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儿见他居然还在笑,小眉头顿时蹙起,语气更加严肃:“哥哥,屹儿在和你讲道理呢。”
祁璟宴赶忙敛起笑意,正色点头应道:“好,哥哥记住了,往后绝不再吓阿凝了。”
屹儿这才满意地点点小脑袋,依旧背着小手,转身慢悠悠走了。
祁璟宴望着那小小的背影,不由摇头轻笑。
吃过晚饭,众人围坐在篝火旁,靜待日落。
等到漫天霞光,所有人都被这天地间的壮美所震撼,一时皆默然无声。
直至红彤彤的落日彻底沉入海平线,孟羽凝轻轻拥着怀中的屹儿,由衷感叹道:“活着真好啊。”
孟羽凝在看天,祁璟宴则一直望着她的侧脸,闻得此言,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应和:“嗯,活着真好。”
孟羽凝转头看他,一双水润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出奇:“殿下当真也这样觉得?”
祁璟宴微微颔首:“是。”
孟羽凝顿时眉眼弯弯,对着他高高举起右手,笑容明亮:“殿下,那说定了,咱们都要好好活着!”
祁璟宴伸出右手,轻轻与她击掌:“好。”随即却并未收回,而是顺势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攥了攥。
还不等孟羽凝反应,屹儿急了,从阿凝怀里站起来,用力把哥哥的手掰开,郑重其事地用自己的小巴掌与阿凝击了一下,仰着小脸,认真道:“阿凝,屹儿也要好好活着。”
看着小娃娃那副煞有介事的可爱模样,孟羽凝只觉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她笑着将小家伙紧紧搂进怀里,在他软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好,我们大家都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
连日来,大家纵马踏浪、下水捉鱼、挖沙筑城、抓蟹拾贝,还捞了不少海带和紫菜……
快活不知时日过,转眼,众人已经在海边住了四晚了。
大伙儿晒足了日头,吹透了海风,连螃蟹也吃得有些腻了。
第五日入夜后,祁璟宴询问过孟羽凝的意思,便吩咐众人收拾营地,打道回府。
不知为何,祁璟宴又换上了来时那身玄色劲装,登车时,他手中还提了一柄刀,落座后便将刀径直立在座位一侧,触手可及。
孟羽凝抱着窝在她怀里昏昏欲睡的屹儿,忍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好奇道:“殿下,你这样装扮,看起来像是要去打家劫舍。”
祁璟宴面色依旧平静,语气却难得透出一丝严肃:“回程路上,或许会遇上些不相干的人。不过阿凝不必担忧,你只需同屹儿安稳待在车内,一切有我。”
第93章
一听祁璟宴这话, 孟羽凝心头猛地一沉,南下岭南途中遭遇的种种惊心动魄瞬间浮现眼前,冷箭, 埋伏,夜袭……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怀中的屹儿搂得更紧了些, 身子朝车厢內侧挪了挪, 远离那扇可能带来危险的窗口和门口, 压低声音问道:“殿下, 还是京城来的人吗?”
璟宴不愿吓着她,唇角微扬, 温声宽慰:“不必担心, 不过些江湖宵小, 不足为虑。”
“江湖中人?”孟羽凝微怔, 隨即恍然,“又是冲着那笔赏金来的?”
之前在府里, 总有些不轨之徒试图趁夜潜入,可无一例外, 全都被抓了。不过已经消停好一阵子了, 没想到这些人竟还没死心呢。
祁璟宴微微颔首, 目光中带着赞许:“阿凝聪慧。”
孟羽凝忍不住好奇, 轻声追问:“如今这赏金,已涨到多少了?”
祁璟宴风轻云淡,如说不相干的闲话:“听闻已涨至两万五千金。”
孟羽凝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瞥了他脑袋一眼:“殿下这顆脑袋,可真值钱啊。”
祁璟宴见这姑娘非但不见惧色,眼中竟还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 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搖了搖头。
窝在阿凝怀中的屹儿正睡得迷迷糊糊,小手无意识地攥着她一缕发丝,软糯的小臉蹭了蹭,含糊不清地跟着学舌:“哥哥的脑袋,值钱呀……”
孟羽凝顿时被逗得扑哧一笑,轻轻拍怕小家伙的小屁股:“好好睡覺。”
屹儿小臉在阿凝怀里蹭了蹭,嘿嘿笑了声,忙把眼睛闭上,乖巧说:“屹儿睡覺觉。”
孟羽凝起初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然而马车始终平稳前行,只闻车轮辘辘,马蹄轻响。
她悄悄掀开车簾一角朝外望去,只见穆云等人手持火把,面色如常,默然护衛在马车两侧,秩序井然,不见半分慌乱。
再瞥一眼身旁的祁璟宴,见他也是神色从容,淡定自若,她那顆悬着的心便渐渐落回了实处,人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心神一松,困意便涌了上来,她忍不住抬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
祁璟宴见状,指了指里侧宽敞的座位,温声道:“若是累了,便将屹儿放下,你也倚着歇息片刻。”
孟羽凝摇了摇头,轻声回话:“不妨事,路程不长,我还是抱着吧。”
祁璟宴便不再多劝,只取过一只软枕垫在她身侧,示意她将手臂倚在上头:“这样省力些。”
孟羽凝依言照做,果然觉得手臂轻松了不少。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娃娃,忍不住轻声笑道:“屹儿近日沉了许多,比先前在路上时胖了不少。照这么长下去,怕是明年我就真要抱不动了。”
祁璟宴闻言,淡淡接了一句:“那便不抱。”
原本快要睡着的屹儿迷迷糊糊听见这话,立刻不满地往阿凝怀里蹭了蹭,软声嘟囔:“屹儿要阿凝抱,就要阿凝抱……”
孟羽凝忙摸着他的头,柔声哄:“好,抱抱抱,阿凝抱。”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一声尖锐的呼啸声传来,紧接着是当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显然是来物被人打落在地。
孟羽凝臉色一变,忙抱着屹儿从座位上滑到地上,缩坐在座位边上,紧紧把屹儿护在怀里。
祁璟宴见她这般迅速,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伸手把方才她垫胳膊的抱枕拿起来,放到她面前:“坐着些,车厢板太硬。”
孟羽凝接过,却没坐,而是挡在了屹儿身前,还小小声说:“我坐在地上,这样更矮些,更安全。”
马车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紧接着是护衛们刷刷抽刀的声音。
屹儿也惊醒了,从阿凝怀里坐起来,两只小手揉了揉眼睛:“阿凝,哥哥,怎么了?”
