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羽凝已迫不及待地走至窗边,朝对面望去。
屹儿人小个子矮,站在地上什么也瞧不见,急得伸出两只小手去够孟羽凝的衣角:“阿凝,你在看什么?屹儿也要看。”
孟羽凝弯腰将小娃娃抱起,凑在他耳边轻嘘一声,低语道:“咱们悄悄看,穆江他们正要收拾坏人呢。”
屹儿一听,一双大眼睛顿时亮晶晶的,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绝不出声。
屋内一时静极。祁璟宴端坐于桌旁,执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气定神闲地浅啜一口。
孟羽凝回头看他一眼,悄声问:“殿下,你不过来瞧瞧吗?”
祁璟宴抬眸,目光沉静如水,唇角微扬:“你们看便是。”
孟羽凝一想也是。他曾在沙场上指挥千军万马厮杀破敌,砸赌坊这么个小场面,于他而言怕是如同儿戏,又怎会感兴趣。于是她便不再多言,只和屹儿一同屏息凝神,专注地望向窗外。
穆江留了几名护卫守在茶楼门口,已率领其余人手疾步冲向赌坊。
门口那两名正吃喝的打手见这阵势,情知不妙,慌忙将酒壶一扔,扭身就往里跑,一边声嘶力竭地高喊:“不好啦!有人来砸……”
还不等他喊完,穆江两步追上去,凌空一记飛腿,直接将那人踹得离地飛起,砸进了赌坊,砸在一个赌桌之上。
桌上的骰盅、筹码、银钱哗啦啦四处飞溅,那人凄惨嚎叫着滚落在地。
眾护卫如虎狼一般紧随穆江涌入赌坊。穆江目光冷厉,大手一挥,厉声喝道:“给老子砸!”
护卫们高声应喝,齐刷刷抽刀,见着桌子就劈,见着门就踹。顷刻间,赌场之内噼啪作响,木屑纷飞,乱成一团。
原本沉溺于赌局的赌客们见状,顿时惊慌失措,有人慌忙搂抢桌上的钱财,转身夺路而逃,却被踹了回来。有那胆小的早已腿软,连滚带爬地钻到桌底,瑟瑟发抖。
赌坊的管事与打手们一时并未认出这是慎王府的人,见有人胆敢上门来砸场子,嘴里骂着难以入耳的脏话,抄起棍棒刀剑便冲上来阻拦。
那些发牌的庄家、端茶送水的跑堂,也都是一路货色,眼见出事,纷纷寻了家伙,叫嚷着跟着往上冲。
这下正中护卫们下怀,眾人积压已久的怒火,纷纷化成拳头,腿腳,毫不留情地下起了死手。
殿下同孟姑娘保证了,绝不会再让这些人出来祸害百姓,具体怎么做,兄弟们心中自有分寸。
拳拳到肉,招招奔着要害而去。
赌坊这群平日只会仗势欺人、欺压良善的乌合之眾,岂是这些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护卫的对手。
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已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大片。胳膊腿扭曲着哀嚎不止的有,口鼻流血面目全非的有,更有甚者,直接断手断脚,场面可谓血腥可怖……
不过一盏茶时间,一楼已被彻底清理干净。穆江留下几人看守现场,自己则带着其余弟兄直奔楼上。
刚踏上几级台阶,便见那位所谓的“东家”章公子正黑着脸从楼上下来。
两人猛地打了个照面,章公子一眼瞥见楼下惨不忍睹的情况,顿时面色惨白如纸,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穆江眼疾手快,随手“咔嚓”一声掰断一截硬木楼梯扶手,猛地发力,将那断木朝章公子后背砸了过去。
章公子惨叫一声,被砸得向前猛扑在楼梯上,一时痛得蜷缩难动。
穆江几个大步跨上前,抬脚在他后背心狠力一踏,章公子当即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穆江带领护卫冲上二楼,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迅速撂倒几名负隅顽抗的打手,随即踹开雅间的门,将里头一众赌客悉数驱赶到一楼大堂,随后又奔着三楼而去,如法炮制。
这些人中,赢钱的还没拿到彩头,输钱的更没机会翻本,个个脸上都写满了不甘与贪婪,神情扭曲,怨气冲天。
一名身着锦袍、富绅模样的中年男子尤为不服,猛地甩开护卫的胳膊,骂了句极难听的脏话,继而高声叫嚣:“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竟敢行凶,我定要报官抓你们!”
