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问却摇头道:“相传漠北瀚海之中也有蜃楼之景,那里可没有什么大蛤蜊,应该是天空折射之故,这三艘船看来和冯头领的三艘海鳅船颇为相像,恐怕就是此地有什么特殊的光尘将远处三艘船的影子投射在这片海面上。”
独孤湘不喜读书,只爱看一本书就是《山海经》,其中多有志怪之说,她看多了此书,只道书中所记载的神仙妖怪都是真实存在的,现在听彭孤帆说海外仙山不存在,爷爷又说海蜃吐气之说也不存在,不禁撅着嘴闷闷不乐。
徐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蜃楼奇观都甚为罕见,且多出于春夏,岁晚不复见,少主如今在冬月之中竟能见此奇景,实属难得。”
第268章 蓬莱水城
江朔道:“不是真的有船来袭就好。”他忽然又向东一指道:“啊呀……徐大哥,你看海港就在前面了,没想到这么近。”
独孤湘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亭台楼阁竟已近在咫尺,似是一处海边大港,但此刻海面上漂浮着一层薄雾,楼阁如在云雾中,更加诡异的是这港口是看来颇为热闹,却又寂静无声。
徐来笑道:“这也是‘海市蜃楼’,少主所见,乃蓬莱水城在空中的投影,真正的海港还在南面十里之外呢。”
独孤湘一下子又来了兴致,抚掌笑道:“这海市蜃楼看来如此逼真,看起来好像海中真有一座城一般,好玩,好玩。”
船又向南行了一阵子,独孤湘指着前面赤色的山崖道:“哇……这山崖也是蜃景么,可太神奇了。”
此时正值隆冬,这面山崖却并无积雪覆盖,露出一片殷红色的巉岩,难怪孤独湘认为是蜃景。
徐来笑道:“这可不是蜃景,此山名丹崖山,乃是登州港的标志,这片山崖从陆上插入海中,原本四面来风颇易积雪,但山内有热泉,故而雪积不住,虽凛冬亦不改殷赤,当地人称此山为神龙分海,山的东面是乌湖海,西面则是勃海。登州港亦一分为二,丹崖山以西是蓬莱民港,丹崖山以东则是水城军港。”
江朔见徐来和彭孤帆操着小艇向东驶去,奇道:“徐大哥,我们又不是水军,你怎么向东边军港去呢?”
徐来道:“现在这个天气,西边的民港早就封冻了,我们的船可进不去。”
独孤湘道:“徐大哥,东港和西港只隔了一个丹崖山,难道西港冻住了,东港就不封冻啦?”
徐来笑道:“湘儿别急,到东港一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咯。”
船向东绕过丹崖,见浮冰之间依稀有一条水道,小艇便沿着这条水道一路向岸边驶去,水道中仅有众人所乘这一艘小艇,浮冰在冰海上互相撞击空空有声,其实也凶险的很,但徐来和彭孤帆操舟技术甚是了得,以熟练的技法化险为夷,行得既快又稳。
这时已经可以看见岸边有一座岩石垒筑的小城,这小城的城墙直顶到海边,一点滩涂都没有,城墙上开有木栅水门,独孤湘一脸严肃地对江朔道:“朔哥,怕是一会儿又要派你的用场了。”
江朔奇道:“派我什么用场?”
独孤湘嬉道:“你看这木栅门可眼熟么?徐来大哥是要你再现当年在河阴踏钺破坝的壮举,打破这个木栅门。”
江朔这才知道独孤湘在拿他耍笑,但他心中亦觉得奇怪,这水门内当是军港,守城军兵怎么会放他们进去?难道真要撞破水门么?不等他出口询问,却见徐来在船头高举一枚铜鱼符,城上有一军士探头出来张望了一眼,便见木栅门缓缓升起,露出内里一片广大的水域,而这片水域非但没有冰封,反而蒸腾着薄薄的烟气,水域呈长方形,向内陆延伸,两侧停泊了大大小小数十艘船,守水门的军卒似乎与徐来颇熟,并未勘验鱼符便放众人进入水城。
江朔道:“原来这登州军港是在陆地上开挖的大池。”
徐来道:“不错,前朝炀帝穷兵黩武,连年东征高句丽,但苦于冰封海港,战船冬季无法出港,还是造巨匠宇文恺献策,开凿了这方内港,引入海水与此地底涌出的热泉相混合,因此虽冬季亦不封冻,围绕着这方池的所筑港口和石头城便被称为‘蓬莱水城’。”
中人果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臭鸡蛋味道,知道水下有硫磺热泉,独孤问哂笑道:“就算军港不冻又如何?战船穿过乌湖海,那边北地不还是冰雪世界,又如何能打仗?”
