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子道:“他怎不知?开元二十二年,安禄山伙同李过折杀了屈烈,将屈烈的成年子女尽皆杀死,只留下了怀秀、珠儿一对未成年的兄妹。安禄山是昭武九姓杂胡,但他阿娘是突厥人,将被灭氏族的未成年后代收为奴隶是突厥人的传统,他见这一对兄妹生的可爱,便将怀秀留给李过折为奴,而将李珠儿收归己用,他收李珠儿为奴之时珠儿不过七八岁的光景吧。第二年涅礼杀了李过折,李怀秀可就做小盟汗了,珠儿却一直在安禄山身边做婢子。”
江朔道:“那张狗儿呢?”
北溟子道:“也是个契丹贵族的后代,具体什么来历我可也不清楚了,安禄山给奴隶都起了什么猪儿、狗儿、猫儿、鱼儿的贱名,以示其身份卑贱。”
江朔道:“原来如此,我还道她和我说‘猪儿’是杀猪的‘猪’是玩笑呢,但珠儿既是奴隶定然不受信任,怎么反倒成了安禄山的心腹了?”
北溟子道:“嘿嘿,李珠儿这小婢子心机深重,平日里一味地讨好安禄山,更兼她对自己同胞下手残酷,塔里古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因此安禄山只道她当时年幼不记得仇恨,现如今对她极为信任。”
江朔道:“但……她现在其实是契丹的间人吧?”
二人嘴里说话,手上却不稍停,一路已斩杀数十人,江朔仗着手中宝剑砍杀敌兵,早已不知道害怕了,北溟子却仍是不用兵刃,一双肉掌或劈或拍,中者无不立毙当场,他听了江朔的问题,却不立刻回答,又杀了几人,才缓缓道:“这我可也不太确定,按说她暗中给怀秀、涅礼透露了大量情报,应该是间人……但按说她与安禄山极为亲近,以她的功夫要杀安禄山也并非不可能,却为何会隐忍十一年始终不动手呢?”
江朔道:“也许是安禄山身边总不是只有珠儿一人,她没有必成的把握,不敢冒险行动。”
北溟子道:“也是一说,但此番高不危设计布阵,意图剿灭李怀秀、涅礼,这事关契丹存亡的大事,她怎也没有向怀秀、涅礼透露分毫呢?”
江朔道:“那,那……也有可能是她也不知道高不危的真正计划。”
北溟子道:“高不危调动了这么多曳落河,按说李珠儿不太可能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江朔道:“可能她不知道高不危最终目标是引来契丹大军予以剿灭,只知道目标是你呢?”但他立觉语失,道:“哎……她可也没事先告知北溟子前辈,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北溟子双袖一振,将围上来的曳落河震飞了不下十数人,哈哈大笑道:“就算李珠儿事先告诉我,难道我就会逃走不敢见高不危了么?况且我收徒弟,可和中原武人大不相同,我无门无派,收了这两个徒弟,可也不算开宗立派,他们愿意做什么做什么,可也没什么师啊祖啊的这么多讲究。”
江朔见他说这番话是豪气勃发,心道北溟子这化外剑仙果然是与中原武人大不相同,但他怎又说自己两个徒弟?哦,是了,尹子奇被逐出师门,已算不得他徒弟了。
他正自沉思,忽听怀秀喊道:“生门显露了,快看前方又有被围的契丹兄弟!”
江朔抬头一看,果见中阵被杀出一条血路,其后生门显露。前方确是一彪契丹骑兵,这是一队弓骑兵,各自在马上引弓射击,领头之人手持长弓张弓搭箭向四下射击,此人弓法娴熟,百发百中,无一不是贯脑而入。江朔喜道:“杭翰兄弟!”
杭翰也见到了江朔,也举弓高声招呼。他所率弓骑眼看箭矢就要耗尽了,见怀秀、涅礼率着大部队赶来也颇感振奋,一齐欢呼起来。李怀秀见了杭翰亦喜,以契丹语喊道:“杭翰兄弟快一路随着我们冲出去。”
杭翰以契丹语说道:“这阵邪乎的很,自己率军冲杀了好几次,每次兜兜都转回到原点,除了不断折损人手,始终冲不出去。”
塔里古在旁回道:“独孤前辈已找到了破阵之法,快随着江少主和这位前辈一起冲出去。”
独孤问道:“此处是休门,直接向南折回!”