“报官?”穆江冷笑一声,声如寒铁,“老子们就是官!”
说罢,他抬脚就是一踹,那男子从楼梯上一路翻滚而下,撞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他挣扎着爬起身,再不敢多言半句,连滚带爬地缩进角落,瑟瑟发抖,彻底没了声响。
经此一遭,所有赌客皆被震慑,顿时噤若寒蝉,全都老老实实听着护卫们的呼喝指令,让站便站,让蹲便蹲,秩序井然,鸦雀无声。
穆江率领护卫将赌坊里里外外彻底搜查了一遍,把所有账簿、借据、银钱等物证悉数收缴妥当,归拢一旁。
随后,他们将场内众人分为两拨,一众赌徒被驱赶至角落,捆住手脚,用长绳串成一串。
而那些打手们大多数已倒地不起,失了反抗之力,也被拖拽至一处,同样以麻绳牢牢捆作一堆。
穆江刚走出赌坊大门,便见陈郡守骑着快马,一路疾驰而来。
到了近前,陈郡守几乎是滚下马鞍,踉跄着小跑上前,朝赌坊内仓惶一瞥,就见里头狼藉一片,哀嚎不断,他顿时两眼发花、双腿发软,险些瘫倒在地。
晚了,晚了,他还是来晚了。
他强自镇定,对着穆江拱手一礼,语气惶恐而恭敬:“大人,这、这是出了何事?”
穆江居高临下,冷眼斜睨,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身面向大街,运足中气,高声喝道:
“聚隆坊多年来盘踞苍海郡,为虎作伥、欺压良善,诱骗百姓沉迷赌局,致使无数人家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如今罪证确凿,我等奉慎王殿下之命,将此害民之窟彻底查封,自今日起,永不允其再开!”
说罢,穆江一挥手,护卫们当即押着那长长一串面如土色的赌徒鱼贯而出。
穆江转向陈郡守,抱拳道:“陈大人,这些赌徒便交由你严加审问、依法惩处。”
陈郡守仓促扫过人群,见其中竟有几位郡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顿时头皮发麻,却只能连声应“是”,忙不迭招手唤来身后衙役,将人犯接过。
穆江又朝赌坊内一指,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里头那些打手杂役,我们也替大人一并绑好了,大人随时可派人进去提押。”
他随即伸手,重重拍了拍陈郡守的肩膀,“我们殿下的意思,是务必要彻查严办,绝不能再给这伙人丝毫害民之机。”
他略顿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那位章公子还是什么公子的,刚才欲对在下行凶,在下出于自保,下手重了些,眼下怕是只剩一口气,眼见是活不成了。如今天黑路险,依我看,也就不必再请什么大夫奔波了。”
陈郡守一听“章公子”三字,再想到他背后那错综复杂的章家与三皇子的关系,顿时面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身子晃了两晃,几乎站立不住。
穆江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陈郡守,利落一挥手,众护卫抬着收缴上来的物证快步离去,径直回到了斜对面的茶楼前,将一箱箱物证抬上后面跟着的空马车,便都回到自己的马旁,肃然而立。
赌坊的门窗都关着,孟羽凝趴在茶楼窗户边只听了个大概,未能亲眼看到护卫们大杀四方的场面,心中多少觉得不够痛快,却也知道事情已然了结。
她片刻也不愿多等,抱起屹儿便望向祁璟宴:“殿下,咱们这便去醉香楼吧?”
祁璟宴唇角微扬,颔首道:“好。”
于是众人再度下楼,登车启程。
不过片刻,便已行至数百丈外的醉香楼。
尚未下车,便听得楼内一片哭嚎之声。
第80章
听着那无助而恐惧的哭声, 孟羽凝心头一緊,臉色也沉了下来。
她探身朝窗外望去,却只见醉香楼大门緊闭, 几名护衛持刀守在门外,除此之外,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屹儿两只小手緊緊攥着阿凝的袖子, 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朝外张望:“阿凝, 是谁在哭呀?”