徐来道:“独孤丈说的不错,人力虽巧,但也终究无法胜天,有隋一代,东征不断也没能攻下高句丽,直到我朝总章元年才平了高句丽,不过我朝出征高句丽的水军确实也是从此水城出发的,此城构筑之巧妙确也令人称奇。”
此刻小艇已经在蓬莱水城之中航行了,江朔见两边房舍,果然与先前蜃景所见相同,心中暗暗称奇,再看靠泊的水军战船,都甚巨大,其中不乏巨大的、悬挂着拍杆的海鳅船,其他船也都是艨艟战舰,只不过比海鳅船略小一些罢了,江朔不通船务,也不知这些船都是何形制。
独孤湘捂嘴笑道:“徐大哥,你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么?刚坐了海贼船回北方,现在又停靠军港。”
徐来笑道:“湘儿说笑了,我常年在北岛路上各个岛穿行,因此各方都熟稔些,不过出入军港么,还是因为我有个弟子的阿爷为登州司马,总管蓬莱水城军务,故此给了我鱼符,特许我在冬季进港避寒。”
正说话间小艇已然靠上了一个空码头,只见岸上一支马队飞驰而来,到了码头边众骑手勒马,其中一鲜衣怒马的青年下马急趋几步到了徐来面前,一揖到地道:“师父一向可好,慎行有礼了。”他口里谦恭神色却颇倨傲。
徐来笑道:“慎儿不必多礼,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漕帮帮主江朔,表字溯之,快来拜见。”又转向江朔介绍道:“少主,这位便是登州司马之子,名叫牛慎行。”
牛慎行口道久仰心中却奇怪,原来这江少主如此年轻,却不知他有有什么了不得的本领,竟然令徐师父如此恭敬。他上前一步单膝下跪作势要拜,江朔忙上前搀扶道:“牛兄,论年齿你还比我大些,万不可如此。”说着伸手在牛慎行双臂弯下轻轻一托,将牛慎行扶起。
徐来的功夫比之尹子奇、江朔虽然多有不及,但在齐地武人之中,也称得起是个中翘楚。牛慎行得他真传,武功亦自不弱,徐来的功夫尤以下盘扎实著称,牛慎行下拜之时暗运内力,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人便牢牢钉在地上,竟想称量称量江朔的功夫。
江朔却浑如未知,双手仍然是向上轻轻一托,牛慎行忽觉臂膀下一股巨力涌来,却哪里顶得住,毫不迟滞地被扶了起来,他上升之势甚猛,按理非得飞离地面不可,但他堪堪站直之际,忽觉臂下又生出一股黏力,上升之势立止,站了个笔直。
但在外人看来,牛慎行从拜礼、到下跪,到江朔搀扶,牛慎行起身一气呵成,二人之间发生的细微较量,外人无从得知。
江朔这下既展示了实力,又保全了牛慎行的面子,牛慎行才知江朔的功夫实在不知比自己高到哪里去了,果然是少年英雄,这才诚心拜服,重新叉手施礼。
徐来又给牛慎行一一介绍了独孤问等人,牛慎行忙向众人施礼,到了最后一个井真成时,他忽而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他正在端详之际,井真成突然向着牛慎行道:“牛世侄,不认识吾了么?”
牛慎行见是井真成不禁大吃一惊,干笑一声道:“原来是东瀛来的井前辈。”
井真成可毫无尴尬之色,笑道:“牛世侄,你耶耶最近如何啦?”
独孤湘奇道:“井郎,你还认得牛慎行的耶耶呀。”
井真成笑道:“说起来这人,我可都给你们说过,便是李使君以前的幕僚——牛肃!”
此言一出,不说江朔、就独孤爷孙都大吃一惊,井真成说他最初得知李邕屠杀日本遣唐使之事,就是出自牛肃之口,众人早当他已被井真成死了,不想竟然一直活在人世间,只不过井真从牛肃口中成套取情报,只怕用的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想到此间众人不禁担心牛慎行要和井真成起冲突。
然而不待二人再说什么,靠海边的两座城楼上忽然传出了“当当当”的声音, 牛慎行奇道:“天寒地冻,海上居然还有人来!”
