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确实不能不生气,因为这条意外消息,着实是拖慢了他强攻袁术军最后一座城池信阳县的进度。
当时曹操以为袁术有可能金蝉脱壳了,那么再花死力气强攻硬攻信阳县,价值就不大了。他的目的又不是为了一座山区县城,而是为了杀袁术。
如果能野战追击搜捕杀掉袁术,城池不攻也会自己投降的。
动摇分兵之下,袁术最后一座城池被攻破的速度,也就至少拖慢了十几天。要不是闹这一出波折,此刻袁术大概率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曹操发狠之后,立刻下令全军不惜伤亡、猛攻死战,务必尽快诛杀袁术。
……
无独有偶,曹操在信阳拼死猛攻袁术最后一座据点的同时,沙羡、夏口双子城这边,关羽对黄祖的最后一战,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早在太史慈遇到牛金、支走伊籍之前六天,庞统就已经在沙羡战场这边,为关羽和诸葛瑾献了“让楼船从长江驶入护城河,然后自沉在河道里当桥墩,供上面铺设壕桥、通过重型设备”的战术策略。
中间被伊籍打断耽误了几天,等庞统回来后,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停当,随时可以投入实战。
关羽军中的工匠们,从苏飞手上缴获的楼船里,选出了四艘,两艘作为第一波次,两艘备用,全部加工改造好了。
楼船最顶层舱室甲板外裸露的女墙、垛堞,已经全部被木匠们锯掉削平,船上的桅杆也全部砍掉了,但上层的船楼是保留的,只要确保船楼顶部平整——
把那些不平的凸出部削掉,是为了确保船沉底后,往上铺设壕桥时,压强受力不匀,容易导致壕桥断裂或者倾覆。
为了确保找平,工匠们还在舱顶额外铺设了一层夯土,然后用石磙子碾实,就跟修路一样,这样的工程质量就绝对靠谱了。
最后,船舱的底部还提前压了足够多的压舱石,确保船再加上几百石的载重后,就会吃水过深沉没,这样才便于行驶到位后最快速度改造成沉底桥墩。
然后,五月初二这天,两艘奇形怪状的楼船,就从长江边挖开一个口子,直接开进了沙羡城的护城河。由于桅杆全部被砍,所以是靠舷窗上伸出的划桨作为动力。
每一面舷窗上都悬挂了严严实实的硬木挡板,防止城头的黄祖军强弩杀伤到划桨手。
城头的黄祖军将士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果然疯狂以弩箭攒射这两艘楼船。但是在厚厚的船板面前,无非是浪费箭矢罢了。
相比之下,关羽军的弓弩手,还可以躲在楼船的上层船舱内,直接透过已经被改造过的、面积非常小的舷窗射击孔朝城头放箭,遮蔽效果竟比城墙垛堞还好。
毕竟城墙垛堞也只能防直射,不能防抛射,船舱却是有顶盖的,连抛射都防了。只要没有神射手能刚好把箭矢射进舷窗上的小孔,就威胁不到船舱里的弩手。
“快用床子弩瞄准了楼船射!把投石机也拉上来!对着楼船狠狠地砸!”城头的黄射看得火急火燎,声嘶力竭地下令抵抗。
投石机是战国末期就出现的装备,黄祖军如此重视远程火力,当然也是有老式、小型的投石机协助守城的。只不过吨位和发射的石弹重量,连关羽军新造的配重式投石机的两成都不到,只能丢丢二十汉斤重的小石头,射程也近得多。
不一会儿,黄射指挥下的投石机也开始输出火力,一枚枚石弹陆续朝着楼船砸去,遇到船板薄弱之处,倒也能砸穿,但多半是舷窗和上层建筑,乃至主甲板。
至于船舷的部位,这么小的投石机还无法砸穿。而且入射角度不对,高抛弹道的石头砸到船舷“水线装甲”上,很容易形成“跳弹”然后就直接滑落到护城河里了。