孟羽凝摸摸小家伙的头,柔声说:“有坏人拦路,不过屹儿别担心,哥哥在呢。”
祁璟宴伸手摸了摸屹儿的头:“哥哥出去看看,屹儿留在车里陪着阿凝可好?”
屹儿当即从阿凝怀里出来,站在阿凝面前,神色郑重点点小脑袋:“哥哥放心,屹儿会保护阿凝的。”
“好孩子。”祁璟宴笑着说,隨即拎上刀,起身就要走。
孟羽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小声问:“殿下,不是说不足为虑吗,你为什么要亲自下去?”
以前每回遇到刺杀,祁璟宴都宛若泰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这怎么还要亲自动手了?
祁璟宴笑着说:“阿凝别担心,不过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孟羽凝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先前他是腿不能动,所以才坐在那的。如今腿好了,估计是手痒了。
她松了手,“殿下当心。”
祁璟宴说好,提着刀出了车厢,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穆樱和穆梨,二人会意,当即翻身下马,上了马车。
外头已经“叮叮当当”打了起来,孟羽凝把屹儿抱回怀里,想到门口往外看看情况,可却又不敢。
正左右为难之际,就见车簾一掀,穆樱穆梨走了进来:“姑娘,殿下让属下进来陪您和小殿下。”
孟羽凝:“来的正好,你们抱着小殿下,我看看。”
屹儿却扭着身子,说什么也不肯讓别人抱,执意要挨在阿凝身边。
孟羽凝拿他没法,只得由他靠在自己腿边。她缩在车厢一角,将车帘掀开一道细缝,悄悄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臉色顿时紧绷起来。
车外灯火晃动,人影杂乱,穿着各色衣衫的杀手竟有数十人之多。
而这回来海边,他们所带的护衛,连同穆云、穆樱他们全都算在內,也不过二十余人。
如果从人数上来算,自己这边人少了。
不过她相信祁璟宴,他们在沙场铁骑、千军万马中尚且纵横来去,眼前这些宵小之徒,又怎能是他们的敌手。
马车四角皆有护卫持刃而立,穆云等四人原本就守在车前,此刻见祁璟宴提刀迈出,纷纷无声讓开道路,待他走过,又立即紧隨其后,肃立成阵。
前方正与杀手缠斗的几名护卫见状,也飞快收势后撤,分列两侧,握紧兵刃,凝神戒備。
那些衣衫杂乱的杀手们不由得彼此靠拢,一双双眼睛紧盯着祁璟宴,如临大敌,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杀意。
祁璟宴慢条斯理抽刀出鞘,提刀在手,仿佛唠家常一般温声开口:“十息之内离开,饶尔等不死。”
听着祁璟宴这话,孟羽凝在车里急得跺脚,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能讓他们走呢,走了殿下腿痊愈的事不就瞒不住了吗?”
屹儿却仰起小脸,小小声地说:“阿凝别怕,哥哥不会放坏人走的。”
孟羽凝低头看向小家伙,好奇地问:“屹儿怎么知道?”
屹儿一本正经回答:“哥哥说过,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孟羽凝伸手摸摸小家伙的头:“屹儿说的对。”
随即又嘀咕道:“那殿下为何还要说给他们十息让他们跑?”
屹儿眨眨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哥哥和他们玩儿呢。”
孟羽凝有些无语,杀手都杀上门了,这人竟然还起了玩心。
夜色沉沉,林间风声萧瑟。
杀手们见祁璟宴拎着刀,站着走出来,相互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顿时想起面前这人昔日在军中的威名,心头不禁发怵。
有人犹豫起来,悄悄往后挪了半步,压低嗓子问身旁的同伙:“不是说成了瘸子吗,这怎么还能站起来?怎么样,还动手吗?”
另一人紧盯着祁璟宴从容不迫的身影,声音里透着迟疑:“是啊,他们如此镇定,怕是早知道我们要来,会不会有埋伏?”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掂了掂手里的刀:“管他有没有埋伏,那可是黄金两万五千两,够老子逍遥几辈子了!你们要是怕了,就赶紧滚,这票老子干定了!”
“没错,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反正我不走。”
“就是,来都来了,老子也不可能空手回去!”
“行,鸟为食死,人为财死,这一票,拼了!”
“……”
那几十号人交头接耳,刚刚咬牙定下主意要留下拼命,祁璟宴便冷冷开口:“十息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