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卫揣摩一二,又补充了关键细节,重新说道:
“陛下,御前宫女傅氏、尚食司一人已查明为燕党内应,身葬火海。”
“那日溜入宫中的刺客,女的在逃,男的已经落网,尚有一口气在。”
他顿了顿,第三次问道:“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永昭帝终于回神,眼底笑意瞬间敛去。
他依稀记得,那人使得是剑云宗的剑法,功力不低。
“别让他死了,”永昭帝的声音更冷,“嘴撬开之前,用最好的药吊着命,慢慢磋磨。”
说罢,他拂袖挥手,示意隐卫退下。
天子垂眸,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疯狂念头,已然成型。
*
声音隔着一层,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宋迎耳内嗡鸣,自己也不知是何时接过的圣旨。
但这圣旨勒着呼吸,压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摄政王?
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那个狗皇帝简直就是不顾纲常伦理的疯子——
自古摄政王皆是皇亲国戚才能担得,她一个宫婢,怎么能摇身一变成了亲王?还是与君主同尊的摄政王?
这不是恩赏。
这是要让她死!
这是要把她变成所有朝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算什么,
狗皇帝的马前卒?替他吸引火力的靶子?
“殿下,”
润德公公对她的称呼都变了,“接了旨,便该上座了。”
宋迎跪得腿麻,还是由润德公公搀扶起身。
松手刹那间,润德公公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手背。
宋迎猛地抬眼,眸中满是惊惶。
润德公公却只是对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宋迎的心,瞬间沉至谷底。
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
既然如此……
宋迎深吸一口气,转身捧着那道圣旨,一步一步,走上御阶。
百官的目光如芒在背。
这一次,她没有停在长案之后,而是越过了它,径直走到了那张九龙宝座前。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她缓缓转身,面向阶下众人。
鸦青长袍衬得她身形单薄,可她立在那里,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没有立刻让众人平身。
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
“本王,奉旨摄政。”
宋迎高举圣旨,终于开口,“诸位,往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说罢,她将那面旨意放在御案上。
润德公公立刻高声带头叩拜:“恭贺摄政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了润德公公带头,百官们面面相觑,再不情愿,也只能跪了下去,山呼千岁。
“平身吧。”宋迎说,“国事要紧,继续议事。”
高伯深冷哼一声,圣旨已下,硬顶是没用了,那就只能用这朝堂的规矩,来磨一磨!
他就不信,一个黄毛丫头,真能懂得这治国安邦的门道!
高伯深眼皮微抬,一个隐晦的眼神递了过去。
户部侍郎张启立刻心领神会:
“启禀殿下!昨日淮南水患,悬而未决!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急需朝廷赈济啊!”
“敢问殿下,国库拨银三十万两,调粮三十万石,您是批,还是不批?”
这还没完。
张启不等宋迎回答,语速更快:
“另,淮南已有流民啸聚山林,恐生民变。京营三千精锐已在城外待命,敢问殿下,这兵,您是派,还是不派?”
批,国库空虚的罪名她背。
不批,置灾民于不顾的罪名她也得背。
而出兵更是两难。
派兵弹压,便是酷吏暴政,屠戮子民;
不派兵,一旦流民哗变,就是姑息养奸,致使社稷动荡!
怎么选,都是错。
高伯深垂下眼帘,他等着看这个丫头如何出丑,如何摔个头破血流。
另一侧,一个身影自队列中走出。
正是前几日被高党联名举荐,风头正盛的工部右侍郎,刘靖。
他对着咄咄逼人的张侍郎拱了拱手,摆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态。
“张大人稍安勿躁。”
随即,他转向宋迎,躬身一拜。
“启禀殿下。淮南水患,牵一发而动全身。银钱数目巨大,派兵与否更是关乎国本。殿下初掌大政,于此等军国大事,不宜仓促决断,以免落人口实。”
他言辞陈恳:
“依老臣之见,不如将此事暂且搁置,交由三省会审,共同拟出一个万全之策,再呈报殿下御览定夺。”
这话听着是处处为宋迎解围。
可大殿之上,谁不是人精?
这分明是趁她立足未稳,借解围之名,行夺权之实!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将她逼入绝境,一个再递给她一条活路。
配合得天衣无缝。
日哦!
宋迎在心里,已经把那个远在万春殿看戏的男人骂了一万遍。
她当然知道,凭她自己,根本斗不过这满朝的老狐狸。
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狗皇帝为了平衡朝局,随手推出来的一枚棋子。
所以,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
若是真被权力迷了眼,大包大揽,只怕不等高党动手,那个生性多疑的狗皇帝,就会第一个让她人头落地。
这哪里是什么难题,这分明是他抛下的又一个饵。
试探她是否忠心,是否安分。
想通了这一层,宋迎她缓缓走下两级台阶,缩短了与阶下百官的距离。
“刘大人,张大人。”她微微颔首,语气坦然,“二位所言,皆是谋国之言,本王受教了。”
她摆出谦逊姿态。
“说来惭愧,本王骤登高位,于钱粮兵马这些军国大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刘靖和张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
高伯深眼中的轻蔑更甚,果然,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被他们一吓唬,就自己先乱了阵脚,连场面话都说得如此直白。
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然而,宋迎话锋一转。
“但本王虽不懂,却听得见,也记得住。”
她的目光,第一个就落在了户部侍郎身上。
“张侍郎,本王问你。昨日你上奏需银三十万两,可有人当场反驳,言账目不清,恐有人借赈灾之名,中饱私囊?”
张侍郎脸上得意一僵,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下意识地点头:
“……是。”
她的视线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