众人皆感到奇怪,刚刚从那一阵冲出,怎么又要回去?北溟子却问也不问带头第一个折了回去,江朔紧跟其后,然而再回到南边,却见下面阵势也已经轮转改变了,独孤问道:“这是景门,冲过去,折向西南出征!”
景门五行属南方离火,本属八门金锁阵的阵尾后卫,阵多弓弩手,本应在各阵背后攒射,但没想到大队人马杀了回来,正好穿透景门杀入后卫阵中,一时间弩手阵型大乱,北溟子、江朔自不待言,契丹骑兵憋了许久,冲入阵中大肆砍杀一番,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籍着混乱之际,众人一路冲杀,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再次穿透中阵,从已转到西南角的生门。如此一路冲杀一路收拢部队,曲曲折折又行了二里地,约莫收拢了四五千人,曳落河一共也就四千人,契丹骑兵以四五千之众冲击起来在人数上颇具优势。眼看冲到了谷口最后一阵,却听鼍鼓声再次轰鸣起来。
谷口狭窄,契丹骑兵无法展开,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独孤问道:“这最后一阵扼守谷口,人多了没用,须得选精兵强将一击破阵。”转头对涅礼道:“大夷离堇,你选一百最善战的骑兵和一百弓手,随着北溟子和朔儿一齐冲破谷口,只要穿透此阵那便逃出升天了!”
涅礼和李怀秀各选了五十名迭剌和楮特部的勇士,塔里古和杭翰各带本部五十名弓手紧跟在后,两百人的骑队紧跟在北溟子和江朔身后一齐发起最后的冲击。
却见高不危不知何时已立到谷口山岩之上,和着鼍鼓吹奏起鹫哨,守着谷口的曳落河武士立刻发疯般地迎着众人冲了上来,契丹骑队早有准备,后一百弓弩手发箭齐射,立刻射倒了不少曳落河,冲击阵势便见散乱,涅礼、怀秀这才发一声喊,率领骑兵上前砍杀。别看曳落河受到鹫哨影响,悍不畏死地猛冲猛打,但并非不死之身,登时被杀了一大片。
不过这些曳落河的死伤高不危根本不在乎,催动更多的曳落河冲了上来,两军愈来愈接近,契丹人失去了远射优势,陷入贴身肉搏,那些曳落河不畏死的冲杀就显出威力来了,契丹人和曳落河互有死伤,眼看陷入混战,北溟子与江朔从两头兜了上来,斩杀了不少曳落河,这才扳回局面,继续向谷口挺进。
李怀秀正在指挥部众上冲,忽觉头顶一黑,一人如同大鸟般的当头击落,却是六曜中的紫炁早已躲在谷口树上,放了北溟子与江朔过去,等到怀秀到树下才跃下当头攻击。
怀秀举刀迎着紫炁一挡,紫炁手中没有武器,以气剑直点怀秀的玄铁重刀,他的气剑堪比利刃,刺中寻常刀剑应手而断,却没想到李怀秀的玄铁刀也是不世出的神兵,气剑打在刀身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却未能折断刀身,李怀秀仗着天生膂力,硬接了紫炁的气剑,挥刀迎着他猛地劈出竟然还回了一招。
紫炁一击未能斩断怀秀的长刀,也是一惊,但他如何会被怀秀的刀劈到,在空中一扭身子落到怀秀身边,随手一挥,气剑直刺怀秀的坐骑,他的剑气堪比真剑,这一刺之下那马颈血飞溅,登时倒地毙命。怀秀忙从马上跃起,紫炁早已等在他的背后,以剑气直刺他后心。
怀秀原本背对紫炁,这一刺必定无法躲过,但他施展北溟子所授“移形换影”的招式,北溟子所创这一下身法实在太妙,此前江朔与李怀秀交手之际,也是每每要胜却被他以这一招躲过,百试百灵无法破解。此刻紫炁亦未料到李怀秀看似功夫平平,却会这么一招神妙的保命神功,剑气刺空。
紫炁这两下失手,江朔已然折回了,挥动七星宝剑刺向紫炁,将他逼退了一步,挡在紫炁和怀秀之间。
第186章 紫炁月孛
那一边涅礼也遭到了月孛的袭击,但有紫炁暗算李怀秀在先,北溟子已料到月孛会对涅礼如法炮制施以偷袭,早往回退暗自加了小心,因此月孛刚一跃下树来,北溟子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的身法何其迅捷,月孛双脚尚未落地,北溟子已一掌横推向他的小腹打去。
