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再次叫住了他,说他也会先跟去春谷县,让甘宁捎他一程。
甘宁还以为诸葛瑾是对他用兵不放心,后来才得知,诸葛瑾是觉得芜湖很有可能被拿下,想去芜湖上任他的“丹阳太守”了。
甘宁听了不由愕然,丹阳郡大部分地盘,此刻还不是在孙策之手,就是在祖郎之手。而府君居然在派出关羽、太史慈和自己之后,就笃定很快能到丹阳正式上任,这份豁达和自信,也是世罕其匹了。
不过甘宁还是有点担心,提醒了一句:“府君去丹阳的话,柴桑这边怎么办?总需有智谋之士帮衬守卫才是。”
诸葛瑾对此倒是不担心:“我已把庞士元从鄱阳县令调任为柴桑县令,反正鄱阳那边开铜矿的事情,已经部署下去了,后续不需要什么智谋之士统筹。
庞士元非百里之才,虽然尚且年轻,只能继续当县令,也该给他换个重要些的县历练历练。我再把剩余的郡兵留给他,持重守城是毫无问题的。”
庞统是这年三月初接了诸葛亮的信、来到豫章求官的。到现在,已经担任鄱阳县令整整三个月了。
鄱阳因为地处豫章郡腹地,没有什么军事上的威胁,只需要处理民政和理财、开矿。
几个月锻炼下来,庞统在后勤调度统筹方面,已经略有长进,也有过主持大工程大项目的经验了。
现在调到柴桑,让他民政和军事防务都得兼顾,也算是全面历练。
直接升官那是不可能的,太年轻资历太浅,但哪怕同是县令,也有大县小县之分,柴桑是豫章郡第二重要的县,足以显示栽培重用,庞统也很是感激。
……
甘宁领受了诸葛瑾的命令,便立刻启航,率领水军从柴桑沿长江驶到铜官镇。
随后一边打听刘勋的动向,一边准备袭击所需的各种物资,包括大量柴草和快速引火用的桐油,还有一些原本就破旧即将废弃的小舢板。
两日后,果然探明刘勋带着大部队从皖口启航了。
甘宁这边也不敢耽搁,立刻抢在刘勋前面再次出发,不惜人力,帆桨并用,尽力抢风。
经过两天一夜的航行,甘宁在六月十二黎明时分,顺利航行到了桥蕤驻军的濡须口。
夜间江上行船,他倒也没有偷偷摸摸,而是大大方方打起火把,还故意把“征南将军刘”的大纛用火光映照得非常鲜明。
刘勋这种段位,原本当然没资格当征南将军,但袁术称帝后,给大家都封了伪职,比原先在大汉朝廷得到的官职高得多。
以至于汉朝那边有个征南将军刘备,仲朝这边竟也有个征南将军刘勋。如果只看旗号,因为只写姓不写名,字是完全一样的,实在是可笑之至。
桥蕤军守在濡须口水寨码头上的士卒,也远远看到了甘宁的船队,一开始还有些好奇,想要示警。但刚刚报给曲军侯一级的长官,就被人以“大惊小怪”为由拦了下来。
“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今日征南将军的大军会来与我们会师!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那曲军侯还骂了巡哨屯长几句。
巡哨屯长也觉得委屈,忍不住辩驳:“但不是说上午才到么?现在天都没亮呢。”
那曲军侯把脸一板:“江上行船,哪能那么准?说不定风向顺利,江流涨水,都会行得快些,还不赶紧打开寨门!小心将军责罚你怠慢之过!”
巡夜哨兵只好收起全部疑惑,没有任何警戒措施,甚至还打开了水寨。
第104章 火攻濡须口
“这帮袁贼居然如此托大,看到我打着刘勋的旗号接近,不但不警戒,居然还敢主动打开寨门?!”
