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发现自己面前再没飞猿军攀爬上来,非但自己这边,尉迟胜、毕思琛、王滔等人也都已经停手向崖下张望,原来飞猿军不知何时已经退回崖下了——他们再不撤,就要被那五百唐军的队列切断后路了。
江朔再回头望去,身后的战斗也已几乎停止,封常清派来的两百骑兵援兵已经赶到了,一来于阗军和唐军联手数量多过飞猿军,二来援兵被切断,数百飞猿军无心恋战,或是被杀,或是被俘虏,更有不少人抱头滚下山崖逃命,自然是死多活少了。
唐军步卒举着这古怪的长刀,杀气腾腾地从江朔他们所在的这片绝壁前经过,由东向西席卷而过,挤压着大勃律人不断向西逃窜,唐军骑兵则越来越多地跨过黑龙河,加入到追猎大勃律人的行列中去。
大勃律人军心已溃,有不少抛下武器投降了,剩下的狼奔豕突地向西逃窜,他们不敢和这支大唐步军交手,只能硬着头皮强渡上游的河湾,此刻西边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了,大勃律人更凶猛地扑向西边守在河对岸的唐军。
这时唐军反倒不死守河岸了,而是且战且退,不求堵死敌军退路,只是以射杀大勃律人为第一要务。终于在放走了几百跑的快的游骑之后,唐军步骑在西边河岸浅滩彻底合围,将绝大部分大勃律人都来不及逃出包围圈。
彼等见无路可逃,一齐抛下武器,双手高举,口中高声急叫,想来是在喊“投降”“饶命之类的吧。江朔心道:兵书所谓“围城必阙”“穷寇莫追”,说的便是此法吧?放走激烈抵抗的,剩下军心涣散的,可不就缴械投降了么。
毕思琛喜道:“我军大胜!于阗王、江少主,我们一起下山与封大夫、李将军相见吧。”
江朔在大唐、于阗军卒的簇拥下,循着侧面的缓坡下到山下,此刻的战场上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断臂残肢,仿佛置身阿鼻地狱一般,江朔鼻中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不禁皱眉,大唐于阗两军却都十分兴奋,口中不迭地赞颂“神通大将”之勇。
这片河湾从山上看俯瞰全景感觉不甚大,实地走来,方圆却也有数里,众人策马小驰了一阵,才到了西边的河岸边,独孤湘早已迎了上来,向河岸边一指对江朔道:“朔哥,你瞧!”
只见封常清也骑马到了此处,在他对面立着一名高大的军官,那人手中挈着的长杆大刀足有一丈长,而那人立着竟然比长刀短不了多少,估摸着那人的身长按汉尺算足有一丈,按唐大尺算也超过七尺了。
见江朔等人驰到,封常清忙下马疾趋几步,向尉迟胜见礼,封常清腿脚不甚灵便,那黑铁塔似的大将忙跟上搀扶,先前封常清骑在马上还不显得甚矮,此刻落在平地,才看出比那高大的唐将矮了近两头。
尉迟胜虽为于阗王,但于阗为大唐藩属,封常清虽然表现得颇为谦恭,他对封常清可不敢做出主子的做派,忙迎上来伸手搀扶,又对高大的唐将叉手道:“今日方知李将军‘神通’之名非虚,将军以五百陌刀队杀得数万大勃律军大败,实乃古今未有之壮举。”
江朔这才知道原来这长杆大刀就是大名鼎鼎的“陌刀”,
那李将军叉手笑道:“都是封大夫运筹帷幄,擘划的好,嗣业不过临阵奋勇杀敌而已。”
李嗣业是圣人敕封的右威卫将军,封常清不过高仙芝节度使衙门的僚属判官,二人品级差了许多,李嗣业对对封常清十分恭敬,江朔原本嫌李嗣业杀戮过重,此刻见他如此谦恭有礼,对他倒有所改观。
却听李嗣业又道:“只怪步卒行军太慢,险些误了时辰,听闻我军未到时,大勃律人想要攀上山崖,绕道我军背后,如若得计,非但今日之围功亏一篑,我军更有溃败之险。看来还是要多谢于阗王堵住了山上缺口,方有今日之胜!”
尉迟胜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我是听说封大夫替我国清理外敌,率军来看碰巧撞上了,若非江少主,我们在山上便已先顶不住了。”
李嗣业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江朔行礼道:“嗣业刚听封大夫说中原又出了青年才俊,没想到江少主竟然如此年轻!”
