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炮楼似乎听到动静扫了一梭子,但紧跟着一颗颗的手榴弹便飞进了炮楼里。
顿时,夜色中,爆炸声引来了众多战士们的嘶吼,驻扎在这里的鬼子汉奸也顿时没了反抗的心思。
“老乡们!我们是黄河北过来的八路军!是专打日本鬼子的,你们快跑呀!快回家过八月十五吧!”
在又一次朝着一座炮楼丢进去两颗手榴弹之后,王诚跑到工棚边,一边剪开铁丝网一边大声、劲头十足的呼喊着。
“快跑!快跑啊!”
工棚里有胆子大的已经爬了起来,拉上周围几个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便往外跑。
更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掀翻了鬼子拿来照明的火盆,抄起一根木柴便引燃了哨所、工棚甚至鬼子的宿舍。
顿时,冲天的火光代替冰冷的月亮照亮了这片永远也不可能再完工的机场,也照亮了王诚跟着冲杀的身影,更照亮了那些强征民夫逃出这里的路。
当卫燃追上王诚的时候,他已经点燃了背着的炸药包丢进了一座鬼子营房。
“轰!”
震耳欲聋的闷响中,鬼子营房跟着坍塌,周围也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邪门儿了,这炸药包嘞劲头儿咋恁大!”灰头土脸的王诚爬起来嘀咕着。
“那是鬼子的炸药库!可不得劲儿大!”
一个帮着四处放火的民夫喜气洋洋的声回应道。
“那可炸的好!”
王诚顿时又有了笑模样,冲到一头被冲击破推到的鬼子面前,抡圆了最后一颗手榴弹狠狠的砸在了对方的脑门儿上。
在啪的一声脆响脑瓜崩中,这头鬼子脑浆崩裂躺倒在地,王诚也抄起了对方手里的三八大盖“咔嚓”一声顶上了子弹,朝着远处一挺正在嘶吼的机枪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过后,机枪熄火,他也立刻冲上去,将手榴弹丢向了仍在抵抗的鬼子。
这已经是1944年9月末,鬼子已经是实打实秋后的蚂蚱。
对于已经长起来的王诚来说,他就算是和对方拼刺刀也已经有十足的信心了。
终于,在一次次拼杀中,鬼子也好,伪军汉奸也好,全都老老实实伸脖子伏法,这座机场也被彻底夺了下来。
但这支队伍却并没有急着撤退,反而立刻收敛伤员撤走,同时将缴获的武器分发下去,大有就地坚守的意思。
来自后世的卫燃知道,那位皮司令是在给民夫争取逃回家的时间。
但他却也注意到,守在一处破损炮楼里的王诚却在流眼泪。
“得碾,恁咋哭嘞?”同样守在这里的另一面战士关心道。
“俺回家嘞,俺回家嘞。”
王诚痛哭流涕的指着一个方向,“俺家都在那哈儿嘞,这早前是俺村嘞打麦场嘞。俺回家嘞,俺...俺家嘞?俺找不着俺家嘞...”
“等打跑了鬼子,咱把自家一砖一瓦嘞再重新盖起来!”旁边的战士攥紧了拳头说道,他的眼睛里似乎燃着火,能燎原的火。
终于,撤退的命令传进了耳朵,卫燃眼前的一切,也再次被白光以极快的速度抹掉。
再看周围,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此时,穿着一身军装的王诚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拿着一支钢笔,在信纸上一笔一画的写着。
“春年叔,我是李得碾,当年破道观走散之后,我先后加入了灵宝县的游击抗日救难队,后来又被皮司令收编。
如今狗日的小鬼子的终于投降了,我也跟着队伍整编到了晋冀鲁豫野战军第6纵队,如今已经是个排长了。
这次给您写信,是想打听打听你们的近况。内附有我的一些津贴,希望能帮您改善生活,盼您回信。”
“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王诚看着写好的信忐忑的喃喃自语着。
最终他还是等墨迹晾干之后,将这封信叠好装进了信封,接着又写下了一串位于吕梁交口县的地址。
将这封信放在桌子上,王诚转而从包里拿出了那支挂着皮片儿的唢呐,走到门口站直了身体,用力吹响了一曲格外好听的《百鸟朝凤》。
“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卫燃近乎哀求一般喃喃自语着。
最终,白光又一次出现,时间轴紧随而至,并且将时间快进到了1949年的8月8日。
当时间重新开始流淌,卫燃发现正在一处临时营地里。
“当啷!”
就在这个时候,重物坠地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回头,然后他便看到了一个中年汉子——武春年!
“王...王诚?是你吗?”武春年小心翼翼的问道。
“春...春年叔?恁还活着?!”
