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谢瑶身上的羽毛根根竖起,目光从黑洞洞的枪口上一寸寸上移,仿似不识般地盯着那张熟悉的容颜,“……为什么?”
她以为她问的很大声,可多年后,跟沈瓒谈起,沈瓒说,她当时根本就没叫出口。
“咳……”左中赏轻喘着,挪动身子将沈瓒遮在身后,护着谢瑶,目光扫过门口没有动静的护卫,心知那甜汤里肯定也跟着放了什么,谢长风是有备而来,“咳……谢长风,你别伤害两个孩子,我放你走。”
“我没想要你的命。”谢长风深深地看了眼谢瑶和老爷子,探身来抓沈瓒,说白了他就是不相信老爷子给出的承诺。
一滴泪从谢瑶眼中滑落,亲情的束缚被她挣脱,轻轻顶开老爷子护在她身前的手,飞起落在谢长风身上,谢瑶发疯般地对他又啄又抓。
谢长风一个厨师,什么样的猎物没料理过,伸手就捏住了谢瑶的脖子。
“咳,住手!你敢伤他,我不管你听令的是谁,护的是谁,倾我左家之力,我也要将之铲除干净。”
谢长风拎着谢瑶,看向一脸决绝地与他对峙的老爷子。
手一甩,谢瑶被他惯在地上,头磕在茶几腿上,“呃”一声,昏死了过去。
“瑶瑶”老爷子一急,从沙发上跌下地来,胸口的血泊泊流出,眼前阵阵发黑,双肘支地,他奋力地挪动着身子朝谢瑶爬去,“瑶瑶,瑶瑶……”
“左爷爷,”沈瓒慌忙来扶,谢长风的枪抵在他额上,将他劫持在了怀里。
“咔嚓!咔嚓……”闻声赶来的护卫,手执三八盖将门窗堵了个严实。
“老爷!”顾医生提着医药箱匆匆赶来,一眼扫过地上的左中赏,骇道:“您伤到哪了?”
“瑶瑶,先看瑶瑶……”
“站住!”谢长风一手扣着沈瓒的脖子,一手握枪指着顾医生,“退后!”
顾医生迅速恢复了冷静,“我们放你走,到了门口把孩子放下。”
谢长风面露迟疑。
顾医生又道:“放心,车子、金条,都给你准备好。”
“还有青霉素五箱。”谢长风看向地上的老爷子,老爷子点点头。
顾医生对门口的护卫一摆手,大家给他让出道来。
等谢长风劫持着沈瓒出了门,顾医生拎着药箱到了左中赏面前查看了下伤口,立马唤了人抬着老爷子往府内的实验室走去。
“瑶瑶……”左中赏意识已经模糊,却仍是不放心地叫道,“看……看她……”
“我看了,伤得有点重,”顾医生抄起地上的谢瑶,让左中赏摸了摸它头上沾的血,一边往实验室走,一边胡诌道,“摸到了吧,被谢长风那个混蛋扎了一刀,只剩一口气了,你要在心里默念着给它叫叫魂……”
眼见左中赏涣散的双目重新有了焦距,顾医生心中一喜,忙指挥着将他抬进手术室,唤来小徒弟,“准备输血、麻醉……”
“老师,‘大将军’怎么也进来了?”
“嗯,别动它,就让老爷握着它的羽毛。哦,对了,未免它醒来乱动,将它的双爪、喙和翅膀用绷带绑起来。”
手术做到一半,谢瑶醒了过来,“唔……”昏倒前的记忆回笼,谢瑶奋力挣扎了起来,爷爷,小瓒……
“安静!”小徒弟反手用镊子把敲了她一下。
“醒了,”顾医生扫了眼心跳仪,“解开它喙上的绷带,让它叫几声。”
喙上的绷带被解开,谢瑶张嘴叫道:“爷爷呢?”
小徒弟:“你旁边躺的不是吗?笨蛋!”
