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县令和都尉,倒也没想到敌军来得那么快,而且立刻能做好准备瞬间投入强攻,所以防御方连滚木礌石都没怎么来得及准备,灰瓶金汁滚水更是一概没有。
守军只能靠着少量的投掷物,以及标配的弓弩来压制攻城。如果敌人登城了,也就只能靠刀枪近战搏命往回推了。
“赵云居然会以骑兵直接攻城?大意了!我还以为沿途各县,能被他得手的,都是自己意志不坚不战而降的,没想到赵云真有攻城的本事和决心?”
县令直接看得有些懵逼,却也只能机械地拜托守城都尉催督士卒好好死守。
赵云的骑兵纷纷临时转职步兵,气势如虹地往上冲。骑兵虽然珍贵,虽然不擅长步战,但他们的武器装备无疑是精良的。
而且赵云选来登城的都是灌钢胸甲的重骑兵,这些钢质罐头面对敌军的普通武器时,心理优势还是非常巨大的。
剩下没法登城的后军骑兵,也都拿出弓弩对着城头压制放箭,仗着人数的绝对优势压住敌人。同时全军都依照命令大声呼喝呐喊,动摇守军军心。
赵云身边的部将、幕僚,有好多手心都捏了一把汗,唯恐这种强攻会让部队蒙受额外的严重伤亡。
只有赵云神色依然坚毅、冷静,他还低声地给大家吃定心丸:“放心!真定是我故乡,我对这里太熟悉了。而且我当年在乡时,深知有多少人心向于我。
就算曹贼能把县令、把都尉都换了,他还能把士卒、把百姓都换一遍么!肯定很快就会有人响应我军的!”
赵云坚信,在自己的故乡,他可以选择走基层的路线。哪怕驻军有外地调来的,但是辅助作战的民夫、辅兵呢?
果不其然,强攻的战斗持续了仅仅一刻钟,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一群群辅助守城的本地乡兵,以及军中一部分士卒,似乎是被赵云感召,也可能是被血腥的战场杀戮所裹挟,意识到赵云的兵马强悍难敌,还不如加入赵云才有生路。
一些乡兵开始临阵倒戈,还有些正规军士卒丢下武器投降,城头原本绞肉搏杀的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赵云麾下的将士奋勇争先,很快杀上城楼,投降的助战乡兵数量也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最后只剩下县令、都尉和一部分家眷在邺城的死硬曹军嫡系,还在那里死战,但很快都被淹没。
那县令和都尉倒是没有立刻就死,他们被砍刺得重伤倒地之后,就被绑缚了去向赵云献功。
赵云看着垂死的敌将敌官,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冷冷地说了几句攻心之言:“希望你们能撑住,晚死几日。也希望你们是真心觉得曹操代表朝廷、没有欺压天子,才死忠于他。
而不是因为担心曹操扣了你们家眷,才死忠于他——因为如果你们是为了后一个理由才死忠于他,你们很快会看到,自己豁出性命去搏的那一点指望,根本毫无意义。
司徒早就想过,让曹贼错杀几人,然后逼得他投鼠忌器,以免人心惶惶。我不在乎此战进取、暂时到此为止,也不在乎在滹沱河边多拖几日。
反正我此次只是尽量把声势闹大,把张郃逼回来就行。我这一路,占两个郡还是三个郡,又有什么分别呢。”
第757章 夏侯惇丧胆,张郃被迫回援
赵云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凿穿了中山郡。又花了两天的时间,就渡过了滹沱河、暂时封锁了滹沱河,并且拿下常山郡治所真定县。
累计短短五天,攻取两个郡境内的四个县。还把中山八个县和常山的三个县、累计十一座还被曹军占据的县城甩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进取速度是非常夸张的,毕竟光是行军跑路就要走很长时间,连续作战部队也需要时间休息。
“轻骑一昼夜狂奔三百里”这种事情,只有搏命短途爆发的时候才能打出来。如果是连续三五天时间,平均下来骑兵一天能跑一百里就是极限了。何况赵云还要迫降和打仗呢。
更可怕的是,“赵云身后有十一个县目前还被曹军占领”这个消息,只有赵云自己知道,而对面的敌人是不知道的。
兵荒马乱、泰山压顶之际,敌军究竟攻占了多少地方,取得了多大的进展,后方的曹军高层第一时间根本无法掌握实际情况。
当然,有脑子的人稍微想想也能想到,短短四五天,赵云是不可能把真定以北、或者说滹沱河以北的曹军十五个县都占领的。
就算曹军都是猪,这么点时间也来不及抓,来不及跑马圈地。
可是,那十五个县里,究竟有多少被占了、还有多少没被占?