黄射的投石机才刚刚开始发威没多久,远处的关羽军配重式投石机,也开始发威了。
尤其是今天,关羽军的配重式投石机有了己方楼船作为掩体挡在前面,就可以更加抵近射击,也完全不用担心被敌军火力伤到。
楼船上的“火力观察员”可以目测己方石弹的远近、是否砸到了沙羡城楼,以及其他安装了床弩的楼橹,然后喊话传达校准信息给投石机阵地。投石机手立刻就可以按照战前操练的技术指导调整弹药重量和射击角度。
这种配重式投石机,配重的重量是比较难调整的,但弹丸的重量可以调整。如果觉得射得太远了,可以换上重一点的弹药,降低弹丸初速,射程就变近一些。
而这些数学工具的使用和总结,黄祖黄射父子可是不懂的,他们连三角函数的存在都不知道,就算有投石机,也是固定射程的瞎打。
历史上华夏首次有明确文字记载说明投石机的校准射击法,还得等到宋朝的《武经总要》。在那之前的投石机使用,都是完全凭个人经验凭手感,没有系统理论支持的。
关羽军的投石机手却能有理论计算支持,这对黄祖军就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一时间城头巨石纷纷落下,沙羡城楼粗大的木柱都被砸断了两根,导致城楼的一角直接塌了下来。其他几座安装床子弩的楼橹、马面,更是被砸得坑坑洼洼,楼倒屋塌。
数以百计的黄祖军床弩操作手、弓弩兵,被倒塌的建筑和飞溅的木石砸得头破血流,死伤枕籍。
“顶住!给我把关羽的楼船砸沉!只要砸沉了楼船,背后那些古怪的投石机就失去掩护了!”黄射在城头亲自督战,疯狂地嘶吼。
由于害怕被埋在城楼里,他已经不得不退却到城墙的背面指挥,让传令兵上前确认情况。
虽然黄祖军的死伤比关羽军还惨重一些,但黄射依然在坚持,因为他相信只要啃沉了那两艘楼船,情况就会好起来的!
于是乎,他就不断投入预备队,不断调集城墙其他三面的床子弩和投石机,牛拉车载往城西转移。
攻防对射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把沙羡城西原有的床弩投石机和防御设施都消耗了大半,城南城北方向也抽调了不少战争机械过来后,黄射终于是实打实看到了一丝希望。
“少将军,关羽的楼船被我们砸沉了!快看!真的在下沉啊!”
黄射听到喜报,内心很是激动,难得地亲自冒险上前,找了一个还完整的女墙垛堞,躲在射击孔后往下观望。
他果然看到楼船越沉越低,最终在最顶层船舱的舱顶即将没入水面时,就停住不动了。而楼船上的弓弩手划桨手,当然是在发现船体有下沉趋势时,就已经从背侧划水上岸逃跑了。
“嗯?怎么不继续往下沉了?”黄射很是焦急,纠过一个部将就问。
那部将也是百口莫辩:“属下也不知道啊,莫非是已经沉底了?好巧啊,敌人不会是提前测算过我们城河的深度了吧。”
这时,另一个部将立刻指出了疑点:“不好!看来真是关羽提前专门测过了!少将军快看,那艘楼船沉没的位置,刚才两个时辰里,背侧都被土包填平了接缝了!船刚开进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被属下提醒到这一步,黄射反应再慢也醒悟了,他顿时觉得一阵血冲脑壳:“你是说,关羽本来就打算用沉船来当填河的壕桥?我们中计了,快让左翼的投石机停下,不要再砸了!我们这是在帮关羽砸!”
黄射连连下令,总算是让另一侧的防御火力暂时停手,别再给关羽打工了。
但他很快又发现这样也不行,因为城头停火之后,那艘尚未沉没的楼船却不会停火!依然在利用尚未被砸烂的舷窗射击位对着城头放箭!
而且只要楼船没沉,它就一直能为后面的投石机和其他关羽军远程部队提供掩体!