“爷爷!”手术中,老爷子身上盖了白布,谢瑶挪了挪身子看不见他的模样,急道:“你们绑我干嘛,我要看爷爷。”
“瑶瑶,”隔着口罩,顾医生将现下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遍,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只管交待道,“老爷的情况有些危险,你唤他几声试试。”
“好。”谢瑶吸了吸鼻子,挪动爪子轻握住老爷子的手,“爷爷,爷爷,我是瑶瑶,您一定要坚持住呜……爷爷,我好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要让您救他,并把他带进府里……”
没错,谢长风那猛然一惯,撞到了她的头,让她想起了一些过事。
她不是半月前穿过来的,而是四年前,那时这只鹦鹉刚被从国外运来,因为水土不服和对环境的不适应,死掉了。她的灵魂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这个时空,附在了上面。
陡然间从一个青春少女变成一只奄奄一息的鸟儿,还面临着被宠物店老板舍弃的危险,她当时有多恐慌无助,可想而知。
爷爷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走进了宠物店。他本来想要的是只画眉,是她,因为求生欲,伸爪勾住了他的衣袖,死皮赖脸地叫着“爷爷”不撒手。
四年的点滴相处,如一幅幅温情的画卷般从脑中闪过,生病时的彻夜照顾,平时的精心喂养和对她的有求必应……
将头埋在他掌心,谢瑶哭得不能自己,都怪她,她不该贪心的,什么叔爷爷,血脉都隔了几道弯,为什么一定要找他?还要将他带回来?“爷爷哇……我错了,那个大坏蛋,我一定要咬死他给您报仇,坏蛋……”
“老师,你看它吵得,要不我把它丢出去吧?”
顾医生看了下心跳仪,“哪来的这么多话,做你的事。”
子弹取出,顾医生长出一口气,飞速缝合、上药、包扎,“好了,推到隔壁,小心护理。”
“呜……我爷爷没事了吗?”谢瑶抽噎道。
顾医生取下手套、口罩,点了点谢瑶的头,“还要观察两天,在这期间,你要乖乖守在他身边哦。”
“嗯嗯,我乖。”谢瑶连连点头,“顾医生,小瓒呢?”
“那不是吗?”顾医生一指手术室外。
“小瓒!”谢瑶惊喜道。
“瑶瑶,左爷爷怎么样了?”沈瓒冲了进来。
“嘘!”顾医生轻声道:“让老爷子好好的睡一觉,你们乖乖地守在旁边,别吵。”
沈瓒和谢瑶连连点头,老爷子被推到了隔壁,谢瑶偎依在他身边,示意沈瓒帮她解开绷带。
两个小家伙小心地看了看老爷子,移到门外轻声地交流了起来。
“小瓒,你没事吧?”
沈瓒紧紧地抱着谢瑶,身子一颤一颤的,显然是吓坏了。
谢瑶抬起翅膀抱住他肩,亲腻地蹭了蹭他的脸:“没事了,你别怕,我帮你和爷爷报仇。”
“他逃了。”似想到了什么,沈瓒吓得猛然一抖,“护……护卫大哥去拦,被他……杀了。”
“瑶瑶,死了好几个。”
谢瑶跟着吓得一激灵,“好……好凶……残,他前天……”
“他前天还给我们做蛋糕吃。”沈瓒轻叹着把谢瑶抱得更紧了,“早知道,我们就不吃他做的蛋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欢迎捉虫,我明天改。
第34章
左府的事不到天亮就传遍了整个川城,先有学生流血伤亡,继有商会会长夜间于家里被贼人闯入枪杀,一时间无论是当局要员、各方组织和民众,还是豪商富户,都沸腾了。
沈壁得到消息,一颗心高高悬起,饭盒随手往门卫处一丢,撒腿跑到街上,叫了辆黄包车往左府赶来。
与之同时,在宋管家的掩护下,偷着留下来的左庭瑞也疯一般地从法租界的小楼里冲了出来。
两人在左府门前碰面,彼此相视一眼,一边往里走,一边叫了护卫寻问。
知道老爷子胸口的子弹已被取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沈瓒也毫发无伤地被救了下来,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护卫呢?”左庭瑞道,“可有伤亡?”
