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前日乐就与我本非斗将,他自恃人多,主动率众冲杀于我,还不许我游斗放箭了?若是说好了斗将,我自然可以不用弓箭!
梁纲,你也不过一无耻贼徒耳,装什么名将!你就不想抢我这匹汗血马?你但有本事,尽管自己来取,也省得两军矢石交攻,误伤宝马——我也不用弓箭便是!”
赵云说着,当着两军将士,把自己鞍鞘上插着的雕弓一拔,往后一丢交给从骑,然后独自策马前行数十步,往复奔驰了一番,大大方方让梁纲看清楚他没带弓箭。
这番挤兑,不由让梁纲陷入了士气劣势的一方。虽说汉末并无斗将的传统,他依然可以拒绝。
可今天的话题是他先挑起来的,他先斥责对方斗将不讲武德。赵云坦坦荡荡反驳,有理有据,还把弓箭都丢了,梁纲不应战丢不起这个人呐。
最终,还是赵云尚未出名的履历,让梁纲动摇了——但凡今天对面是关羽或者张飞,此前交过手,那他是绝对不敢的。
“此贼虽然杀了乐就,但逃回士卒皆言其骑战武艺尚不如乐就,只是占了偷袭之利。如今弃了弓箭,多半不是我对手。而且他所乘之马实在难得,两军乱战时乱箭飞射,伤了也可惜,不如斩将夺马……”
想到这儿,梁纲终于决定堂堂正正与赵云斗将,亲自单骑出阵百余步,挥刀来应赵云。
赵云也不再搭话,沉默无言地冲了上去。
两马即将相交的瞬间,赵云略微往左侧拨了一下马头,上身也微微向左避让,握持枪尾的左手猛然一推,右手灌注全身之力加速猛刺,后发先至直接捅进了梁纲腋下,随后割裂整个肩窝韧带、从背侧穿出。
长枪被两马对冲的巨大冲力所阻,猛然往后反弹了数尺之远,但赵云右手任由枪柄在掌心滑动数尺,卸尽冲力,再次稳稳握紧。
梁纲的大刀,则从赵云头顶斜上方抡飞空划而过。两马交错后复冲十余步,梁纲的尸身才重重摔下马来。
“真是可惜,假装无名下将的机会就这么两次,最后还是没杀到纪灵,真乃天意,不可强求。”赵云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帛,好整以暇地擦了擦枪刃上的血肉,无奈长叹。
杀了梁纲乐就是很不错,但这是把他赵云仅有的装弱借口都用尽了才换来的,这么一想,这点战果还真有点不够看。
整个战场死一般寂静,袁军将士根本没想到,梁将军在那个据说靠暗箭偷袭才能赢的卑鄙敌将面前,居然比乐将军还不如,竟被堂堂正正一招毙命。
汉军骑兵却瞬间气势如虹,直接分开两翼朝着敌军掩杀过去。
赵云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趁着敌军因主将被杀、指挥出现混乱,长枪一招直接杀入阵中。
梁纲之死让袁军暂时没有了统一指挥,各部也不知当战当退,甚至只有少数几个曲军侯下令让弓箭手放箭,大部分弓箭手则在混乱中白白浪费了临阵三矢的输出机会。
赵云一旦顺利进入贴身肉搏,袁军再无人能威胁到他。
他们原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冲上来那一百步的距离内放箭阻敌,可这个机会被袁军自己混乱浪费了。
赵云长枪翻飞,招式简洁无比,却异常高效,须臾之间又杀十余人,盯着那个下令部曲放箭的曲军侯,又是一枪刺死。
简直就是袁军中谁敢组织抵抗、谁敢下令放箭,赵云就认准了他,杀穿军阵后点名击毙此人。如此凶悍的势头,彻底震慑住了袁军残部。
梁纲麾下虽然有着三倍的人数优势,也就这般再次被驱赶着击溃。很快后面田豫的汉军主力也逐次赶到战场,投入掩杀,进一步扩大战果,足足俘获了千余人。
……
野战两战两捷,汉军士气大振。当晚田豫继续强化呐喊攻心,并且对城内各种宣扬梁纲也被杀、援军已溃灭。盱眙守军士气狂泻,愈发惶惶不可终日。
六月初十清晨,田豫下令把前后两战俘虏的袁军将士组织起来,让已经被缴械的俘虏去担土填石、扛梯撞木,直接用兵刃威逼着他们上阵,打攻城战的辅助。
反正这些炮灰用起来不心疼,可以展示不计伤亡的铁血猛攻决心。汉军将士只担任弓弩手和先登蚁附的角色。
惠衢还想亲自督战,但袁军士气已经太低。当日上午,城内也数处火起,竟有城中大户组织僮仆响应汉军。
惠衢见事不可为,只好立刻从城北坐船突围,带着部队退往淮陵。而且一路根本不敢走淮河南岸,只敢走北岸航道。
惠衢出城后,城内被抛弃的守兵才渐渐知道真相,很快陆续投降,被田豫抓了数百俘虏,全城遂定。
“这袁术称帝,竟然导致部队士气低落至此,盱眙百姓也因人心思汉,如此响应,实在可叹。袁术莫非是愚瞽之辈,连大汉四百年天下、到底能掌握多少人心,都不知道么?”