赵云能这般狂飙突进,到底哪些人有罪责、有屈膝降贼、主动资敌的卑劣行径,后方的曹军高层一概不知真相。
困守在县城里的小股曹军,根本没法组织起有效的突围报信、与后方取得联络。
就算有些守城的军司马、县尉魄力比较大,兵荒马乱之中想到要多派信使联络后方、把前线最真实的军情送过去。这些信使也都在渡过恒水和滹沱河的时候,先后被赵云的巡逻骑兵所截杀。
哪怕有些信使躲过了明面上的大队巡逻骑兵,最终也会被那些跟赵云暗中合作的当地豪强埋下的眼线、暗桩发现,然后悄咪咪通知赵云的巡逻队来截杀。
这种封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但是维持个十天八天却是轻轻松松——这个数字也不是赵云拍脑袋瞎估计的,而是有计算依据的。
因为从中山各县前线,遇到突发情况后派信使往邺城报信,哪怕是快马,至少两三天才到。邺城再派人回信也要那么久,一个来回最快就是五六天。
派出信使后,守将至少要等五六天,才能确认上官没有给自己回信,这时候才会意识到“我方信使高度疑似被截杀,或者出现了别的变故”,这时候他们才会紧张,然后不惜代价突破消息封锁,而第二轮又要那么长时间。
所以只要确保截杀成功第一轮,就能把消息拖到十天八天之后了,截杀成功两轮,至少就是半个月后。
兵荒马乱形势最危急的时候,十天半个月够干多少事情、发生多少变故了。
……
在赵云刻意封锁真相、并且散播恐惧的情况下,真定陷落后仅仅两天,邺城的夏侯惇就被劈头盖脸飞来的噩耗打懵了。
而且,传到夏侯惇这儿的噩耗,还不止赵云这一路。
因为马超和太史慈,也在赵云动手后一两天,先后接连出击。
以马超和太史慈之能,他们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在敌军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袭,一上来多多少少总能有斩获。沿边的曹军县城,总有疏于防范,被刘备军破袭得手的。
“禀前将军!大事不好!中山、常山告急,中山全郡大部,都已被赵云占领。常山郡治真定县,及滹沱河以北各县,也在三天内被赵云占领!”
“禀前将军!马超自易京南渡易水,沿泒水突入河间郡,文安、高阳二县已破,沿途或有武垣、中水等地尚在坚守,但马超已绕过上述各县,沿泒水逼近河间郡治乐成!”
“禀前将军!太史慈自平原郡高唐县渡过黄河,已攻取黄河北岸的俞县,兵临平原郡治平原县。据平原太守回报,信使派出时,太史慈已经开始修建围城营垒,准备强攻平原了!”
“禀前将军!探得河间那一路敌军,还有伪司徒诸葛瑾亲自挂帅,其旗帜也已经渡过易水,紧随马超之后。敌军鼓噪宣扬,都说马超只是司徒委任的先锋,后续更有十万大军源源渡易而来!”
