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把手从祁璟宴手里抽出来,撸了撸袖子,语气故作轻松:“行,那咱就试试,反正这不还有我在呢吗,我扶着你。”
说完,学着穆云他们平时的样子,一手抓住祁璟宴胳膊,一手去扶他的腰。
平时见穆云哪怕一个人也能轻轻松松将祁璟宴提起来,可怎么到她这,他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纹丝不动了呢。
她不信邪,嘿咻嘿咻再用劲儿,嘴上还喊着号子:“一二三,来,起~。”
可連着发了两回力,連着喊了两声起,这男人屁股都没抬一下,反倒把她自个累得呼哧带喘,不得已只好放开他:“殿下,我力气小,这样不行,要不还是让穆云”
话没说完呢,就见祁璟宴肩膀耸动,手撑下巴,正在那闷声偷笑。
她来气了,雙手叉腰,歪着头,把脸凑过去,低声质问:“殿下,你是在这看我笑话呢。”
祁璟宴本想停下来解释两句,可一想到这姑娘刚才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扶他,他就觉得好笑得不行,再看那张近在咫尺气鼓鼓的脸,越发笑得说不出话,連连摆手,示意待会儿再说。
孟羽凝见他越笑越过分了,一扭身,坐在了床上,架着胳膊,懒得搭理他。
祁璟宴兀自闷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随后伸手拉了拉孟羽凝的袖子:“阿凝,抱歉,我方才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来。”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孟羽凝扭了下身子,想把他手甩掉,可却没能成功,但也不回头,就那么背着他坐着。
祁璟宴又拽了拽她袖子,见还是没用,便轻轻叹了口气:“阿凝,我腿疼。”
孟羽凝一听这话,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和他置气了,连忙起身蹲到他面前,去看他两条腿:“今天又走山路,又换船的,肯定是颠着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雙腿刚断了一个多月,骨头都还没长好呢,不疼就怪了。
只不过平时这人太过能忍,或者说太过能装,从来不表现出来罢了。
可扎针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此刻竟然喊疼了,那想必是真的很疼了。
孟羽凝越想,神色越凝重,起身就往外走:“我去喊汤神医过来。”
祁璟宴抓住她手腕:“也没有那么疼,不用喊汤神医,先扶我到床上去吧。”
孟羽凝想着他躺着能好一些,便再次去扶他,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用肩膀扛着他,祁璟宴一手扶着她,一手撑着轮椅扶手,两人一起用力,这回他顺利站了起来。
可腿到底还是使不上力,只站了那么一下,祁璟宴的脸色就是一白,单手撑着床边,赶紧坐了上去。
孟羽凝放开他胳膊,一抬头就见他脸色不好,额头上还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吓了一大跳,再也不顾他的阻拦,赶紧跑出去喊汤神医。
汤神医正坐在甲板上,喝着小酒,吹着小风,听完孟羽凝的话,赶紧把酒壶一扔,起身就往船舱里跑。
刚放好完木桶的穆云一听,脸色也是一变,立马跟着跑过去。其他人也要跟着来,穆云没让。
几人回了船舱,汤神医黑着脸把祁璟宴裤腿扯上去,仔仔细细给他把两条腿都检查了一遍,最后确定是虚惊一场,并没什么大事。
孟羽凝吊着的心安然落地,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感谢老天保佑。
虽然没事,可汤神医还是劈头盖脸把祁璟宴臭骂了一顿,虽然碍于屹儿在睡觉,骂的声音不大,可却很难听。
“再这么任意妄为,就等着一辈子做个瘸子吧。”
“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胡鬧,再有下回,老夫干脆配一包毒药下去,以后你就踏踏实实做个瘸子好了,大家都省心。”
祁璟宴默不作声,乖乖挨骂。穆云生怕被波及,默默退出去好远。孟羽凝更是敛气屏息,一声都不敢吱。
汤神医骂够,一甩袖子,转身走了:“一群不省心的,耽误老夫喝酒。”
走出去几步,又转身回来,看着孟羽凝说:“孟丫头。”
孟羽凝吓一跳,以为他也要骂自己几句,连忙笑脸相迎:“汤神医,我错了,我没看好殿下。”
汤神医没想她开口就認错,有些意外,随即摆了下手:“不关你事,那个犟种要干什么,哪个又能拦住。”
“不过以后你帮老夫盯紧点儿,要是他再敢胡作非为,你也不用张口劝阻,来喊老夫就是。”
孟羽凝连连保证:“汤神医放心,我记着了。”
汤神医转身走了,路过躲在门口的穆云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别挡道。”
穆云连忙像个板砖一样贴上墙壁,把门口让开。
听着汤神医的脚步走远,穆云才放松下来,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殿下!”
