是……追给苏秋池看。
陆珩整理好情绪,走出洗手间时,脸上已恢复了往常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决心。
他没有立刻急切地去寻找苏秋池,而是重新融入了宴会的人群,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着那个浅灰色的身影。
他看到苏秋池正端着一杯香槟,与几位设计师模样的人交谈,侧脸线条依旧有些紧绷。陆珩没有靠近,只是招来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一位侍者端着托盘,精准地走到苏秋池身边,托盘上放着一杯清澈冒着细密气泡的苏打水,杯沿缀着一片新鲜的青柠。
苏秋池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略带疑惑地看向侍者。
侍者微笑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朝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
苏秋池顺着方向望去,恰好撞上陆珩隔着一小段距离投来的目光。
陆珩并没有做出任何夸张的表情或动作,只是极其自然地对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眼神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友好表示。
然后,不等苏秋池做出任何反应,陆珩便率先移开了视线,转而与身旁一位商界熟人自然地交谈起来,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举动只是巧合。
苏秋池握着那杯冰凉的苏打水,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冷意,看着陆珩那副仿佛无事发生的样子,心里那点不自在和慌乱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陆珩用余光将苏秋池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
不急,他有的是耐心。这一次,他要慢慢地、一步步地,重新走进他的世界。
聚会进行到尾声,喧嚣渐歇,空气里弥漫着酒意和倦怠。
陆珩的视线一直未曾真正离开过苏秋池。他看着那人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后来似乎被气氛带动,或是被旁人劝着,一杯接一杯地喝下那些色泽诱人的液体。
果然,没过多久,苏秋池的脚步就开始有些虚浮。
他试图走向休息区的沙发,身形却微微摇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高脚桌边缘才稳住自己。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也失去了平日的清明,蒙上一层水汽朦胧的雾,显得有些茫然无辜。
陆珩眉头立刻蹙紧。他记得再清楚不过,苏秋池的酒量极差,几乎是一杯倒的量,偏偏又没什么自知之明,或者说容易在场合里被带动。
他不再犹豫,立刻穿过稀疏下来的人群,快步走到苏秋池身边,在他又一次踉跄之前,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小心。”陆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苏秋池迟钝地抬起头,努力聚焦看了他好几秒,才慢半拍地认出是谁,口齿有些含糊,“……陆珩?唔……我没事……”说着就想挣脱他的手,证明自己还能走直线,结果身体又是一晃。
陆珩的手臂稳稳地承住了他大部分的重量,将他更牢地固定在自己身侧。
“你这叫没事?”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又有点被他这醉态弄得没辙的纵容,“聚会快散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苏秋池极力摇头,试图从陆珩稳固的搀扶中挣脱出来。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却并未麻痹心底那份积压已久的不安和警惕。
害怕离陆珩这么近。
害怕闻到他身上熟悉令人心安的冷冽气息。
害怕抬头看到他近在咫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那双此刻正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太久没和陆珩这样近距离接触了,久到他已经快要忘记这种心跳失控、手脚发软的感觉。
他怕自己一旦松懈,依赖上这份突如其来的靠近,那层用时间和疏离辛苦筑起的防护墙,会在陆珩的目光下不堪一击地融化。
“我自己……可以……”他含糊地坚持着,手下意识地推拒着陆珩的胸膛,身体却因为醉意而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地靠在了对方怀里。
这认知让他更加慌乱,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陆珩的手臂没有半分松动,反而将那个软绵绵试图推拒的人更稳地圈进怀里。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苏秋池发烫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固执,“别闹。”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我说了,我送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苏秋池浑身一颤,那点微弱的挣扎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力气。酒精和这过于贴近的距离混淆了他的感官,陆珩的声音像带着魔力,钻入他混沌的脑海。
“听话,秋池。”陆珩又补了一句,这次带上了几分哄劝的意味,但揽着他腰侧的手掌依旧稳如磐石,完全不给他任何挣脱的机会。
陆珩半扶半抱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苏秋池,稳步穿过略显冷清的大厅。偶尔遇到还未离开的宾客投来好奇的目光,陆珩也只是面色如常地微微颔首,将所有探究都隔绝在他从容的气场之外。
来到车旁,他小心地拉开车门,动作轻柔地将苏秋池安置在副驾驶座上。
醉意朦胧的人几乎是立刻歪头靠在了椅背上,睫毛颤动着,似乎想努力保持清醒,却又抵抗不住酒精带来的沉重困意。
陆珩俯身过去,拉过安全带。他的手臂绕过苏秋池的身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极近,近到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因醉酒而格外红润的嘴唇。
陆珩的动作顿了一下,呼吸微窒,但他很快克制住,仔细地将安全带扣扣好,确保不会勒到他。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深深看了一眼苏秋池毫无防备的睡颜,这才轻轻关上车门,绕向驾驶座。