三个方向的急报,两条北线的,一条南线的,在相隔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差里,先后送到夏侯惇案头。
听得夏侯惇血压飙升,脸色青红黑白阵阵变化。连同夏侯惇身边的荀攸,也是惊悚变色。
荀攸可是素来有沉着之名,遇到多少大风大浪,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的。这次也不免被如此骇然的敌军偷袭吓住,实在是情况一夜之间演变得太令人瞠目结舌了。
夏侯惇震惊之余,免不了首先就想到向荀攸质问:
“之前司马懿来传丞相之命,让我们抽调河北之兵五六万众、回援河洛时。口口声声说赵云今年一直被扶余、高句丽残余牵制,深陷泥潭无暇南顾。
更兼寒冬时节,马无野草,舟辑冻结无法动弹,敌军断不可能在这个冬天发起攻势——但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敌军三路突然入寇,而且声势如此惊人!虽然还不能确信实际损失,但至少涉及四郡十几个县了!”
夏侯惇这番怒斥,多半还是出于情绪发泄,他也没理由逮着荀攸问责。
但噩耗来得如此突然,程度如此激烈迅猛,夏侯惇也是彻底没辙了,必须找个渠道宣泄一下。
说好的寒冬腊月没野草时用骑兵、是兵家大忌呢?
说好的泥潭深陷呢?
怎么一个都没兑现?难道从头就是被诸葛瑾给骗了?
而且,诸葛瑾是什么时候突然在幽州冒出来的?
之前完全没有接到任何情报,说诸葛瑾都亲自来幽州了!敌人藏得实在是太深了!
一连五个针对自己灵魂的质问,让夏侯惇觉得晕头转向。
这种紧张感,甚至连当年官渡之战、袁绍持续重压时,夏侯惇都没感受到过。
只有十八年前、曹操讨伐陶谦时、被吕布偷了兖州老家那次,才有过如此绝境一般的压迫感。
荀攸也很清楚前将军内心的焦虑、苦闷和震惊。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赖自己,但眼下他确实不能立刻撇清,否则只会把事情闹得更糟。
他只能是一副虚心兼痛心疾首的姿态,让夏侯惇先把情绪压力发泄出来。
等夏侯惇平复下来之后,荀攸才本着建设性的态度,耐心跟夏侯惇讨论对策。
“前将军,事已至此,恼恨诸葛瑾究竟如何偷梁换柱,骗退我军主力,已经于事无补,还是想想如何堵住战场上的缺口,争取稳住局面吧。
愚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稳住各郡县的人心,让官员将士都勠力同心,死守到底。如果不是有太多官员和将士被敌军的突然偷袭打得军心动摇,土崩瓦解,赵云和马超都是不可能推进得这么快的!
所以我们必须严明军法,各县就算不能出战,至少要笼城死守,绝不动摇!赵云推进如此之快,必然是靠骑兵。隆冬之际,补给困难,他用兵必然是贵精不贵多。眼下看来声势烜赫,实际上说不定没几万人。
只要各县各自死守拖延,赵云哪怕绕城而过,也不可能推进得太快!所以严明军法是必须的!与此同时,我们才能考虑是否让儁乂(张郃)收缩兵力,有序后撤,回来转攻为守,堵住各处防线纰漏。
不过诸葛瑾深谙兵法,智谋韬略无不是当世罕见,依我之见,他必然早就提防了儁乂的回防。
说不定他就是看到儁乂在南皮时,营建了以冰水冻结加固的坚固围城营寨,所以不想攻坚。才特地在后方大造声势,想逼得儁乂从坚营中钻出来,然后在回军途中与之决战、将其重创。这些情况,我们都不得不防啊!”
