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赌的就是兵贵神速,用刘琦、苏飞三万大军即日抵达这个消息,直接把申耽吓住,兵不血刃迫降。那么他的骑兵疲劳一点、暂时战斗力下降一点,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本来就没打算真动刀子。
此刻眼看软的没什么效果,黄忠也就让骂阵手们放狠话了:“申耽,你若执迷不悟,破城之后,休怨申氏一族不得好死!”
城头的申耽,看对方终于撕破脸了,也让骂阵手答话:“兀那老儿!若是刘表派使以礼来求,我还考虑考虑。你带兵擅入我境界,不宣而战,杀害我斥候哨探,还有脸劝降?
我等山野之人,不知天下大势,你有本事打赢夏侯渊,我自会另眼相看。现在这般光靠这点骑兵耀武扬威,却是来错了地方!”
申耽说话还是留有余地的,虽然是撕破脸,他依然不忘尽量把仇恨值转移到曹军身上。
对于自己的决定,他只说“野人不知天下大势”,就跟后世季汉那些响应曹魏的反叛者,往往说自己“远人惶惑、不知正朔”,是一个道理。
有本事你们先把“正朔”争争明白,曹刘分出胜负了,他自然会投降打赢的那个。
这也不是托词,申耽此刻就是真心这么想的。
历史上刘备打进汉中后,申耽很快就投了,可见他并不是硬骨头。这一世迟迟不投,就是怕投错了主子后,很快又得投第二遍。那样名声就更臭了,说不定权力也会被剥夺,还是看准了再投比较好。
至于他口称“兀那老儿”,也不足为怪,如今的黄忠虽然官居中郎将,但那职务是刘表自己封的,黄忠这些年并无显眼军功,申耽也就不知其能。
相反,申耽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他上庸太守的官职是实打实的,所以黄忠很重视他。
此刻,黄忠见申耽本意暴露,就是想在曹操和刘表之间见风使舵、选边站队,当然不能忍他。
黄忠当即一声令下,让骑兵分作三队,把上庸东南西三门包围,只留下来路的北门。
然后骑兵立刻分散砍伐了些树枝、下马挖些土夯筑矮墙,简易扎了个营。
这个过程中,黄忠也不忘派骂阵手继续展示肌肉,反复告诫守军:“江夏刘府君带苏都督领三万大军,两日内就到!尔等只有投降一途,休想突围!不投降便是死路一条!”
申耽在城头看着黄忠扎营,心中也颇感憋屈。
这老儿欺人太甚!
一开始自己还当他有多少兵力,心中发虚。此刻黄忠直接堵门扎营,就在城门外几里地,虚实已被申耽彻底看清。
黄忠就只有大约一千五百骑兵!三座城门,每座城门外有五百人堵门!北面来路应该是刘琦、苏飞的进军路线,不可能从那里突围,所以黄忠也没围,用的是围三缺一之法。
申耽摸排清楚后,心中便不由暗忖:“黄忠这老儿说刘琦有三万人,或许所言非虚。要打我上庸,当然用不了三万人,他们肯定是担心夏侯渊彻底收拾掉张鲁后,顺流而下相争,所以这三万人是为了提防夏侯渊而准备的。
真要是敌军士气正锐,三万人临城,我这上庸县未必守得到夏侯渊赶来。既如此,何不先趁这黄忠老儿落单,歼其一部,挫败刘琦锐气?这老儿居然敢每门外只留五百人堵门,简直猖狂!只要我军首战得胜,城中乡勇新兵必然士气高涨,人心振奋,才能久守。”
申耽很清楚,整个上庸郡,也就两万多户百姓,平时能养活的战兵,最多数千之数。如果是生死存亡之战,笼城死守动员乡勇民壮,全郡倒是可以拉起一两万人,他这上庸县,也能拉起大几千。跟战兵合兵一处,总数也能近万。
四千战兵加临时民兵,总数近万,想长期扛住三万正规军是挺难的的。只有先声夺人赢一场,士气此消彼长,才能确保稳住局势。
把这些细节捋了一遍,申耽忽然觉得念头通达,确实该先打个小胜仗立立威,于是立刻传令,让城中主力战兵傍晚赶紧歇息,半夜开南门出城袭营。
精锐部队出去夜袭时,就让临时征发的乡勇守城。
……
申耽一辈子没打过什么仗,全靠上庸这地方穷山恶水,外人进来交通不便,申家才能坐镇此地数十年。
他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很正常的,可以说申家兄弟的战斗经验、兵法认识,比张鲁张卫兄弟还要更烂一点。
于是他说干就干,当天半夜,就带着三四千战兵,开了南城门,摸黑直扑黄忠本人的营地。
这营中只有五百骑兵,黄忠另外还有一千人分散在东西两门外,赶过来还得绕路,黑夜中一时也搞不清楚状况,未必能立刻驰援。
申耽自忖有六七倍的兵力优势,偷袭灭了黄忠还不是手到擒来?