攻入城内后,田豫很快冲到了伪太守府衙,控制了局面,随后就忍不住跟前来会师的赵云如此感慨。
赵云入城后,先火速巡视了一遍城内纵横两条主街,把溃兵圈拢,以免骚扰百姓,然后才回的府衙。
两人感慨一番,很快把目光和精力投注到了后续的安排上。
既然破了盱眙,也就不用再守城外的攻城营寨了,可以大大方方在城内迎击纪灵的到来。
俩人分工明确,一个去巡城紧急修缮破坏之处,把被撞过的城门重新加固一下。另一个清点府库存粮,发现盱眙军粮足够上万兵马吃上半年,其中还有今年刚收上来的夏粮,顿时心情大定。
去年刘备丢盱眙时,那是真的有备而丢,一点粮食都没给袁术留。而袁术这次显然是狼狈而丢,一点都没准备。
……
又一日后,纪灵的先头部队匆匆赶到,主要是骑兵,以及一些强行军的步兵。纪灵也是知道盱眙乐就被杀,才加快了行军。
可惜他到淮陵时,就刚好跟前方败退而回的惠衢撞上了,得知盱眙已破。
纪灵气得大骂,但也知道抢时间已无意义,便让先头部队在淮陵驻扎,等李丰的中军、后军主力全部取齐,再顺流进兵。
六月十二,纪灵才集结全军四万人,前压到盱眙,准备攻回这座原本的己方城市。
可惜纪灵也需要花时间就地打造攻城武器,而敌人也不会给他更多时间。
很快,刘备也带着上万人的主力以及张飞,赶到了盱眙,并且利用了原本遗留的营寨,跟守城军成掎角之势。
纪灵和李丰尝试了各种常规攻城手段,几乎都轮着用了一遍,但也只是徒增伤亡,在田豫赵云的坚守下,根本难有寸进。
此前三战三败对袁术军的士气和战意打击实在太大。
纪灵无奈之下,只好接受这个现实,从持续强攻转为围城,以减少伤亡,期待其他路的友军能有所突破。
整个六月中旬,淮阴-盱眙战场就这样陷入了冻结。
纪灵只能指望吕布突然偷袭刘备,要么就是南线的刘勋、桥蕤能偷家成功。
第103章 跟反贼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并肩子上
整个六月中旬,纪灵在盱眙城下反复尝试攻坚消耗,而不得寸进。只能指望北路的吕布或者南路的刘勋帮他打开局面。
可惜吕布果然是指望不上,吕布的核心驻地下邳城,距离盱眙战场虽然只有短短二百多里路程,但他就愣是在下邳按兵不动,见死不救。
纪灵甚至绕过袁术,直接派出使者去吕布处求援,也完全没有结果,统统吃了闭门羹。
相比之下,就显得南线积极出战的刘勋更为难能可贵。
刘勋跟纪灵都是袁术的直属部下,六月份最初三天,也都留在寿春参加了各种典礼活动,而后才回到庐江,开始筹备出兵事宜。
因为寿春到庐江南部之间,还有大约四百里路程,所以刘勋出兵的日子肯定会比纪灵这路稍微晚几天。
刘勋是六月初五回到的合肥,随后马不停蹄赶往皖城(安庆),于初七抵达,经过三天整备和集结兵马战船,六月初十正式从皖城的皖口启航,顺着长江东下,准备顺流直至广陵,攻打刘备的南线沿江领地。
袁术麾下的庐江水军,平素主要驻扎在两处江防要隘水寨。
一处便是流经郡治皖城的皖水入江口,皖口水寨。
另一处,便是流经合肥的淝水、巢湖、濡须水的入江口,濡须口水寨。
这两地,分别是流经庐江郡核心城池的河流入江口,彼此相距约二百七八十里,沿长江顺流航行两日可到。
所以刘勋自领皖口水军东下,预计两天后的六月十二,会和桥蕤的濡须口水军会师,然后才部署总攻。
因为刘勋和桥蕤完全没觉得诸葛家是敌人,所以这一切部署,当然也完全没考虑这一整段行程过程中、长江南岸诸侯的反应,是否需要提防。
毕竟刘勋和桥蕤可没有上帝视角,以当时军情传递之迟缓,他们可不会知道在对岸的山越聚居山区里、关羽于六月初八攻破了陈仆的林历山。
并且在两天后收服了祖郎、吞并了祖郎的辖区。
更不会知道,关羽会在六月十五这天跟太史慈合力攻破孙策治下的芜湖,突然出现在濡须口的对岸。
这个时代的普通民间小渔船渡过长江可不容易。如果有水军巡逻江面、暂时封锁港口和商旅。想把南岸刚发生的变故,封锁上十天八天、不让北岸诸侯注意到,完全是做得到的。