远处的甘宁,虽然知道自己此行得手的概率很大。
因为他这半年来,已经习惯了诸葛府君的算无遗策,只要是诸葛家人让他做的事情,那他就无脑做好了。哪怕乍一听很离奇,最后肯定是赢的。
但饶是他有如此心理优势,在看到前方濡须口水寨的寨门主动打开时,他还是几乎目瞪狗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预期里,自己的船队能够迫近到敌寨数百步之内、水寨都毫无防备、不尝试把船开出来拦截、不让弓弩手放箭,这已经是他想象力的极限了。
桥蕤军这绝对是把庐江郡当成了“周遭都是自己人的安全大后方”,不然没有十年脑血栓干不出这种操作。
而这一变故,也让甘宁内心愈发热切,大脑开始飞速评估眼前的局势,想着如何把奇袭的突然性发挥到最大化。
他虽然智谋方面不是很擅长,但临阵指挥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每个人的脑子都各有所长,这恰恰是他的强项。
甘宁来之前,也做过充分的情报工作,大致哨探过濡须口周遭的地形、布局。
他知道,濡须口这座港口小镇,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濒临长江的民用码头,大量的往来商船都在这里泊靠,战时则有可能用来停泊运粮船队。
而从长江拐进濡须水后,才是严密设防的水军营寨,战船主要是停在濡须水沿岸的泊位上,而不是长江边。
因为濡须水比长江狭窄得多,历来水军将领也有尝试过平时筹集几艘大型楼船备着,以便遇到战斗不利时,随时把濡须水河面彻底堵死——
甘宁原本没敢想打楼船的主意,现在桥蕤军主动给他开门了,让他愿意赌一把。
“沉住气,且慢点火,各船听我号令!各火船一会儿直接冲进水寨,不要管长江边上那些民船了!那些民船半夜还吃水深重,必然是已经满载了军粮,一会儿放完火试着趁乱夺船不比烧了划算!
浇了桐油的火船,给我盯住桥蕤的楼船围住放火,再跳帮砍断碇石缆绳,一旦楼船烧起来,随波逐流,其他船就被堵在濡须水里出不来、没法反击了!”
甘宁在短短数百步的时间里,终于想清楚了变招,并且飞速通过跳帮、游水的传令兵,把命令尽量传到。因为他迟迟没下令点火,锦帆营的其他各船船长也不敢贸然动手,就这么直挺挺开进了水寨。
“点火,砍缆绳!”
随着甘宁一声令下,十几条修长的艨艟各自砍断了船尾拖曳的破烂小船的缆绳,那些小船靠着惯性和划桨冲刺继续向前冲去,随后船上便燃起了大火,朝着各自目标胡乱撞去,引燃了水寨内的大型战船。
这些火船的伤害倒也谈不上巨大,因为桥蕤军毕竟不是曹军,没有把战船连环锁定。
所以一艘小船一般也就是一换一。极限情况下、敌船停泊挨得比较近,有可能一换二三。
但甘宁用来放火的都是走舸,换掉的至少是艨艟斗舰,那还是非常赚了。
而且因为是凌晨时分,敌人也没有戒备,很多大船上值守的士兵很少,艨艟基本上是空的,斗舰上的值守士卒也就相当于走舸的两三倍而已,停着任由甘宁军白撞,战果瞬间就扩大了。
“敌袭!敌袭!快放箭!”
“谁敌袭?刘备的兵吗?”
“不知道谁敌袭!反正是敌袭!啊,楼船着火了!”
水寨内一片混乱,任由甘宁军乱杀。
楼船上的值守水兵,甚至是发现自己的船烧起来了,才着急忙慌过来查看,还以为是意外火灾。
汉军走舸上的锦帆营精兵用飞爪、挠钩往楼船往上攀援时,楼船守兵都还不辨敌我,还有以为是来救火的、或者是想把船开走躲避,就这么任由锦帆兵爬上甲板、抽出刀来,双方这才混战做一团。
“把楼船栓碇石的缆绳全部砍断!帆篷能升起多少升多少!然后跳水撤退!”
甘宁亲自身先士卒,爬上了一条着火的楼船,杀散了三五个懵逼的袁军水兵,还一边把死者的火把往船舱内部丢,然后又亲自夺过一把大斧,把栓碇石的碗口粗麻绳斩断,再带领士卒把那些将船拴在泊位上的麻绳也斩断。
庞大的楼船因为火势和升帆,就这么随波逐流乱撞让火势蔓延开来,还把狭窄的濡须水水道堵住了一小部分。
桥蕤的三条大楼船,原本是纵列沿着濡须水西岸泊位停靠的,短短两盏茶的工夫,就变成了前后交错、把濡须水航道拦腰横截。后面的水军虽然已经反应过来,开始反扑,却堵在小河里出不来。
原本起到防御敌袭作用的水寨布局,现在却成了堵自己人的累赘。
甘宁做完这一切,还能好整以暇地瞅准旁边一条还没着火的小船,然后跳水登船划回去。
而甘宁留在后面负责接应的后军,在这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也没闲着。他们在甘宁的提前部署下,分出数百名水手,跳帮到外侧长江边码头上那些运粮船,也纷纷砍断缆绳、碇石,然后升帆直接把粮船开走了。
这些细致活儿本来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袁军一开始注意力没关注到这儿,刚起床的士兵都直扑战船水寨想要增援、扭转败局。
直到外侧长江边上,最初几条运粮船直接被开走了,才有哨兵注意到这边的异常,连忙想追过来阻拦,但锦帆营的水兵已纷纷砍断缆绳,把船稍稍撑离了泊位。
一些胆子大的袁兵还猛然一跃,跳到已经离岸的粮船上,但这种行为显然是不可复制的。
可能一条粮船上也就跳上一两个袁兵,后面的根本就不敢,或者跳了也跳不了那么远,直接坠落进了长江。
那个别跳上粮船想夺回来的袁兵,也就双拳难敌四手,被锦帆营的水兵乱刀砍死,抛到江里。
“快,让水寨的战船出来追!别乱跳!跳上去也是送死!”码头上的袁军军官终于认清了形势,纷纷制止手下勇士的鲁莽。
敌人都把粮船开离泊位了,当然要用战船追,哪能用陆军追?