“杀呀!”眼看着冲到距离黄忠营地还剩最后两里地,申耽的部队也被黄忠的巡夜斥候发现了、被一阵骑弓射死了好几个,申耽也就不遮掩了,直接催督全军冲锋。
申耽的军队纷纷点起火把,照亮道路,随后发起了总攻。
就算偷袭打成了正面强攻,也不要紧。区区两里地,黄忠的骑兵能起床上马就不错了,不可能列阵的。也就如今七月天,天气炎热人穿衣服少。要是冬天的话,申耽估计黄忠的部队连穿衣服都来不及。
就在申耽自信满满冲杀上去时,对面的黄忠部却动了。
没错,黄忠的骑兵确实没来得及完成全军列队,但黄忠本人仅仅带着亲随的百余骑,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打开营门发起了反冲锋。
“就这么点人,就敢反冲我的大军?他连五百人都没列阵严整,就带点亲随来送死?”申耽黑夜中朦胧看到一群骑兵杀来,也是颇为惊讶,他估摸着肯定是黄忠亲自统帅,连忙指挥左右都围堵上去。
但是下一刻,眼前的景象,立刻就让申耽彻底呆若木鸡了。
数百骑兵声势煊赫,一往无前,铁蹄纷沓之间,硬生生在上庸军的阵列之中,撕开了一道血口。
申耽的部队为了夜袭灵活,本来就没有选择全军长枪,而是配了不少灵活的刀盾兵。
夜间行军只靠前排火把照明,阵型又不能太密集,否则很容易出现混乱和自相践踏。而这样的松散阵面对骑兵冲锋,局部上当然是扛不住的。
申耽空有很多倍的兵力优势,但是在局部战场上却没法拧成一股铁拳跟黄忠硬碰硬。
黄忠一往无前,大刀翻飞,亲自斩杀十余上庸兵、数名军官。他身边的亲卫也受其鼓舞,奋勇向前。
黑暗中,双方的搏战距离都被拉到最近,都看不清对方的招数来路,只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只顾猛攻,不知招架。
黄忠麾下骑兵的刀枪捅刺在上庸兵身上,每一下都是致命伤。
上庸兵的环首刀砍在黄忠的胸甲上,却是只能留下一道白印,长枪只要不是捅正了,也都能被偏斜滑开。
“怎么回事?”
“这些荆州军人人都有铁甲不成?”
上庸兵打着打着,很快就开始怀疑人生了,被杀得哭爹喊娘。
他们哪里知道,黄忠这点嫡系的骑兵,那都是拿了刘备军军援的铁札甲的。而其中的将领、军官,更是能分配到水力锻锤一体锻造的胸甲。
别看刘琦麾下的骑兵少,装备却绝对不含糊,除了马镫没有,其他刘备军的新锐装备都是配齐的——虽然这样规格的士兵,全军也就一千来人,其他主力部队还是没那么好待遇的。
申耽这一次,可谓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一番短促而血腥的搏战后,上庸兵虽还不至于溃散,阵型却是被黄忠硬生生撕开两半,穿凿了个透心凉。
黄忠搏杀之间,黑暗中忽然看到前方上庸军旗号,自然也不会客气,直接拍马舞刀杀上前来。
申耽身边层层亲兵,正要拼死掩护他撤退,黄忠箭术高明,眼神自然也好,觑准一群甲兵簇拥之处,就知道那里有大鱼。
黄忠也知道轻重,眼看不易冲突进去,他便把大刀挂在鞍鞯上,抄起五石强硬的宝雕弓,抽出几根精钢箭簇的破甲锥型箭矢,对着那团人群连珠箭发。
数十步的距离上,黄忠每每射中敌人的护颈后披、手腕肘腋等果露之处,一时间惨嗥不绝,申耽身边的护卫也变得稀疏起来。
连番速射之下,居然有一箭蒙中了申耽背心,只可惜申耽身着两当铠,箭矢偏斜滑到铁札缝隙处才扎进肉里,入肉不深。
申耽只是惨叫一声,弃刀下意识抬手去捂,可惜中箭部位太刁钻,他又穿着铁甲,根本捂不到。
他身边亲卫连忙停下查看他情况,就这么一耽搁,黄忠已愈追愈近。黄忠身边的那群骑兵,也是一往无前纵横践踏,把申耽旗阵彻底冲散踏烂。
混战之中,申耽随手抄起武器拼死抵抗,不过数合,终于被黄忠一刀劈翻在地。
第476章 乘胜追击
黄忠把大刀舞得如泼风相似,连续几招疾风迅雷般的猛攻,终于将申耽斩落马下。
可惜,黑暗混战之中,黄忠竟没有第一时间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只知道自己应该斩了对面一个挺有体面的战将。
所以黄忠得手之后,依然不敢松懈,继续带着骑兵队穿凿申耽的军阵,又冲杀了一会儿,把敌阵彻底凿穿,才能稍稍歇口气。
也正是缓下来之后,他才得空从投降的溃兵口中得知,原来自己杀的就是申耽。黄忠这才猛拍大腿,连忙带队再返身杀回,并且让麾下骑兵齐声呐喊:
“申耽已死,降者不杀!”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才耽误了一盏茶的工夫,无伤大雅。
上庸兵们被这个噩耗所扰,虽然天还没彻底亮,无法确认主帅是不是真死了,士气还是不可遏制地狂降。
只有个别死硬的军官以为是黄忠使诈打击其士气,依然坚持抵抗了好一会儿,但已经回天无力。
何况黄忠部署在上庸城东西两门外的堵门骑兵,在听到南门外的厮杀动静后,也已经紧急赶来,抵达了战场。上庸兵就更没有翻盘机会了,出城夜袭的部队很快被黄忠的骑兵穿插切割包围,纷纷投降。
仗打到天亮时分,已经彻底收场,出城夜袭的上庸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溃兵往回逃,拥堵在城门口想要进城。
偏偏因为申耽本人也带兵出城了,而守城军官又不知道申耽已死的消息,不敢不开门,唯恐把主公堵在了外面。
然后那些溃兵就被乘胜掩杀的黄忠骑兵、撵着往城门驱赶,最终居然被黄忠趁乱杀进了城。
守门军官见大势已去,也彻底放弃了抵抗,被迫投降。
当天上午,城内的零星战斗便告结束。黄忠只靠一千五百装备精良的骑兵,就夺下了这座号称有八千多人(含乡勇)驻守的城池。
在一场攻城战中,居然打出了以少胜多的战绩,攻破五倍之敌守的城。虽说是占了敌将不知兵、冒进主动求战的便宜,但这军功也够他吹好几年的了。
黄忠在城内安民已毕,又恐再生变故,就留下了近千骑兵留守上庸城,掌握各处要害维持秩序,包括昨夜之战的伤兵,也都留在城中养伤。
他自己只是略作休息后,便带着几百状态保持得最好的骑兵,顺堵水而下返程,去跟刘琦、苏飞会师。
山区顺流而下的行军,比来时逆流而上又轻松些。尤其是可以从上庸城内征调民船,直接流淌而下,都不用划船操帆,只要几个撑篙的水手、防止船碰岸触礁,行军非常省力。
仗着山区水流较快,船速也快,仅仅一天之后,黄忠就回到了位于堵水和汉水河口的杨县。
刘琦和苏飞带着主力部队和粮船队,也才刚到杨县大半天。是霍峻带着先头步兵在这里等候,接待刘琦。
听说黄忠自顾自带着骑兵先去上庸县探路了、想要先礼后兵迫降申耽,刘琦内心也稍稍有些焦急,当时就对苏飞抱怨:
“唉,我也知道黄老将军英勇,但他就是蹉跎闲散多年,不得杀敌立功的机会。如今一逮到战机,就轻敌冒进,这可不是好事,我们还是尽快去追他吧。”
苏飞也知道大公子所言不差,但还是出于纯军事角度的考量,劝道:
“今日天色已晚,大军刚到杨县,若是继续行军,走不出二十里就要扎营。不如且在杨县过夜,养精蓄锐,来日四更造饭五更出营,争取多走些路途,如此只要中途扎营休息一夜,便可抵达上庸城下了。”
刘琦本就是甩手公子哥儿,对行军打仗的细节丝毫不懂,苏飞这么说了,他也就从谏如流,不差这小半天的了。
谁知,就在刘琦和苏飞在杨县住下后,当天晚上,黄忠就风尘仆仆赶到了。
霍峻负责守城,一开始还不敢轻易夜间开城门,哪怕听到黄忠的喊声相若仿佛,他也不敢确定。
只是公事公办让人放下吊篮,先把黄忠本人吊上城墙,又从城头坠下一些酒食,让那几百骑兵且在城外吃喝,等待一会儿。
霍峻还对黄忠告罪道:“黄老将军勿怪,军法严整,不可容情。夤夜之际,是否开城门只能由大公子决定。请黄老将军不辞辛劳,即刻随我先去拜见大公子,到时候自然会放将士们进城。”
霍峻说着,就引着黄忠下城墙,让人牵来两匹马,直奔城中县衙。
刘琦是个没吃过苦的,夜里睡得正沉,被人惊扰难免心烦,花了好久才披衣起来,接见了黄忠。
看到黄忠时,刘琦还有些惊疑不定:“黄老将军只带千余人孤军深入,莫非遇到了强敌、遭了挫折?唉,孤军深入,本就是兵家大忌呐……”
黄忠也不废话,也不玩什么“欲扬先抑”,直接对刘琦一拱手:“大公子放心,末将并非受挫而返——末将是已经攻下了上庸城,斩杀了申耽、得胜而归。”
“什么?你……就带着一千五百骑兵,奔袭百余里,两天时间,攻下上庸?”刘琦霍然从榻上跳起来,以至于随手披在肩上的袍子都振落在地。
他并步上前扶住黄忠肩膀,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还拍打了几下。似乎在感受手掌上的痛觉,好寻回几分真实感,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