江朔忙叉手还礼口称“不敢”,这时他借着四周的炬火,才看清了这位“神通大将”李嗣业的相貌,他虽然身材奇伟,面貌却不似程千里一般粗豪,他面皮不算黝黑,四方脸鼻直口阔,留着短髯,看着英气勃勃倒有几分儒将的风采。
若非他头脸身上都沾满了鲜血,此刻都已经凝结成痂,任谁也想不到他方才竟然如此如猛恶无情。
李嗣业却将手中陌刀交给边上的军卒,上前两臂一伸,双手如一对铁钳,锁上了江朔的双腕,原来竟是要秤量一下江朔的手段。
江朔心中不禁好笑,他倒也正想试试李嗣业的身手,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请教,没想到李嗣业倒自己先动上手了,可说是正合他心意。江朔只觉李嗣业双手果然有力,但纯是外力硬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内力。
江朔原本要叉手施礼,双手将叉未叉之际,李嗣业双臂向外用力,想要将他双手分开,看似阻他行礼,其实暗含了比试气力的意思。
江朔此刻无需运劲,只体内阴阳二炁自生反掷之力,便要将李嗣业弹得飞出去,但若如此可就太折李嗣业的颜面了,江朔自然不能让他难堪,有意含力不吐,假意顿了一顿,才缓缓将双手叉在一起,微微躬身拜了拜,再将双手缓缓向左移动到心口的位置,行了一个标准的“叉手捧心”之礼。
他动作颇慢,任谁看来,都是顶着李嗣业的力量硬生生行完了这个礼,李嗣业虽然没阻住他,二人气力却也相差不多。只有李嗣业自己知道,江朔的双手动作虽慢却是匀速,无论他如何暗暗运劲掰动,都不能稍稍迟滞江朔的动作,便知江朔非但力量非同小可,更是加了忖量,给他留足了脸面。
李嗣业撒开双手,哈哈大笑道:“江少主果然少年英雄,嗣业拜服!”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江朔可不是留了力,而是拼命压制自己体内澎湃的内力,以免误伤了他,相比于和李嗣业角力,江朔用于压制自身的气力可能还多些呢。
第581章 各安其道
江朔道:“朔虽会几下粗浅功夫,但若比起战阵杀敌的本事,比之‘神通大将’的手段来可是多有不如。”
江朔这话倒不是谦虚,江朔武功虽高,方才战场上杀敌的效率却远不如李嗣业,李嗣业笑着摆手道:“老哥一介武夫,全仗手中的陌刀用的纯熟,方能杀敌如麻,算不得什么本事。”
江朔见李嗣业勇而不骄,不似酷滥嗜杀之徒,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照实问了出来:“我观李将军也是植操沉厚,秉心忠烈之人,怎的在战场上能做到杀人如刈麦,毫无怜悯之心呢?”
李嗣业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我说怎么江少主打了大胜仗却面无喜色呢,原来是为了这事。”
见江朔沉吟不语,李嗣业忽而正色道:“老李托大叫你一声江兄弟,须知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袍的残忍,战场上以千百人对决,靠的不是单个士兵的功夫高低,而是对军令的无条件执行,严整的军阵能千百倍地放大军队的战力,陌刀队能杀敌如刈麦靠的便是‘如墙而进’的威势,只要阵中任何一人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非但威力会立刻大减,甚至于会危及全军的安危。”
江朔踟蹰道:“可是……人终究有恻隐之心,难道只能压抑自己的本性,硬着头皮杀戮么?”
他这话与其说是问李嗣业,不如说是他自己内心的挣扎。
李嗣业道:“陌刀沉重,你道我们五百人能斩尽这数万番兵么?陌刀看似无情,但震慑敌军抵抗的决心,一旦其首领遁走,剩下的群龙无首,自然弃械投降,可不比乱战一场要少死许多人么?”
江朔这才知道为何先前李嗣业和围攻的唐军骑兵放任大勃律王逃跑,若大勃律王仍在阵中,敌军自会死战不降,但大勃律王突围而走后,剩下的大勃律军过不多久便都投降了。
她不禁想到先前自己在崖上,一时犹豫,未按毕思琛所言斩断绳索,结果飞猿军改攀岩进攻,之后崖上众人陷入苦战,打下岩壁去跌死的可比那一串绳索上的人要多得多了。如此想来,自己的“恻隐之心”反倒显得又些虚情假意了。
李嗣业续道:“在老李看来,战场上以绝对力量一锤定音,叫敌人放弃抵抗才是最大的仁善。江兄弟你既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便要承担起这份对自己同胞的责任!”