车辆平稳地驶入一家顶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陆珩并没有选择将苏秋池送回他自己那许久未有人气,缺乏照料的公寓。
他小心地将人从车里带出来,搭乘专属电梯直达预定好的套房。整个过程,苏秋池都异常安静,只是依赖地靠着陆珩,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套房内灯光柔和,空气清新。
陆珩轻轻将苏秋池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替他脱掉鞋子和外套,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他站在床边,看着陷入沉睡的人,眉头微蹙。
“明明不能喝,还喝。哎。”
“还好今天我在。”陆珩抿嘴叹了一口气。
第94章 还是喜欢
暖黄的夜灯柔和地勾勒出苏秋池沉睡的轮廓,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因醉酒而泛红的脸颊褪去了平日的疏离,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柔软。
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
陆珩就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久久流连在那张安静的睡颜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温柔和压抑的渴望。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结轻微滚动。有一个冲动在胸腔里疯狂叫嚣,催促着他俯身下去,去触碰,去确认那近在咫尺的温热和柔软是否如记忆中一般。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触感,必定是带着一点凉,然后迅速被他捂热。
但陆珩只是极缓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最终却只是将这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冲动死死压回心底。
趁人之危不是他想要的开始。苏诺那句真心实意像一道警铃,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他极力克制着,最终只是伸出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拂开了落在苏秋池额前的一缕碎发。
动作轻得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些许窗帘,让微凉的夜风吹拂在自己脸上,试图驱散那份几乎要将他灼烧的渴望。
他需要冷静。
苏秋池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眉头不舒服地蹙起,干燥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声模糊又带着点委屈的呓语,“渴……”
这声低喃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陆珩的心尖,他立刻转身,几步就回到了床边。
“等着。”他低声应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他快步走到mini吧前,拿出一瓶矿泉水,仔细试过温度,觉得有些凉,又特意倒入玻璃杯中等了片刻。他回到床边,小心地单膝跪在床沿,一手轻轻托起苏秋池的后颈,将水杯凑近他干涩的唇边。
“水来了,慢点喝。”他低声引导着。
苏秋池迷迷糊糊地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几缕发丝沾湿了,贴在额角,看起来格外脆弱温顺。
喝完水,陆珩刚想将他放回枕头,苏秋池却像是找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往他这边蹭了蹭,额头几乎要贴到他的手臂上,发出一声满足细微的叹息,又沉沉睡去。
陆珩的身体瞬间僵住,托着他后颈的手甚至忘了收回。
那一点点依恋的触碰,比任何激烈的吻都更让他心跳失序。
陆珩贪婪地将那个无意识蹭过来的温热身体环住。
他就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靠在床头,让苏秋池的后颈依旧枕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则虚虚地环着他。
这一夜,对于陆珩而言,既是极致的煎熬,又是难以言喻的餍足。
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发丝间淡淡的香气混合着极淡的酒气萦绕在他鼻尖,身体的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他几乎一夜未眠,身体僵硬,心跳却始终无法完全平复。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窗外的微光透过纱帘渗进房间。
陆珩看着苏秋池的睡颜,知道他快要醒了。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抽回自己已经发麻的手臂,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又将枕头小心垫回他颈下,仔细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仍在睡梦中的人。
晨光中,苏秋池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
陆珩的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想,苏秋池醒来若看见他,大概只会觉得尴尬懊恼,甚至可能更加退缩。昨晚那点难得的靠近和依赖,在清醒的现实面前,或许不堪一击。
于是,在苏秋池睫毛微颤,即将苏醒的前一刻,陆珩拿起自己的外套,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套房内恢复了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冬日的阳光,淡薄而苍白,透过高层酒店厚重的玻璃窗,努力地渗进房间,却驱不散那一室凉寂的空气。
苏秋池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
宿醉带来的钝痛立刻攫住了他的太阳穴,让他不适地蹙紧眉头。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身侧,触手所及,是另一侧床铺冰凉平滑的枕面和被单,早已没有了任何温度。
他的动作顿住,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抓住了那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