十四年前,开元二十年,承平日久武备松弛的登州曾被渤海王大武艺手下大将张文休领兵攻占,登州刺史韦俊被杀,自此以后蓬莱水城和登州城防强固了不少,虽凛冬亦不敢懈怠。因此“当当”的击点之声传来,立刻有大批唐军涌上城墙,准备守御攻击。
牛慎行亦领着马队穿过水城内的街道奔到海边。江朔对独孤湘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此言正合独孤湘的心意,自然说去就去,“好”字尚未说出口,便已经跟着马队跑下去了。江朔、独孤问并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跑起来。
牛慎行正纵马狂奔着,他们一行所乘军马虽非宝马良驹,但脚力也颇了得,但以江朔和独孤湘的穿星步轻功之妙,要超越牛慎行的马队实是易如反掌,但江朔知道牛慎行争强好胜,便拉住孤独湘,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牛慎行马队后面,
如此跑了一阵子,牛慎行率先到了蓬莱水城北面城墙下,然而回头一看江朔和独孤湘也已赶到,才知二人一直紧跟在身后,而二人竟然面不改色气不长出,显然尚未尽全力,才知江朔竟然如此深藏不露,这才对二人彻底不敢小觑了。
牛慎行一反此前的倨傲,甚为恭敬地携着江朔的手一齐上城,朔湘二人往城下看去,冰海茫茫似乎没什么异常,但经城头上瞭望的军卒指点,才发北面远处冰面上,有一艘大船卡在浮冰之间,后面两条形制相仿的大船紧追不舍,却也受限于冰海,在浮冰间艰难追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瞭望的军卒见少主人对眼前这个少年颇为恭敬,也讨好地在他身边耳语道:“是新罗人的战船。”
此刻那三艘船已经彻底被海冰困住了,它们被困的地点距离蓬莱水城还在一箭之外,虽然唐军弓箭手已经就位,但也真能干瞪眼,无法引弓射。
江朔道:“我去看看。”说着从城头一跃而下。
第269章 同根相残
见江朔跳出城外,牛慎行高呼不可,这石城虽只有一丈高,哪怕是寻常武师也尽可以跃下,但城下面就是冰海,城外海冰受蓬莱水城中渗出的暖流影响,海冰并不坚实,从城头跃下难免要踩碎海冰,但牛慎行喊的慢了,他话出口之时,江朔早已跃在半空中了。
眼看江朔迅速下落,眼看就要踏上冰面之际,他忽然在空中打横,双脚向着城墙连环踢出,借着蹬踹之力,变下落之为横纵,向前跃出丈许,才足尖落在冰面行,那冰壳依然还是碎裂了,然而江朔早有准备,脚下只轻轻一点,看似轻盈无力,却又立刻向前飞出甚远,只五步便已距离城墙三四丈开外了。
江朔继续向北飞奔,感到距离水城越远,脚下冰壳就越厚实,他脚下逐渐发力,越纵越远越跑越快。
蓬莱水城城墙上近两百军士眼见江朔身如此了得手,直如在冰面上飞行一般,竟一齐轰然欢呼起来,牛慎行站在城墙上手扒雉口,瞪大眼睛望着江朔远去的背影,禁不住赞叹道:“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世上竟有如此轻捷的功夫。”
徐来笑着拍着他的肩头道:“好啦,莫说是你,就是为师我,在认得江少主之前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功夫哩。还愣着干嘛?我可没这个踏冰而行的本事,还不快安排战船出海去给少主压阵!”