黄射看着自己的部曲又白白挨射了一会儿,见关羽得理不饶人,他只好重新下令开火,但就是这么一耽误,沙羡守军的守城器械就又多折损了七八件。
最终,沙羡守军就靠着投石机一颗二十斤一颗二十斤地给楼船加载重,如同曹冲称象一般。
最后总算把楼船砸得因为堆了太多石头、挨了足足几百发,超过了最大吃水重量,才缓缓沉没。
对面的庞统穿着锁子甲,外面又套了灌钢札甲,拿着东海水晶打磨的低倍望远镜,远远观察清楚城头情况后,这才下令负责填河和提供火力支援的部队赶紧退下来,趁晚上再来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给庞统配望远镜、穿重甲,不许他靠近城墙,这也是诸葛瑾提前下达的严令,绝对不许违反。
跟黄祖这样射将体质的敌人打仗,善于吸箭的文武当然都不许上前。
庞统下令暂时后撤时,还不忘让那些楼船上的水手齐声大喊:“谢黄将军赠压舱石,省得我军抓民夫运石自沉了!”
“关羽狗贼!欺人太甚!”城头的黄射等人听到这番喊话,气得好悬没怒气填胸,直接晕过去。
第198章 没想到还是袁术先死
庞统第一次祭出楼船沉底做桥墩的战术,并且在沉船前废物利用、吸引敌军火力对射、掩护己方投石车猛砸城头防御设施,果然取得了非常不错的先手效果。
这些前所未见的招数,极大地削弱了守军的远程防御火力,最终发现中招的黄射也被气得不行,却又完全无可奈何。
庞统一不做二不休,当天晚上就趁着黑暗掩护,让士卒顶着藤盾完成最后的补充作业。把楼船沉下去后、周边不够稳固的位置,再堆点石头和土包。
后半夜就把定制的加长版壕桥车推过来,然后架在沉船形成的桥墩上。壕桥车顶部还铺撒了几十包泥土,把圆木的缝隙填平,确保明日葛公车和云梯车从上面通过时,轮子不至于卡住。
黄射也知道关羽军半夜在搞小动作,也让己方的将士们在城墙上多点火把,尽量照亮护城河对岸,好给己方弩兵指引目标,压制架桥的敌人。
无奈这个时代又没有反光镜,没有一切定向聚光的工具,火把就算再密集,到了几十步外也根本看不见什么了。反而是给关羽一方躲在黑暗中的配重式投石机指明了目标。
后半夜开始,庞统就随机应变,让投石机在远距离上继续对着城头火光最多的地方砸,把黄射打得苦不堪言,最后只好放弃点火把照明,又白白多付出了三位数的伤亡。
本来在这场战役开始前,黄祖一共只有一万四千多军队了,后来西陵城的两千人又被伊籍劝降,无血开城。沙羡和夏口两座城池内,加起来也就只剩一万二了,在沙羡部署了五千,夏口部署了七千。
所以黄祖父子其实没多少伤亡可以抗,死人稍微多一点,他们就得强征城北百姓当壮丁,上城助守,但这种民兵只能修补修补城防、丢丢滚木礌石,弓弩技击能力都是约等于零的。
被庞统这么消耗,黄射也不得不改用更加保守一点的战法,尽量拖延保存实力。
黄射的防御火力下降后,庞统施展起战术部署便更加顺畅,次日天亮时,黄射便绝望地发现关羽军的壕桥已经铺设得非常稳固,而且是在城楼左右两侧百余步外各有一座壕桥,刚好避开了城楼上的弓弩覆盖射程。
这样的壕桥部署方式,最大的弊端在于无法高效地使用冲车撞城门了,好处却是可以避开火力最猛的主城楼。
但沙羡和夏口这些重要军事要塞,本来就是有瓮城的,破了一道门还有内门,还要承受冲进去后的交叉火力打击。可见关羽和庞统是彻底放弃了破门的打法,就专注于爬墙先登。
壕桥搭好后,关羽军第二天的强攻,就变成了葛公车、云梯车加投石机的组合模式。
投石机继续压制城头的床弩楼橹,渐渐把黄射的床弩都消耗殆尽,最后黄射只能指望普通的蹶张弩和腰引弩来射杀推进的敌兵。
“集中强弩给我狠狠地射那些推葛公车的敌兵!那些扛大盾的,都给我用腰引弩射!”