孟羽凝把屹儿抱紧了些, 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温声安抚:“屹儿别怕,阿凝在呢。”
一行人还是走进了街对面的铺子, 不过这次不是茶楼, 而是一家酒楼。
照旧上了二楼临窗雅间, 孟羽凝推开木窗, 向外望去。
穆江带人静立楼下,见孟羽凝望来, 便朝她微微颔首,隨即转身走向醉香楼大门, 毫不犹豫地一腳踹开, 带人闯了进去。
与之前在赌坊进门就打的情形不同, 这一回, 醉香楼內并未立即传来打斗之声。
先前,当慎王府的护衛持刀将醉香楼团团围住时,楼中的老鴇和管事就已认出他们是慎王府的人。
因着数日前郁逍和蔡月昭强行把吕秋莲带走,还把试图阻拦的龟公打了一頓的事,老鴇和管事非常识时务的决定,不要招惹慎王府的人。
所以, 护衛令他们关门,他们便趕紧阖上门板;让把里头的嫖客趕到一处,他们也立即照办;让把姑娘都集中到一起,他们也照做,可谓十分配合。
老鴇摸不准慎王府来人的意图,自作聪明地将所有容貌出众的姑娘都挑了出来,命她们趕紧梳妆更衣,隨后将她们一并关进一间厢房。
因前几日刚送走一批容貌出众的姑娘,老鴇担心剩下的人入不了慎王的眼,她连几个买来豢养着,尚未到接客年纪的小丫鬟也不放过,强行给她们換上艳丽的宽大衣裙,一并推入房中锁了起来。
这几个小丫鬟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才八九岁,一下吓得魂不附体,一个接一个地哭出声来,不停喊着救命。
其他姑娘受她们感染,也都纷纷低泣,一时间房中哭声不绝,悲切凄楚。
穆江带人一腳踏入醉香楼,便被一阵阵哭声吵得脑仁生疼,冷眼扫向急急迎上前来的老鸨:“这哭哭啼啼的,是怎么回事?”
老鸨堆起一臉谄媚的笑,躬身回道:“官爷您有所不知,这不听说王府要来选人,特意叫姑娘们都收拾妥当了。有几个一听能进慎王府享福,一时高兴,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放屁!”穆江一声冷喝,眼中寒光骤现,“哪个叫你污蔑我们慎王府的名声?”
话音未落,他反手一掌,狠狠掴在老鸨臉上,直接将她扇飞出去。
紧接着又是一腳,将她身旁正欲开口的管事踹得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厅柱上。
老鸨摔在地上,半边脸颊頓时高高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她挣扎着想爬起身,还欲凑近辩解,穆江“唰”地一声抽出腰刀,雪亮的刀尖直指她脖子:“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老鸨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最终瘫软在地,再不敢出声。
那管事更是早已面无人色,手腳并用地调转方向,拼命朝角落爬去,只盼离这群煞星越远越好。
厅中一时鸦雀无声,龟公和小二全都吓得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穆江收刀回鞘,冷冷扫视一圈,目光如刀,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几名护衛将老鸨、龟公及管事等人,尽数趕到一旁,看押起来。
穆江则带人径直上了二楼,循着哭声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他毫不犹豫,挥刀劈落门锁,“哐当”一声推开了门。
只见屋內一群女子穿着暴露的鲜艳衣裳,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一见门开,頓时惊叫四起,惶恐地向后缩去。
穆江立即转身背对,提高声音道:“诸位姑娘莫怕,醉香楼现已被查封,老鸨龟公皆已收押,你们不再受制于人,尽快換好衣裳,到楼下去。”
说罢,他大步离去,留下几名护卫在走廊尽头,目不斜视地静立等候。
房中的女子们惊魂未定,面面相觑。有人怯生生地探出头去,只见廊间再无往日凶神恶煞的龟公看守,唯有慎王府护卫静立两侧。
其他房间的姐妹们也陆续迟疑地走出门来,见无人呵斥怒骂,众人这才渐渐相信穆江方才说的话。
她们急忙返回各自房中,翻出最整齐、最体面的衣裳換好,彼此搀扶着,三五成群,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陳郡守刚处理完赌坊那边的乱局,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醉香楼。
护卫们把青楼的老鸨管事账房龟公等用绳子捆成一串,嫖客们捆成另一串,悉数交给陳郡守。
穆江上前一步,抱拳道:“陳大人,切记严查,殿下日后要亲阅卷宗。”
陳郡守连忙躬身应道:“是是是,下官定当竭力查办,尽快将案卷整理妥当,呈送王府。”
言罢,他略迟疑片刻,又试探着问:“那这醉香楼里的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