……
然而,长江码头那边的需求好不容易通传回水寨,刚刚赶到水寨的桥蕤却无可奈何。
因为负责战船队的部曲也来向他汇报,刚刚诉说了一条噩耗:
“大船都开不出去了!贼将一上来就把我们的楼船烧了,还砍断了一切固定船体的缆索,那些楼船被水流冲动,互相撞船,航道彻底堵死了!后军追不了啊!要不就用走舸小船追!”
桥蕤本人原先在濡须镇上睡觉,都不在码头上,也是刚刚看到火光冲天才披挂上马冲过来的。
看到这一幕惨状,他也是脸色铁青,表情如丧考妣,阵阵血冲脑壳。
他知道,这时候追不上是能力问题,但不追就是态度问题了,被陛下知道,怕是不知要遭多重的刑。
他只好一咬牙,强行下令:“只靠走舸也得追!不可放跑了贼将!我亲自追!”
对面的甘宁已经全军得手,开始有序撤退。
原本以甘宁的锦帆营航速,桥蕤是断然追不上的。
但甘宁不是贪么,临时把停在外面民船码头上的粮食都抢了,这些粮船航行得就比战船慢,桥蕤筹了百十艘小走舸杀出水寨时,勉强还能跟甘宁慢慢拉近距离。
然而,甘宁非常托大地让战船殿后,保护粮船先走。看到有追兵,他立刻吩咐手下先示弱、放近了再打。
桥蕤部眼看逼近到距离甘宁殿后船数十步距离了,甚至桥蕤军都先稀稀拉拉乱放了两阵箭雨,甘宁这才下令回射,并且亲自张弓搭箭,连连射杀好几个追兵。
双方在水上颠簸环境下的箭术水平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好几条追得太快的桥蕤方走舸被箭雨射得伤亡惨重后,甘宁军甚至还调转船头跳帮将船上的人全部杀散,然后丢下火把把走舸烧了。
眼看一番堂堂正正的恶战,桥蕤赫然发现靠手头这点追击兵力、自己是真的完全打不过,不仅仅是被偷袭的问题。
水兵不如敌人精锐,追出来的兵力也不够多,船还比别人差只能用走舸,再追简直是白给。
但他又担心问罪,情急之下,眼看自己的船也即将进入箭雨范围,甘宁军的箭矢已经稀稀拉拉开始落在船头船侧的江水中。
桥蕤忽然心生一计,趁着同船士卒不注意,捞起一根漂到近处的敌军箭矢,仔细清洗擦拭干净箭头,然后一咬牙朝着自己的左臂侧面扎了一下,划出一道淋漓的血口。
“啊!我中箭了!”
旁边的士卒这才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看到将军捂着流血的伤臂面露痛苦,顿时大惊。船上还有一名曲军侯,是桥蕤的心腹,连忙高声呐喊、打火号,让其他追兵全部撤退。
“将军受伤了!且饶过那些狗急跳墙之贼!穷寇勿追!”
一边下完令,那心腹曲军侯还过来安慰桥蕤:“将军放心,我军虽有损伤,但你力战退敌负伤,追歼来犯之敌数千,刘将军肯定不会问罪我们的,哪怕闹大了也有得解释。”
一番追击闹剧,终于如此收场。
……
天亮之后,甘宁那边顺利回到下游的春谷县。
诸葛瑾这几日一直在春谷县待命,因为下游的芜湖还未攻破,太史慈倒是已经派出去了。诸葛瑾是准备一旦太史慈回报、说拿下芜湖,他就立刻移师芜湖。
诸葛瑾也早就料到甘宁能打胜仗,毕竟这次是彻底、纯粹的偷袭,袁术军都不知道诸葛军是敌人,简直就跟偷珍珠港差不多了。
要是这都不能赢,就太逆天了。
但是,看到甘宁的战果时,诸葛瑾还是震惊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