黄射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数以百计的腰引弩就朝着葛公车狂射而去,矢如飞蝗。
无数箭矢扎在木板上的咄咄闷响,让所有人都能切身感受到战场的肃杀。强劲的腰引弩,竟能扎透木盾,劲势仅仅稍减,似乎依然能伤到木盾后的敌兵。
但是关羽军的先登勇士却没有放慢脚步,除了个别中箭倒下的,剩余士卒依然坚定地推着葛公车,奋力加速通过了护城河。
而且后面还有预备队的士兵,会立刻冲上来接替倒下的袍泽推车。关羽军的弓弩手,也一刻不停朝着城头对射,希望压制住守军的火力。
射了几轮之后,黄射终于发现不对劲——关羽军派出的先登勇士,着甲率简直太惊人了!竟是人人穿着钢铁质地的札甲!
他亲眼目睹好些先登勇士明明被弓箭射中了,却依然没事儿一样,就算是蹶张弩的劲矢,也往往只是受轻伤,还有余力自行退却。只有腰引弩无盾直接命中,才有较大把握将敌人重伤或射杀。
这防御效果,彻底让黄射瞠目结舌。
关羽这是有备而来的!他究竟还留了多少攻坚的后招?
但事已至此,黄射除了麻木地嘶吼,让将士们拼死守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葛公车终于顶着强弩箭雨冲到了城墙根,羊马墙和拒马早就被此前的投石机扫荡给肃清了,零星的残迹也都被先登士卒冒死搬开。
随着葛公车上的铁锥搭板轰然落下,重重砸在一处已经被投石机轰平了垛堞的平整墙段上,关羽军的先登勇士终于发起了冲锋,与守军展开了殊死肉搏。
……
“沙羡和夏口不愧是荆州坚城,杀上了瓮城城墙,还能组织起第二道防线,以长枪阵在墙顶渡口。厮杀了这么久敌军竟然还没崩溃。”
关羽看着城头的惨烈厮杀,久久未能分出胜负,也是忍不住感慨。
一旁的庞统好言劝慰道:“关将军放心,我军已经在城头站稳脚跟了!敌军坚持不了太久的!再冲杀几波,敌军肯定会松动崩溃!
眼下我倒是觉得,既然沙羡这边,这种攻城方式得到了验证。也该在夏口那边依样画葫芦照搬了,那边填河架桥也需要一些时日,还需要层层削弱疲惫敌人,最后才能一举溃敌。”
关羽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他也知道不必急切,有了绝对的技术优势,沙羡和夏口都是必然可以攻下的,这时候减少伤亡很重要。
第一天强攻上墙的时候,敌军血冲脑壳,根本来不及思考,只知道杀杀杀,也就难以因恐惧而有组织地投降。
但如果给他们一天时间冷静思考,想清楚“死守的下场就是全部死光,什么也改变不了”,反而有可能导致敌军士气崩溃。
很多时候,士气崩溃都是发生在一场惨败之后、袍泽们静下来诉苦盘点的时候,说着说着士气就崩了,因为普通士兵一开始是没有全局视野的,他们不知道“友军是不是也跟我这边一样惨,我这种惨状是不是特例”。
当然这么干有一个大前提,就是你的绝对实力、真实实力,是确实碾压敌人。
以弱破强,必须一鼓作气,因为你不能给敌人休战时闲聊的机会,一旦敌人闲聊,他就识破了你的“弱者装强”,下次就不怕你了。
以强破弱,却可以在小胜一场后,给敌人反思交流的时间。一旦敌人闲聊,只会发现“原来不光我觉得这个强敌不可战胜啊,是所有弟兄们都这么觉得啊,而且今天居然所有兄弟部队死伤都这么惨啊”,越聊越怕。
关羽虽然没把这个规律总结成兵法,但他打了十几年仗,还是有这个朴素经验的,现在他绝对实力就是碾压黄家父子,稍稍一张一弛,争取两次强攻破城,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就准了庞统的建议,先派人关照夏口战场那边,也能照此施为起来,先做好准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