被荀攸这样苦口婆心提醒,夏侯惇也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认真一琢磨,不得不承认眼下的局面确实是这么个情况,自己必须当机立断,马上把这两手的问题都解决掉。
张郃是必须回防的,事情到了这一步,继续围攻南皮甚至天津,都已经是镜花水月,纯属扯淡。
但是退兵怎么退,如何掌握节奏,不被敌人在半路上偷袭。不至于刚刚从乌龟壳里伸出头来,就被外面伺候的利刃直接一刀剁了脖子,这都是必须审慎规划的。一个不慎,就是彻底满盘皆输,再无翻盘可能。
而这时候,荀攸提醒他必须“在不依赖张郃那部分军队的情况下,就严整各处守备,让各郡县有信心有决心靠自己的实力,就先硬顶住赵云马超太史慈一段时间”,这绝对是非常有必要的。只有这些地方都“自力更生”,张郃才有底气缓缓撤兵,不用操切,选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路线,不至于着急忙慌落入敌人的设伏圈套。
而且,就算张郃要立刻、飞速撤兵,他也得演得像是不那么急,这样才有更大可能骗过敌军。
如果诸葛瑾和刘备军其他上上下下的文武,都看得清清楚楚、板上钉钉,知道“只要张郃不撤,冀州其他地方就全完了”,那张郃还怎么有机会撤?
当你很急的时候,最关键就是要让敌人觉得你不急,你没必要急,要演给敌人看你的“松弛感”。
夏侯惇不可能知道“松弛感”这个词,但他可以理解这背后的逻辑。
“确实,眼下要让儁乂尽快撤退,但又不能让他显得很急。我们其他各条战线,也要坚定守住,摆出一副不靠儁乂也能顶住的姿态,这样才能稳住局面!
吾意已决,必须对前线各县守将、官员下达最严厉的军令,勒令不许后撤一步!至少稳住一个月!赵云缺乏步兵跟进,何况寒冬腊月攻城本就很难!守城死守一个月是肯定能守住的!守不住的官员,死不足惜!”
夏侯惇彻底拿出了他独断专行的魄力,指望通过高压把局面强行稳住。
荀攸听到他如此强硬,下意识也微微觉得有些不妥。但最终荀攸只是嘴唇稍微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反对之言。
他知道此时必须快刀斩乱麻,先把局面稳住。哪怕粗暴,哪怕看上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险、漏洞,暂时也顾不得了。
最终,荀攸一咬牙,表达了自己的完全支持:“在下也支持前将军乱世重典,先用雷霆手段镇住场面,逼迫各地官员死守待援,为前线大军徐徐撤退争取时间。”
荀攸这句话说出来后,等于是宣判了前线带头投敌官员留在后方的家眷的死刑——当然,因为局面混乱,夏侯惇也不可能胡乱大开杀戒。
对于大部分“嫌犯家属”,因为尚未确认、宣判,只能是先关押起来,按犯人的标准完全剥夺人身自由。
但是,挑出其中几个反面典型,把他们的家人处决了,以立威示警,却是非常有必要的。
此后一两天,夏侯惇便忙着并行做了以下几件大事。
首先,自然是把河北这边的变故第一时间向曹操汇报。以邺城到雒阳的距离,最加急的情况下两天也是可以送到的。
向曹操通报的同时,夏侯惇就让人尽量搜集前线各县官员、守将的表现情况,想抓出几个反面典型、对于赵云的狂飙突进责任最大的。
最终,因为忙中出错,因为确实十万火急需要病笃乱投医,夏侯惇还真就抓出了真定县、北平县、无极县等三个县的官员和守将,似乎是板上钉钉有主动投敌嫌疑的。
一番仓促的鉴别后,夏侯惇就决定,把这三个县官员的主要男性家属,在邺城当众处决、人头挂在城门上示众,妻女收没为奴。其余旁支远亲,也有留在邺城的,都监禁起来。
而其他七八个尚不能明确是否投敌的县的官员家属,则全部监禁。
说来也是可笑,反而是卢奴县、安喜县两地的官员和守将家属,并没有受到清算。因为他们之前还来得及送出求援信,向夏侯惇表示他们还在坚守,但敌人从相邻的县绕过了他们,继续南下,他们只能笼城死守而无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