想封锁更久的话,倒是比较难办,迟早会有疏漏。
……
六月初八,柴桑城。
这天,是丹阳战场上、关羽攻破林历山的次日。也是广陵战场上、田豫还在围攻盱眙县的日子。
不过,这两条消息,身在柴桑的诸葛瑾还统统不知道。
他又没有间谍卫星、上帝视角。他能直接微操的,也就是眼下豫章郡北部这一亩三分地的事。
他只知道,三天前,自己就命令跟关羽一起围攻林历山的甘宁部,从黟县顺流鄱水而下、急行军回柴桑取齐。
鄱水在上游山区水流湍急,顺流行军非常快。今天上午,甘宁就已经回到了柴桑城。
考虑到甘宁的奔波劳顿,诸葛瑾也没立刻使唤他,而是让部队休整了一天,当天午餐和晚餐都是大飨士卒,有鱼有肉。
次日一早,诸葛瑾才把神清气爽的甘宁找来,跟他分享了一些最新的情报。
“我们派去庐江的细作,还有前几天被迫去观礼袁术登基的使者,都带回消息。皖口的袁军这几日一直在集结,每天有从皖城、六安、龙舒(舒城)调来兵马。兵器粮秣应该也提前准备停当了。
看来,他们是只等刘勋本人回到皖城、略作休整,便要开拔东下了。桥蕤在濡须,应该会会合合肥方向的兵力,等待与刘勋会师……”
诸葛瑾是有心算无心,加上袁家并不怎么提防诸葛家“叛变”,甚至袁术登基大典时,诸葛家还派了个命不值钱的家伙,假装挂个虚衔去观礼,自然可以刺探到更多细节。
此刻,他把这么详细的情报,对着甘宁娓娓道来,甘宁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已经有些热血沸腾。
直觉告诉他,敌在明,我在暗,这次肯定能偷袭一把大的。
“不知府君要我怎么做?”甘宁也懒得动脑子了,直接请诸葛瑾指示。
诸葛瑾这才拉过一张地图,先给甘宁敲了敲警钟:
“我之前就已经悄悄让子义去春谷县待命,一旦林历山那边攻破,他就要配合云长去奇袭孙策的芜湖。
所以,这几天对付袁术的第一阵,只有靠你的锦帆营,以及后续配给你的部曲,一共三千人。
第一波得手之后,才有可能指望子义来援护,你至少要独力支撑三五日。十日之后,可能云长也能抽出手来——前提是阿亮在林历山和芜湖一切顺利。”
甘宁却没有因为暂时的兵力不足而惧怕,反而有点兴奋:“只要不是让我与敌军硬战,三千人足够拖住刘勋了。府君还是直接说怎么打吧。”
诸葛瑾点点头,这才在地图上沿着长江指了几个点:“我是这么想的,庐江军既分驻沿江两地,刘勋和桥蕤肯定要会师,那么你可以趁刘勋尚未开拔,先率军到皖口对岸下游百里的虎林(池州)驻扎。
然后每日以最轻快的哨船探查皖口敌军动向,一旦发现刘勋主力从皖口启航进入长江,你就让哨船飞速回报,而后主力也立刻出航,抢在刘勋前面,打起刘勋先锋的旗号,顺流而下去濡须口。
刘勋出兵时,主力走长江,航行速度肯定比陆上的快马信使慢得多,所以桥蕤肯定会提前一两天先接到快马急报,告诉他做好准备、取齐后一并进兵。
桥蕤收到消息,知道刘勋马上要来,自然不会提防。到时候你恰巧打着刘勋的旗号、比真刘勋早半天或者几个时辰抵达濡须口……”
甘宁听到这儿,眼神已经热切起来,按照诸葛瑾的描述,他完全可以想象,这将是一场碾压性的偷袭大胜!
在桥蕤知道刘勋即将抵达的时候,比真刘勋先抵达,那绝对是能抓住敌人防备心最松懈的时刻的!估计等甘宁开始跳帮砍杀或者放箭时,对方才能反应过来吧!
“府君这是让我去偷袭濡须口?末将必定不浪费这次契机!”甘宁语音略微哆嗦地打保票。
诸葛瑾却虚按了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没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偷袭,万一敌军船队停泊在濡须口码头上,船上并无多少士卒,你又能造成多大杀伤?还需如此如此……”
甘宁听得很仔细,连连点头,表示一切自会准备,然后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