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说。
阮柚心中忽然升起一份不属于自己的不甘与难过。他为什么要对了江净理这么冷漠?
亲情不该是这样。
她总觉得,真正的亲情应该是很温暖的存在。即使她的亲人早早离开了,也似乎并没有多少品尝亲情的机会。
但她拥有这种感觉。
那天晚上,阮柚独自一人走下了楼梯。
大雨停歇,空气翻滚咸湿的泥土气息,四周静谧安宁,一切尘埃落定。而她停在路灯下,看了眼亮若白昼的天空。
却不期间,于半空捕捉了一道熟悉的影子。不远处二楼,落地窗透来了明黄灯光。
江母一人静立在窗边,神情漠然到了近乎空洞,无人知道她究竟在看些什么、想什么。
可暖光照在江母脸颊的那刻。
阮柚借着朦胧月色,在某个瞬间,似生长出不那么真实的错觉。她立在那里,就像一位等待孩子归家的母亲般,沉静如海。
—
江净理是事事都能轻易做到完美的人,也是位很值得旁人惊艳的继承人。
这些都是同伴们告诉她的,提及江净里时,她们眼里闪烁光彩,满眼都是憧憬、敬佩。他们告诉阮柚,江净理在学校里很受女孩子欢迎。
阮柚点了点头,也放下了心来。“那这样就太好了。”有很多朋友陪他,他就不会孤单了。
她的回答收获了周遭一阵笑,他们笑的毫无征兆,眼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阮柚啊,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他们都在这样告诉她。
阮柚歪了歪脑袋,她觉得自己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她已经长大了,也没那么讨厌学习了。
但尚未答话,却见他们脸色忽变,周遭氛围也乌沉沉降了下来。她没有花太久时间去疑惑,因为她闻到熟悉的气息,那独属于江净理身上清冷的冷木香。
阮柚眼睛亮了亮。回过头,江净理正朝着自己走近。
午后时分,日头正烈。
少年头发修短了一些,全然露出眉眼,气质也愈发利落、深刻。
他应该是刚从圣煜回来,还穿着学院设计的制服。阮柚还是第一次见,觉得新奇之余,也不由地想,制服在他身上真是太好看了吧。
阮柚:“你回来了。”
“嗯。”
江净理伸出手,旁若无人地摸她头发。
他笑开,语气透出些许的满意,“阮柚,你又长高了。”
阮柚抬了抬唇角,心下开心极了。她有在天天喝牛奶,看来不能单听晓愿说的,明明是有效果的。
她在心里想着,却后知后觉地发觉,周围同伴全安静了下来,满眼尽是压不住的紧张。
阮柚抿抿唇,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怎么了?
而这时——
“我们走吧。”
身侧,江净理忽然出声。
阮柚眨了眨眼睛,看向其中一个同伴,想要在问些什么,“你…”
“怎么了?”
少年偏头,视线与她交汇,问。
“还有别的事么?”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似有些疑惑。
阮柚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见状,也迟疑抚平了心中那丝异样。是想多了吧,不然怎么从他们的身上,看出来极致的畏惧呢。
江净理在江家一连呆了好几天。
那天刚好日光明媚,阮柚一动不动坐在树下,笑容有些僵。
作画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画笔,眉头皱了又松,“你可以不用笑,这样会很累。”
“不要。”
阮柚拒绝的斩钉截铁,难得认真嘀咕了起来,“他们说我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很好看。”
江净理:“他们是谁?”
闻言,她不假思索道,“晓愿他们啊,其实我也觉得他们说的很对。比如你,笑起来就真的很好看,对了,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多笑笑嘛。”
“是啊。”
少年安静了半晌,注视她,很轻地抬了下唇角。阳光下,他的轮廓不太分明,嗓音却异常清晰,直落在了耳边,“但我觉得你怎样都好看。”
所谓的喜怒哀乐,都只是皮囊表象罢了。它们于他而言,不过是谋取利益的手段,或喜或悲,都是一种手段,无一例外。
他早就忘了什么是真正的笑。即使如今面对她时,笑也只是为了,想要靠近她。
我可以一直对着你笑,只要你开心。
所以,不要害怕我,不要离开我。
江净理阂了阂眼皮,立在那里,无声掩过了混沌起伏的心境。
“啊。”
阮柚松靠了下树干,懒洋洋地弯唇笑,像只瘫开肚皮的小猫,“江净理,你总能让我很开心,不像晓愿他们,尤其是晓愿——”
江净理眸色静下来,头一次,重复起这个在她口里频率过高的名字,“晓愿?”
“对啊。”
她垂了垂睫毛,想到最近种种,心情有些沉重,“他莫名其妙的不理我了,我去找他,他故意躲着我,我其实知道他就在屋里。”
就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说到最后,阮柚心底隐约升起一阵委屈。明明之前还约定好去寺庙祈福呢,怎么一转眼,就忽然不理人了。
是她做错了什么了么?
可她需要他告诉自己。
正当她想着,倏的,一道平静至极的声音传至耳边。
“那就不要再找他了。”
半晌,少年弯身于她眼前蹲下,乌黑瞳孔直直映过了她,“不要为不值得的人难过。”
江净理目光极淡,语气有股让她陌生的冷静。
面前视野被他的身影暗下,阮柚眼神微闪,抬抬下巴,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回答。
“可是…”
江净理听见她迟疑地张口,叶隙柔和的光线于她眸里缓慢流转,那里认真第一次让他有些刺眼,他听见她再度开口,“可他是我的朋友啊,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
是么。
你的朋友。
他就这么平静了下来,静静看她,生出假意旁观的疏冷。
这时,他控制不住地想。
你也会拥抱他吗?
你也会让他牵你的手吗?
你也会陪着难以入眠的他,从深夜守到黎明吗?
你会为了他,选择抛下我吗?
江净理眉眼微冷,忽然不怎么想听到答案。
只在对上她疑惑看来的眼神那刻,恍惚间一顿。而后,他松开唇角,伸手摸过她的头发,极淡地笑了一声。
是啊。他所求的,从不只是友情。
他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
“嗯,你说的对。”
他道。
阮柚仰了仰下巴,听见他的回应。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对方现在的情绪不太对。
少年却直了直身,忽的将话题一转,“周末那天来学校门口接我吧,我带你去看烟花。”
闻言,阮柚眼前倏然一亮,心底异样一扫而空,开心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毕竟,那天可是她期待已久的烟花节呢!
“好啊好啊。”
生怕对方反悔似的,阮柚答应的很快。
—
阮柚是在几天后得知晓愿要去参军的消息的,
彼时,他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身边围了一圈同他告别的人。
天空蔚蓝如海,远远飘着风筝。
他抬头看了眼,有些恍惚。
晓愿从小在江家长大,性子野,却总有好玩的点子,是一众同龄人的孩子王。眼下听说他要离开江家,不舍的氛围很快蔓延了开来。
“哭什么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晓愿拍了一下兄弟的肩膀,大大咧咧地笑了下。
他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只在最后看了眼远处必经小路,罕见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