“四个重伤,抢救回一个……”护卫哀痛道。
左庭瑞拍拍他的肩:“安置好家属。补偿,我这边再多给一份。”
“我代三家谢谢二少。”
左庭瑞摆摆手:“该说谢的是我。”昨夜若没有他们,后果不敢想象,“通知大伙,这个月的工资加倍,受伤的去帐房那,多领一份养营费。”
“是!”护卫喜道。
推开病房的门,老爷子睡着还没醒,沈瓒抱着谢瑶一起握着老人的手,伏在床边呼吸轻浅。
“瑶瑶和小瓒吓着了,”顾医生给护卫们处理好伤口,过来道,“我让人给他们熬了安神汤,刚喂了些。”
两个小家伙如今对安神汤已有了心里阴影,顾医生端来的药,谁也不愿意喝,还是他劝了又劝,才哄着喝了点。
过度的惊吓,再加上一夜没睡累积的疲惫,一人一鸟喝完汤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左庭瑞上前,仔细地给老爷子把了下脉,又掀开被子察看了下胸口的伤,量了血压心跳,方一屁股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轻握着老爷子输液的手,红了眼眶。
这一刻,他才明白,爷爷昨晚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用药将家人撂倒送走。因为刀已悬在头上,没有时间给他们收拾行礼,与亲朋告别了。
他这么想,按正常人的思绪没错,然而老爷子真没想这么多,他就是看着一窝子的子孙碍眼了,心想着早晚要打发,直接借着田中一久这事,一起将人打抱得了,留下他和瑶瑶祖孙,静看风云变化,再寻机看能不能掺上一脚,咱也在解放史上留个名呗。
确定老爷子暂时是真没事了,沈壁安抚地拍了拍左庭瑞的肩,走到对面弯腰抱起儿子和谢瑶,找顾医生要了个休息室,将他们放在床上,掖好被子。
亲了亲小家伙的脸,沈壁才轻轻地退出来。
“沈工,”顾医生站在门口,直言道,“你身上的伤不轻吧,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
沈壁一笑:“那就麻烦了。”他不是专业的,处理的手法相当粗暴,再加上手头工作没停,几天过去了,伤口非但没好,反而有发炎的征兆。
顾医生做了个请,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医务室。
看了溃脓的七处枪伤,顾医生摇头嗤笑:“你真牛,当自己是铁打的啊。我看你还是借机,在府上休养一段时日吧。”
“呵呵……顾医生说到我心坎里了,沈某正有此意。”抬头看到走来的左庭瑞,沈壁笑着拱了拱手,“还请二少收留。”
左庭瑞点点头,“等会儿,我让人在我院子里,给你收拾一个房间。”既然有些事避不开,那就勇于参与,迎难而上。爷爷这个仇,他报定了。
挤去脓血、割去腐肉、缝合、上药、包扎。收拾好东西,顾医生抬腕看了看表,“二少和沈工还没用早饭吧,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两人点点头,目送顾医生离去,沈壁拿了个枕头靠在身后,缓缓坐起,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对左庭瑞道:“坐。你对谢长风这个人了解多少?”
“不多,只知道两年前,‘大将军’从外面捡了此人回来。说是早年在宫中做过御厨,烧得一手好菜。”
“他没有家人和朋友?”
左庭瑞摇了摇头:“去年,说年纪大了,想收个徒弟。爷爷让他自己挑,他挑了个杂工,方才我让人审过了,那杂工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他平常出门吗?”
“出。”左庭瑞起身拎起暖瓶,烫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水,一杯给了沈壁,一杯端着轻啜了口,“厨师吗,对食材哪有不挑的。每天凌晨四点左右,他都会跟着府中的采买去市场挑选一天的食材。”
“‘大将军’爱吃甜食、零嘴,这么一来,他去的地方就广了,码头、市场、中西厨厅,租界、百货商场等等。”
“真要查,很难。”左庭瑞放下茶杯,“方才护卫传来消息,夜里他开走的那辆车,被弃在百乐门停车场。里面的黄金和药,已被拿走。”
“百乐门那地方,你也知道,鱼龙混杂,正门处于十字街口,右边是租界,左边是市政,与百货商店又是门对门,后街又直通贫民窟。四通八达,他随便往哪一藏,都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