牛慎行如梦初醒,忙喝令手下军士驾船出海。
却说江朔向着困在浮冰中的那些船只靠拢之际,见双方都已下船,当先那船上的人弃船向水城方向奔来,后面追逐的两船则放下了更多的武士。两船人皆着白衣头戴平帽,从衣着来看都是新罗人,只是前面逃跑的在帽子上绑了红色长丝带,而后面追杀之人则都在手臂上绑了黑色的缚臂,冰面之上一红一黑甚为分明。
后面黑缚臂武士抽出长弓,望空放弦,箭矢向着红帽带武士曲射而至,立时有数人中箭倒地,红帽带武士中的首领一声喊,逃跑的队伍中立刻分出一拨人引弓反击。
然而黑缚臂武士人数更多,何况红帽带武士只分出了部分人来反击,双方对射了一阵,反击的武士尽数被射杀,新罗人的长弓射程颇远,红帽带武士势难逃出黑缚臂武士的弓箭射程,只听领头之人高喊一声,红帽带武士一齐转身,却不用弓箭,抽出平头三尖两刃锤,高喊着向追兵反冲过去,黑缚臂武士见他们回身来战,正合心意,继续引弓射击,红帽带武士登时又有数人倒地。
这时江朔已跑的近了,他目力极好,已看出红帽带武士中领头之人是谁,脚下加紧,直插入红帽带武士的冲击阵型之中,所有红帽带武士原都集中精神盯着对面黑缚臂武士,不料竟然有人从身后冲入阵中,后排武士不禁大惊,也不问话挥三尖两刃锤向着江朔便砸。
新罗人的这独门兵器既沉重又锐利,不但可以当锤砸,还可以当刀砍,挨着碰着非死即伤。但江朔可全不将这类沉重的兵器放在眼里,他所使穿星步轻捷如飞,重兵器速度慢却如何碰触得到他?几个回旋起落,江朔便到了红帽带武士头领的身边,挥手为他拨开一支飞矢,道:“金侍中,半载未见,你怎么被自己人追杀?”
那被追杀的红帽带武士的首领正是新罗侍中金良相,金良相见是江朔,大喜过望,忙道:“溯之救我!”
这时黑色傅臂武士再次引弓齐射,红帽带武士挥动三尖两刃锤磕打飞矢,然而他们的兵器过分沉重,转动速度不够快,虽然江朔以七星宝剑剑鞘帮忙打掉了不少飞矢,但终究覆盖不了这么多人,登时又有数人中箭。
江朔急道:“只守不攻可不行!”
金良相道:“溯之,我们一起冲!”
江朔已一马当先飞奔而出,他的速度比新罗武士可快的多了,对面黑缚臂武士发现时,他已冲到百步以内,对面立刻瞄准他发起了一轮齐射,但黑缚臂武士们错误的估计了江朔的速度,曲射而来的箭矢皆落在了他的身后,江朔仍在向前疾冲,双方的距离已缩小到五十步了,黑缚臂武士此时已经不需曲射,一齐平端长弓,向着江朔攒射。
弓箭平射而来,江朔满可以直接闪开,然而他唯恐伤及身后跟着的金良相和他麾下的武士,抽出七星宝剑,抢步侧身从箭雨丛中闪过的同时,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光弧向着箭身一扫,斩掉了十几个箭头。
然而其实是江朔多虑了,他抢在前头并未回头看,其实常人五十步的距离江朔只用十步,金良相等人早被他远远抛在身后了,眼见断与未断之箭都落在离金良相等人身前数丈远,江朔不禁自觉好笑,回身向前冲的更急。
黑缚臂武士见他来的这么快,闪避箭矢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回身斩掉箭头,实是平生所未见,众武士大受震撼,一时握着弓箭楞在当场,不知是否该继续射箭。
眼看江朔冲到眼前,忽有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大声呼喝,众武士这才醒悟,立刻抛掉手中弓箭,抽出武器来,他们的武器就比较驳杂了,有使刀的,有使剑的,更有短叉、钢鞭这些奇门兵器的,一起怒吼壮胆,迎着江朔冲来。
江朔哪将这些武士放在眼里,在人群中急速穿行,向着刚才发号施令的首领猛冲过去,那人到也颇彪悍,见江朔冲来,并不闪避挥舞手中一柄铁骨朵向江朔砸来,江朔有心立威,并不以七星宝剑的锋利取胜,将七星宝剑打横,迎着铁骨朵向上挥击。
铁骨朵是破甲兵器,寻常刀剑之类的兵器被砸中,极易折断。然而江朔将内力灌注入七星宝剑之中向上猛磕,打在铁骨朵的杖头之上,那首领怪叫一声,双手向上一举,铁骨朵望空飞起数丈高,双手虎口震裂鲜血长流,双臂也被震的脱力,软疲疲地荡了下来。