月孛先前在北溟子手上吃过大亏,现在右手断臂还绑在雷击木上草草固定着,自然不敢接他来掌,在空中一扭身,以左手中雷击木杖戳向北溟子掌心,北溟子见那雷击木杖乌沉沉的,表面刻满了长长短短的楔形图案,似乎是一种古奥难懂的密文,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撤掌回来不接他这一杖,却飞起一脚踢在月孛的屁股上。
这一下大出月孛意料之外,须知力从地起,高手过招少有飞腿踢人的,习武之人讲究“手是两扇门,全靠腿伤人”,但那只是普通武师过招,想籍着腿脚的长度略占些距离的优势而已,而高手过招移动速度极快,根本不在乎腿脚这一点点长度之利,反倒是一旦出腿被人反制,立时陷入绝地,因此高手过招鲜有用腿的,都是双足牢牢钉在地上,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伺机一击制敌,却不料北溟子艺高人胆大,竟然出此奇招。
月孛一来出乎意料,二来北溟子的功夫高出他太多,就算有所防备也躲不开,此时月孛尚未落地,被北溟子结结实实地一脚踢中臀部,无从借力登时飞了出去,却落在了江朔和紫炁之间。
北溟子这一脚并未发力,将月孛踢飞之后却不跟上发招,站在原地捻须笑道:“江小友,再试试与此二人交手。”
江朔和紫炁本只隔了几尺远,二人各拉架势刚要交手,月孛却突然插了进来,北溟子这一踢用劲极其巧妙,月孛落地之时面向紫炁,背对江朔不偏不倚正在两人中间,这一下三人几乎挤了个前心贴后背。
三人具是吃了一惊,但贴的太近,月孛被两人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江朔则是临敌经验不足,不知如何应对;紫炁却是唯恐动起手来伤着月孛,三人竟然都楞在那里无人出手。
月孛喝道:“小子你闪开。”紫炁几乎同时喊道:“向润客,你闪开。”
月孛一愣道:“李归仁,到底谁让开?”
“紫炁”李归仁将“月孛”向润客向左边一拨,喝道:“先解决了这小子。”
江朔却忽然孩子性起,见李归仁将向润客拨到一边,他也鬼使神差地左跨出一步,和李归仁中间仍是隔了个向润客。
向润客身材极其高大,将江朔挡了个严严实实,李归仁进攻不得,怒道:“臭小子,你做什么?”向润客也骂道:“小猴儿,有种别躲在我后面!”但他面对着李归仁,看不到背后的江朔,只觉江朔手中宝剑贴着他的脊梁,利刃特有的寒气透过衣衫传来,倒也不敢骤然反击。
李归仁又将向润客向右一拨,江朔穿星步何其神妙,早已再次藏到向润客背后,李归仁这次却不再废话,猛地将向润客向后一扯,旋了半圈,向润客怒道:“李归仁,你做什么!”江朔如影随形,仍是紧紧贴在向润客背后。
向润客见李归仁又要拨弄他,怒气勃发,挥动雷击木向李归仁戳去,吼道:“去你的吧!”
李归仁听胁下恶风不善,忙向后疾退避开了这一击,也恼道:“向润客,你怎地不识好歹!”
向润客却顾不得和李归仁斗口,此刻他身前一空,左手雷击木杖横扫,猛击身后的江朔,江朔却童心大炽,仍是施展穿星步,紧贴在他背后,无论向润客如何打转,却总是追不上、打不到背后的江朔。
李归仁是六曜之首,恼于向润客方才粗鲁地杖击他,看他出乖露丑,却不出手相助,只是站在一边袖手冷笑。
向润客见他在一旁冷笑,心中亦怒,也不出口求助,只是高低纵跃,左旋右转,想要甩脱江朔,江朔却展开灵蛇绕龟的步法,牢牢黏在他背后,以向润客之能本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但他断了右臂,只能以左手向回兜击,江朔偏偏向他右臂后背后藏身,那向润客便无论如何打他不到了。
向润客愈打愈怒,却又无法可想,正自气恼之际,终于被他想到一招,他猛地向前一扑,竟然扑倒在地,又复转身仰面躺在地上,这下背靠大地,江朔身法再妙,也难以再绕到他背后了。
向润客躺在地上,左手拿杖向江朔一指道:“小猴儿,这下除非你会遁地之术,可再绕不到爷爷的背后了。”
独孤湘在远处见了,笑骂道:“你生的这么牛高马大,怎么还学孩童打架的招式,躺在地上耍赖,羞也不羞?”