王诚的声音也传进了耳朵,都不等卫燃回头,王诚已经从一辆卡车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已经不算年轻的武春年,“春年叔!恁咋不回俺嘞信啊春年叔!俺以为...俺以为...”
“快快快,坐下说。”
武春年招呼着王诚坐在了马厩边,“恁这些年去哪了呀!”
“俺...”
王诚叹了口气,“春年叔,俺现在叫李得碾嘞。”
“得碾他...”
“没嘞,当年就没嘞!”
王诚叹了口气,将这些年的经历说了一番,随后又从包里掏出俩鬼子的水壶以及拆开的唢呐,“这俩壶俺老早都留着嘞,等着跟大伙儿分一分,也盼着往后有机会喽去岩安,去找四爷的...”
“唉!罢找嘞!也没嘞!早就没嘞!”
武春年惆怅的拍打着大腿,“俺打从上次分开,就带着满仓和麦苗一路讨饭跑到了岩安,俺...俺不敢回俺家啊。”
“恁...”
“俺们到了岩安,一路打听着才知道,四爷嘞娃没嘞,老早都没嘞!是他战友应了他,帮着骗四爷嘞!”
武春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满仓跟麦苗留在岩安了,鬼子投降第二年,他俩就成家了,当年都有娃了,是个小小子嘞!”
“好...好啊...可恁...”
“俺闲不住嘞,一闲住都想恁大伙儿,这不一听说解放大西北,就主动去参了军。”
武春年自责的懊悔着,“唉!俺这脑子没个准主意,早都该参军了!”
“不晚,一点不晚!”
王诚说着,将那俩水壶塞给了武春年,“春年叔,这俩壶,还有这唢呐恁帮俺掂着吧,俺...俺得去打仗嘞!”
“恁...可能活下来?”武春年攥住了王诚的手腕。
“能!”
王诚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俺早想去岩安嘞!这壶里是俺好几年前回家,从得碾家找嘞土盐,俺一直带身边嘞。”
“他...”
“没人嘞”王诚摇摇头,“早就没人嘞...”
“唉...”武春年摩挲着那俩水壶,最终说道,“恁可得...可得...”
“嗯!”
王诚用力点点头,随后站起身,站直了挺拔的身躯,无比郑重的朝着武春年敬了个礼。
第2021章 东方红
随着白光又一次一闪而逝,时间轴跳到了1949年8月25日,周围的场景再一次变化,变成了炮火纷飞的战场。
很快,他便找到了正在泥泞的战壕里和战友们一起等待的王诚。
这是个看起来天气足够好的拂晓,抱着枪的王诚从怀里摸出个生土豆,在身旁淤积的雨水里涮了涮,然后便送到嘴边啃了一口,嚼的咔嚓咔嚓的似乎格外的好吃——但那只是个生土豆。
“李排长”
在这泥泞阴冷的战壕里,一个看着年纪比王诚还小的战士低声问道,“这场仗打完了,你说咱们得去哪?”
“俺哪知道”王诚心不在焉的啃了一口生土豆,“你想去哪?”
“我想回家”
这小战士往嘴里送了一小撮生小豆,同样嚼的嘎巴嘎巴直响,“我家是热河的,鬼子投降前我就出来了,要是等打完了仗能调回热河就好了。”
“家里还有人?”
“没了,早没了。”
那小战士笑了笑,“家里人都让鬼子杀了,我爹临死前儿让我去鲁东投奔我二爷爷,我去了,没找着。”
“那你还回去?”
“回去,可得回去。”
小战士咽下嚼了几口的生小豆,“我不回去,我家就真的没了。排长,你呢?你想去哪?”
“俺想去岩安”
“你是岩安的?”小战士问道。
“不是”
王诚摇摇头,“俺家是登封的,豫省的登封。”
“那你不回家了?”
“俺家也没人了”
王诚又啃了一口生土豆,“42年闹灾,俺家绝户嘞。”
“那你不回去?”
“俺想去岩安”
王诚仰头看着拂晓的天空,“俺逃难那阵儿,碰见救了俺嘞四爷,他跟俺讲,顺着黄河一直走,就能到岩安,到了岩安,就不用愁挨饿,说那儿没鬼子,没汉奸跟伪军。
打那会儿起,俺就想去岩安,四爷也天天跟俺们念叨岩安好嘞地方,可惜啊,俺没去过——俺想去岩安瞅瞅,瞅瞅是不是挨着黄河。
等瞅完喽,俺就绑个筏子,顺着黄河一路往下漂。要是能漂到登封,俺就回登封;要是漂不到,漂到哪就扎在哪。反正哪儿都没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