江朔右手提剑,左手迎面点他足少阳神封穴、足厥阴期门穴,另其双足无法移动,同时脚步不停,又转到他身后,点督脉身柱穴,那人立刻浑身酸麻无法活动。江朔右手一挥,七星宝剑顺势搭在了那人脖项之间。
口中道:“大上等,你和侍中不是一路的么?怎么自己人兵戎相向起来了?”原来江朔制住的这首领就是新罗大上等金万宗。
黑缚臂武士原本见江朔如此神勇,早已有些怯了,皆因金万宗呼喝弹压才硬着头皮迎战,此刻见江朔一招之间就制住了首领,立时斗志全无,握着兵器不住后退,不敢上前。
这时金良相也已冲到了,他以新罗语高声呼喊数声,这时江朔已看清哪些武士都面上涂着大白脸,他想起这样打扮的都是新罗贵族的后代,称为“花郎”,这些花郎听金良相呼喝,不禁面露犹疑之色,江朔猜测金良相是在喝令花郎投降,他身前的金万宗却高声呼喊,显然是不肯认输,要手下继续打斗。
江朔伸手疾点了金万宗的哑穴,他登时无法发生,张口结舌,咿咿吖吖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江朔点穴用的是东岩子赵蕤所传授的“袖里乾坤”的功夫,众花郎见他只随手一拂,首领便做声不得,新罗人不知此乃中原武术中的点穴秘术,还道他会什么神仙道术,刚才金万宗虽然叫他们死战到底,但众人皆想对方是神非人,抵抗还不是白白送死?一时竟无一人敢上前邀战。
金良相看出了花郎们的犹豫,以新罗语高呼:“此乃白头山大神派来的仙童,看来大神认为我金良相不该死,你们要违背神的旨意,顽抗到底么?”
新罗虽然效法中原,也有佛寺、道观,但最多的还是信仰古老的珊蛮教,珊蛮教认为万物有灵,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北地最大的白头山山神自然就是最高神祇了,他此言一出,众花郎,更显犹豫,手中武器已都指向地面,不敢再对着江朔了。
江朔身前金万宗嘴里咿呀挣扎,额头青筋暴起,却说不出一句话。
金良相对江朔道:“溯之,烦请你将大上等的哑穴解开。”
江朔点头照办,那人破口大骂道:“金良相,你个狗杀才,江溯之我们一早就都认得,他又怎会是神仙使者?”
金良相道:“我说溯之是大神使者有什么不对?今日你率人追杀我,若非溯之我早已被你杀了,溯之神兵天降岂非神的旨意?我王在新罗汉化改制,便是受了白头山大神的启示,唯有推行大唐制度,才能使我新罗富强。”
金万宗怒道:“放屁、放屁。汝等违背祖宗成法,行察举而废禄邑,祖宗在天有灵怎会支持?”
金良相道:“大上等,你现在说的汉话,可也不是祖宗留下来的,新罗占有高句丽、百济之地,可也不是祖宗的故地。要统治好大唐赐予的九州之地,便该用汉化行唐法。”
金万宗只是不服,脖子一梗道:“今日事败,有死而已,快快动手,休再多言。”
金良相道:“你我都是真骨贵族,本是一家,你又长我一辈,我怎会同族相残?但若国家不行改化革新,仍以骨品用人,统治必无法久长,今我圣王派我入唐朝贡并求官,就是为了学习大唐国富民强的制度,为我新罗所用。大上等却率军截杀,实是不以国家为先,只担心自己利益受损,实非君子所当为。”
第270章 新罗改制
江朔没想到金良相和金万宗二人竟然会刀兵相向,他撤下架在金万宗脖子上的七星宝剑,还剑入鞘,对金万宗叉手道:“大上等,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不过我记得你不是也支持汉化改制的么?那日里你还说信行和安禄山勾结做的不对,怎么如今你也反对改制了?”
金万宗哼了一声道:“学汉家礼仪教化,我当然是赞成的,汉字典雅、韩文粗鄙,在真骨贵族中推行汉学我也是支持的,但现在金良相撺掇圣王废除禄邑,却是动摇了我国的根本,实乃亡国取乱之道,我如何能答应?”
江朔不解道:“禄邑是什么?”
金良相道:“江少主,你有所不知,这禄邑制度乃我新罗官制,所谓禄邑,就是按官阶高低,授予官员土地作为俸禄。其实这一制度并非我新罗独创,亦是源自中原,不过中原早已废止的故制,我新罗却还一直死抱着不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