向润客方才上蹿下跳,更兼气恼,气息紊乱,戴着面具便觉气短,他躺在地上,一面摘下面具喘着粗气,一面洋洋得意地道:“爷爷这是智取,怎么是玩赖?”
独孤湘道:“什么智取,你后脊贴地,却怎么取胜?朔哥快拿七星宝剑戳他的几个透明窟窿。”
向润客却道:“女娃娃子懂什么?看你爷爷躺着取胜给你看。”说着挥动雷击木向江朔砸去,他虽然躺在地上,但他生得极其长大,雷击木杖又有五尺来长,举手挥棒,居然能直接砸向江朔的上三路。
江朔向见他雷击木杖来势汹汹,更见了杖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也不敢硬接,只是往旁一闪,向润客后背用力,居然横着在地上滑行,直比双脚走的更快,贴地追来,右手棒向江朔双腿扫来,他右手虽断,但臂外侧绑了雷击木,若被扫中双腿也难抵挡,江朔忙向上跃起避开这一击,向润客等的就是这一跃,挥左手棒向空中的江朔打来。
江朔跃在空中,见他木杖打来,心道:“我闪个什么劲,无论杖上刻的是什么,终究只是木杖,只一剑削断便了。”心到手到,江朔挥动七星宝剑,直向向润客手中雷击木杖斩去。
却听“当啷”声响,如敲钵击罄,其声锵然,向润客手中雷击木杖并未折断,七星宝剑却深深咬入木杖,向润客喝道:“来得好!”向回就拔,他天生膂力惊人,内功更是非同小可,内力灌入木杖,产生一股强劲的黏力,牢牢吸住了嵌在杖上七星宝剑,向润客向回猛夺,江朔竟险些拿捏不住。
江朔落地也暗运玉诀神功,想要往回夺剑,向润客又以右手杖横扫,江朔只得再次跃起,他双脚离地无从发力,没法和向润客角力,长剑自然无法从木杖中脱出,但他只要一落地,向润客就用右手杖扫击,不让他呆在地面。
江朔忽然心念一动,跃起后不再往回落,而是整个人倒立起来,同时催动内力,逆使千斤坠的功夫,压在向润客手中的雷击木杖,想要压垮他。不想向润客内力实在非同小可,他以一手挈杖,顶住江朔,丝毫不显吃力,只见向润客倏地站起高举木杖,和江朔二人如表演戏法般顶在一起。他哈哈大笑道:“小猴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江朔在空中感到向润客的内力逆向内吸,拉扯着他整个人如风摆柳,只觉得宝剑要被他夺去,但事已至此只得咬紧牙关勉力支撑。江朔心里后悔不该托大,他此前手中七星宝剑无往而不利,今日却两次在兵器上吃了亏,此刻再细看那雷击木上的哪些楔形图案,哪是什么符咒密文,其实是纵横交错各类兵器砍出的痕迹。
寻常棍棒木杖是钝器,多以擂打为主,这雷击木不知是什么特异的木材被雷劈而产生的焦木,利刃虽能砍入却无法砍穿,向润客使此杖却有锁拿兵器之奇效,更有着独特的木性能承载向润客的内力在内往返流动,若非与向润客交手,实在无法想象竟有这样的武器和这样的招术。
独孤湘初见江朔在上,向润客在下,本来肯定是江朔占着便宜,但此刻见向润客气定神闲,江朔却额头汗如泉涌,知道他落了下风。于是不住口地扰乱向润客,奚落他道:“老猴儿,你玩杂耍顶缸吗?举了半天不累么?”
向润客奇道:“我怎是老猴儿?你见过这么高大的猴儿么?”
独孤湘一本正经地道:“怎么没有,《山海经·西山经》记载,崇吾山有兽,其状如禺而文臂,豹虎而善投,名曰举父。”
向润客听了,喃喃道:“崇吾山在哪里?这马猴连虎豹都不惧,可能确实生的巨大。”
独孤湘却自顾捂着肚子笑做了一团,向润客怪道:“你这个女娃娃子当真古怪,有什么可笑的?”
李归仁冷冷地道:“她说那猴儿叫‘举父’,你却举着什么?”
向润客这才发现自己正举着江朔,独孤湘说他像神猴“举父”,那可不就是将江朔当做了他的父亲么?
向润客大怒道:“好你个女娃娃,让爷爷给这小娃娃做儿子。”
独孤湘直起身子,勉强憋住笑,道:“咦……举父啊举父,你自己要举的,却怎么怪我不好?”