于阗王尉迟胜也上前道:“是啊,我于阗号西域佛国,笃信佛陀慈悲之道,但若在战场上对敌人心存怜悯,又有谁来怜悯我国家的百姓呢?需知除恶亦需修罗手段。”
江朔对隐盟的“以战止战”之说心存厌恶,但他只是隐隐觉得裴旻的主张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以至于久而久之,对自己能轻易致人死命的绝世神功也自厌自弃起来。
此刻听李嗣业、尉迟胜二人各述己道,江朔心想:二人所言也是只要一切要从正道大义出发,那便是刀也拿得、人也杀得,可是裴旻、李珠儿也好,皮逻阁、叶归真也罢,谁个不认为自己所行的是大善,是为国为民的正道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道义,那岂不是都可以随意杀人而没有负罪感了么?
世上善恶又如何界定呢?江朔的心中愈发迷茫起来。
尉迟胜见江朔一脸恍惚的模样,知道他心中还有疑惑未除,道:“江兄弟,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事的原则,这本无可厚非,李将军是大将,当然要对全军负责,我是一国之主,当然要对全国负责,你既是侠客,那便只要对得起自己心中的侠义道便可了,何必苛求自己呢?”
李嗣业也笑道:“老天诞下世人千人千样,阵斩杀敌,血流漂杵便是嗣业老哥的份内事,终有一日死在阵前也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了,江兄弟又何必自苦?只做你的大侠便了,非要和我们行伍之人一般杀人不眨眼才好吗?”
江朔一路走来,少不得有人说他“仁善”,但这“仁善”二字多不是美誉,恐怕都暗含着“妇人之仁”的贬义。今日李嗣业、尉迟胜二人竟然并不试图劝说他硬起心肠,反要他坚持自己的“道”,不觉心中澄明起来,更生出了平生难得的知遇之感。
江朔向李嗣业叉手道:“李大哥说得不错,我本非将佐之才,何必要学武人之德?”又向尉迟胜叉手道:“我亦非王侯卿相,庙堂之事更是不懂,我只做好自己的事,行走于世对得起一个‘侠’字便了。”
李嗣业闻言哈哈哈大笑,声若雷霆,道:“江兄弟既然称我为大哥,若不嫌弃,何不结为异姓兄弟?”
尉迟胜闻言忙道:“慢来慢来,我也要加入,咱三人,一王,一将,一侠,各专其擅,各有其德,而能一席论道,岂非天下美谈?”
江朔本就倾慕尉迟胜之义,李嗣业之勇,他二人要与他结拜,自然是求之不得,三人也不拘小礼,立刻撮土为香跪倒就要磕头,独孤湘在一旁嚷道:“好玩好玩,我也要一起结拜。”
却被一旁的葛如亮狠狠一把拉了回来,瞪眼道:“还要胡闹!”