向润客道:“呸,呸,呸……我可不是举父,不要叫我举父!”
独孤湘装傻道:“但你这样举着,真的好像举父……”
向润客道:“那我不举了,便不像了。”
李归仁却看出向润客和江朔比拼之际其实大占便宜,听他言语中要将江朔放下,忙道:“不可!”
向润客原来还未真想将江朔放下,但听李归仁这么说,立即道:“李归仁,别看安帅定你为六曜之首,我可不听你的号令!”说着也不待李归仁再说,猛地向前一挥雷击木杖,江朔忽觉杖上黏力消失,被向润客甩了出去。
第187章 南海樫木
独孤湘见言语得计,说得向润客甩脱了江朔,忙跃到江朔身边,问道:“朔哥儿,你怎么样?”
江朔好不容易得脱困境,一落地便横剑当胸取了个守势,鼻洼鬓角早已挂满了汗水,他以衣袖抹了一把脸,长吁一口气道:“这向润客手中木杖好厉害。”
独孤湘对向润客道:“老猴儿,你手中这木头棒子是什么邪物?怎地剑都砍不断,还能吸人兵器,我看你这两根棒子烧的黢黑,难道是太上老君丹炉用的烧火棍么?”
向润客道:“女娃娃牙尖嘴利,我这可不是什么道家玄门的法宝,此龙虎双杖乃南海樫木所制。”
江朔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南海樫木,我看这木杖黑黝黝的,也道是雷击木呢。”
雷击木乃天雷劈中树木所制,看起来焦黑一片,村野之人蒙昧,认为雷击木可以辟邪,巫觋常拿来做巫祝之用,偏巧向润客这两根木杖曲里歪斜、木色暗沉看起来极似巫者所用的雷击木杖,更兼六曜一众人看起来都神神鬼鬼的,不免以为向润客所使兵刃是什么邪门的雷击木。
向润客刚才已脱了面具,江朔此刻再看他面目,此人约莫四、五十岁上下的模样,身材瘦长,脸也生的狭长,须稀眉淡却偏又生了一对大环眼,更兼他面色黝黑,倒似一张标准的马脸,独孤湘也在江朔身边道:“朔哥儿,你看他的脑袋长得好像个马头。”
江朔听独孤湘所言和他心中所想一样,忍不住会心笑道:“是啊,不过看来也是个汉人,只是长相特异些罢了,我先前还道他是使雷击木的‘见鬼人’呢。”
唐人称巫觋为“见鬼人”,湘儿听了咯咯直乐,道:“我看他长得倒像是鬼,怎能是见鬼人。朔哥儿,你看他像不像庙里的马头罗刹?”
向润客环眼一瞪,怒道:“两个小娃娃在叽叽喳喳地编排我么?”
湘儿道:“没有,没有……我们说向前辈你生得……品貌非凡!”
向润客道:“嘿……女娃娃,不要以为你说我长得俊美,我就饶了你二人,就算现在弃剑投降,也需先吃我一杖。”
江朔方才和向润客交手时总觉担心他手中双杖有什么古怪,心里先生了怯意,自然什么功夫使出来都大打折扣了。如今知道向润客所使的是南海樫木而非什么邪乎雷击木,心里惧意已退,他一振长剑道:“向前辈,我们再重新打过。”
江朔是后辈,如此向前辈邀战可显得有些无礼了,而向润客却丝毫没什么武林前辈的风度,叫他打便打,挺杖向着江朔击来,口中喝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手中宝剑锋利,在我这南海樫木杖前可也讨不到便宜。樫木乃世上最坚之木,饶你是什么神兵利刃也斫斩不断,更有一节,樫木能导入内力,这可是任何木料都做不到的。”
江朔挺剑相迎,他知向润客说话没头没脑,其实功夫十分了得,对独孤湘道:“湘儿你别助我,我和向前辈单打独斗。”独孤湘也知道以向润客的身手,自己加入战团只能成为江朔的累赘,还不如在一边以语言扰乱,对江朔的助力更多。
江朔二度和向润客战在一起,这次怕再被他黏住长剑,却不敢拿剑去砍他手中木杖。向润客则挥动木杖大开大合,毫无顾忌专朝江朔手中七星宝剑砸来,而江朔却左闪右避,避免与他兵器相交。自江朔出道以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境况,就算是和张狗儿、李珠儿的日月双刃交手之际,也不过就是兵刃上不占便宜,打个平手罢了,此刻却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