独孤湘求助的望向爷爷和母亲,独孤问却撇撇嘴,把头转向一边,阿楚夫人则柔声道:“湘儿,听你耶耶的,芍药任性了……”
这下独孤湘可就无计奈何,只能满腹委屈地站在耶耶身后,她此前和江朔黏在一起也不是闯荡天下,也没见耶耶如此生气,这次不知道为何,和父母重逢之后,耶耶就刻意不让她接近江朔。
那边江朔等三人却早已磕过了头,一叙年齿,尉迟胜最长为兄,李嗣业居中,江朔自然是小弟。江朔与两位兄长起身互相揽着手哈哈大笑,竟没注意到独孤湘在一旁生闷气,湘儿不禁更是气闷。
江朔曾在扬州与漕帮诸位把头结拜,那是为了结成一盟,平息争斗,四大把头对他也多是下属对帮主的态度,不敢有所僭越。后又与契丹可汗李怀秀结拜,但李怀秀视他为契丹一族的救星,对他也是恭敬有加。只今日和尉迟胜、李嗣业结拜,才真正生出平等的兄弟之情来。
这时唐军已将大勃律人解除了武装,刀矛甲械堆成了几座小山,这么多俘虏倒成了棘手的问题,西域高山上人口不多,这几万人的青壮健卒几乎是大勃律大半可用的兵力了,自然不能放他们回去,但封常清、李嗣业也做不出杀降这等的龌龊手段,为今之计就是要尽快将俘虏转移关押,等逃跑的大勃律王遣使回来纳降换俘。
唐军在安西四国分设四镇,但除了碎叶城是唐将王方翼所建,军镇与居城合一,其他三镇都是先有王城,再有军镇,故而军民分居两城,唐军在于阗也另有戍城,那是一个深沟高垒的小方城,无法关押数量如此庞大的俘虏。
尉迟曜于是邀请唐军众将同回于阗城,于阗城比戍城大的多,食水供给亦充沛得多,尽可以养的起两千五百唐军和数万大勃律俘虏。
封常清点头称善,却命唐军只可在城外立寨,另设木栅关押俘虏,李嗣业爵位虽高,唐军的调度指挥却仍唯封常清马首是瞻,封大夫一声令下,唐军按五十人一旅分成小队,押着俘虏向于阗城进发。
江朔等人和唐军诸将则随着尉迟胜一起再度进入于阗城中。
尉迟曜早在城头上翘首眺望多时了,此刻见王兄终于回返,忙下令开城,飞也似的下城迎接,尉迟胜忙命在王城中设宴,宴请唐军众将和江湖群豪。
席间尉迟胜将黑龙河之战简略地说了一遍,至于庙中之事则由江朔讲述,江朔谦恭,故事讲得不甚精彩,听得独孤湘百爪挠心,若在平时早把江朔扒拉到一边由她来讲了,但近日被阿爷阿娘夹在中间,远远坐在一边,实在是不得其便,只能抓耳挠腮,嗟叹连连。
尉迟曜也讲城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原来他在城中留守也没闲着,黑龙河小庙中出入隧道的井口被堵死后,大食人又原路返回于阗城,却撞上了早有准备的尉迟曜所率羽林卫,大食人中最精锐的武士都随着伊本死在了庙中,剩下的黑袍团虽也非庸手,但于阗军的数量十倍百倍于彼,鏖战良久,大食人死战不降,终于被尽数绞杀在王城之中。
之后尉迟曜仍不松懈,将城中卫士分成小队,检索城区,又抓出了不少私藏武器,潜入城中的细作,这细作有大食人,有大小勃律人,但没有城外大军的接应,这些细作也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众人回返于阗城已是后半夜了,城中的清剿行动也基本完成了。
江朔心中赞道:看不出来尉迟小王弟行事如此谨慎周到,虽不知他野战攻伐如何,但若是守城当无大咎。
是夜众人推杯换盏,载歌载舞,欢宴了一整夜,可谓宾主尽欢,只独孤湘一人在独自生闷气。
第582章 兵器大匠
之后唐军便押着大勃律降军在于阗城外搭建营地,用来关押他们自己。大勃律王想来是逃回了本国,小勃律已被高仙芝所灭,葱岭各处隘口均为唐军所占领,大食国只能派遣伊本这样的小股部队,大军无法抵达于阗城,一时倒也没什么忧虑。
于阗国极富,不但供应了城外唐军和俘虏大量物资,城中更是每日欢宴,尉迟弟兄对封常清、李嗣业、程千里等人自是毫不吝啬,对江湖豪侠也是礼待有加。
江朔和尉迟胜、李嗣业三兄弟每日黏在一起谈天说地,李嗣业南征北战,固然谈资颇丰,江朔虽然年轻,但他十几岁以来屡有奇遇,从江南到东北松漠,从河洛到崆峒,从西海到砂碛,经历竟然丝毫不逊色于李嗣业,相比之下,倒是尉迟胜这一国之主显得阅历见识最浅了。
三人在一起难免谈兵论武,江朔最感兴趣的无疑是李嗣业的陌刀。李嗣业并不藏私,大方命手下亲兵将陌刀取来,只见这陌刀足有一丈长,锋刃部分用有个大布囊包裹,刀杆为木制却比一般的枪杆粗壮许多,用布囊收藏时确实很像军中旗幡。
李嗣业解开布囊露出里面的锋刃,那日黑夜中只见寒光闪烁,却没看清陌刀的构造,这时江朔才看清了陌刀锋刃的真实模样。
他奇道:“这陌刀名为‘刀‘,怎么看着像以把大剑一般?”
李嗣业道:“陌刀源自汉代斩马大剑,本就是双面开刃的阔剑。不过以汉代的铸剑工艺,这样的巨剑并不能斩马,只是宫中仪仗,军中真正使用的乃是窄长的环首刀,我大唐冶炼技术大进,以包钢锻打之法反复强化刀身,再以覆土淬刃之法造刃,这样铸造出来的双刃大剑既坚且韧,不易折断,刃口锋锐又不会崩口,才又人马具碎的威力。”
江朔细看陌刀的刀身体,只见其上覆盖着一层层水波纹一般的连绵锻纹,那是钢铁反复折叠锻打留下的痕迹,而到了刀锋处则变为长直细密的纹理,果然刀身和刀刃采用了截然不同的工艺锻造。
李嗣业道:“斩马大剑并非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刃,因为太过锋利的兵刃难免刃薄,在战场上一旦不小心斩入粗硬的马骨,轻则卷刃,重则卡住难以抽出,这在战场上可是要命的。陌刀之锋介于厚重与锐利之间,需要快速挥劈才能发挥出威力。”
江朔想起那日李嗣业所率陌刀队果然用的尽是挥劈的招式,不禁点头,李嗣业恰见于阗宫城中有数棵井圈粗的果树,他一扬手中陌刀,对江朔道:“小弟,你来看!”
他随手一挥,一丈长的刀身发出风雷之声,只听“咔啦”一声,那果树的主干被斜着切段,细看端口既齐且直,陌刀的杀伤力骇人,在如此近的距离上观看,更觉惊心动魄。
李嗣业将陌刀递到江朔手中,指着另一颗树道:“小弟,你且一试。”
江朔将这把陌刀在手中掂了掂,重量约莫十五斤上下,以兵器而言算得十分沉重了,但江朔内力之强绝非常人可比,十五斤的分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过一丈的长度,却让他挥动起来颇不灵便。
这时江朔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陌刀的杆子要做得比枪槊之类的长兵更粗,倒不是怕敌人斩断,而是陌刀的钢刀部分太过沉重,如果再配细杆,这件武器的中心可就太靠前了。
虽然如此,江朔举着陌刀是仍觉头重脚轻,如掣迎风之旗,有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粗壮的杆子也让他几乎抓握不住,难以发力。
好在江朔内力极强,他手上发阴劲,牢牢吸住木杆,对准另一颗果树挥砍过去,只觉陌刀的刀刃果然不似七星宝剑一般切豆腐般轻松切入木中,只砍入大半时就似乎要停住了,然而只此一顿,刀刃在自身重量的加持下,继续向下侵彻,“嗤”地一声将那棵果树斩断。
若非江朔手中运劲回夺,陌刀剑锋就几乎要直坠斩入土里了。只这一挥一劈之间,似乎斩断树木是极轻松的事,挥刀收刀反而辛苦了许多。
李嗣业哈哈大笑,收回陌刀,对江朔道:“小弟,你膂力虽强,身子却矮短了些,你这样的身型是无法选入唐军陌刀队的。”
江朔这才想起唐军陌刀队果然都是李嗣业一般身长七尺开外的巨汉。
尉迟胜在一旁不禁赞道:“陌刀锻造不易,使用陌刀的士兵也都是百里挑一的豪杰!”
李嗣业和江朔二人随手所斩断的两棵树乃是于阗名贵的映日果树,映日果树纤细,能长到井口般粗的,都是数百年的老树了,李江二人不识宝货,竟然连斩两棵,尉迟胜却丝毫不觉心疼,只觉二人豪侠快意,也不禁心中欢喜。
江朔道:“大哥,我正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他解下腰间七星宝剑递给李嗣业,李嗣业将陌刀交给身边的军士,接过七星宝剑,他用惯了长大沉重的陌刀,手持七星宝剑如果儿童用的木剑玩具一般,不觉好笑。
江朔道:“大哥请拔剑。”
李嗣业抽出七星宝剑,略一扫视,道:“这是古之陨铁所锻神兵,虽然锋锐无匹,但陨铁来自天外,这样的神兵是无法大量复制的。”
他还道江朔是让他看七星宝剑之锐,江朔道:“大哥,我不是叫你看这个,你且将剑柄与剑鞘之尾旋在一起看看。”
李嗣业依言将剑柄与剑鞘相连,组成了一把小一号的“陌刀”,他持剑在手不禁一愣。
尉迟胜道:“这把古剑居然能组成陌刀的形制?当真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