祁璟宴猜到他要唠叨什么,摆手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知道了,不必说了。”
穆云便不再说,起身,退了出去。
孟羽凝把门关好,从床脚爬到床上,长长舒了口气:“还好没事。”
祁璟宴:“阿凝,抱歉,吓着你了。”
孟羽凝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语重心长说道:“殿下,我吓着不要紧。”
“就是你这腿,往后咱一定要小心,一个人的腿多重要啊,要是好不了,一辈子就坐在轮椅上,不能跑,不能跳,多难受啊。”
祁璟宴的神色不知不觉郑重起来:“阿凝,我知道了,往后我会小心的。”
见他态度还算良好,孟羽凝便见好就收:“殿下,往后我也会提醒你的。”
祁璟宴勾了勾唇:“好,那就有劳阿凝了。”
孟羽凝也笑了:“时候不早了,咱睡吧,殿下。”
祁璟宴说好,两个人各自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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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孟羽凝先前睡了一下,刚才又鬧了那么一出,这会儿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滚了一会儿,她仰面朝天躺着,翘起二郎腿,手里转着一缕头发,想着事情。
想了一会儿,偏头看祁璟宴,就见他也睁着眼睛,便小声和他聊天:“对了,殿下,咱们的船,为什么要挂“郁”字旗?”
祁璟宴温声解释:“这一路怕是不太平,借郁小侯爺的名头来用一用,免得整日打打杀杀,不得安宁。”
孟羽凝翻身趴起来,“郁小侯爺?是成安侯世子郁逍吗?”
祁璟宴原本仰天躺着,见她声音虽小,可语调却激动起来,便侧过头来:“怎么,阿凝和郁世子相识?”
孟羽凝摇头:“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她只是想起书中说的那些事。
成安侯郁允衡小时候是康文帝的伴读,两人一起长大,情同兄弟。
在当年康文帝夺嫡的路上,成安侯一直忠心耿耿追随康文帝左右,十分受康文帝的信任和器重。
最主要的,成安侯是个纯臣,眼里心中只有康文帝一个人,且还舍身忘死救过几次康文帝的命。
康文帝那般多疑擅猜忌之人,唯独对成安侯是完全放心的。
就这么说吧,康文帝要是什么时候意外中毒死了,他会怀疑太后这个亲娘,会怀疑他后宫的女人,也会怀疑他的皇子公主们,可唯独不会怀疑成安侯郁允衡。
而世子郁逍是成安侯唯一的儿子,郁逍和祁璟宴同岁,郁逍一岁的时候,康文帝就让成安侯每天把儿子送进宫来,陪当时的皇长子祁璟宴玩耍。
后来两人就顺理成章在一起读书,再后来又一起去了军中历练。
从军中回来后,祁璟宴以太子的身份进了朝堂,郁逍进了五军营。
可那之后,两人不知何故闹翻,关系日渐疏远,到最后成了点头之交。
为了此事,康文帝还特意分别询问过两人,祁璟宴回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多的却不愿多说。
郁逍却一个劲儿装傻,只说以前年幼不懂规矩,这才屡次在太子殿下面前僭越,如今他懂事了,自是要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康文帝虽没问出来两个人为何分道扬镳,可对此却乐见其成,还同成安侯笑着说,“罢了,孩子们大了,若当真合不来,那也强求不得。”
再后来,祁璟宴突然下狱,后来储君之位被夺,再到被流放至岭南。
从始至终,郁逍都没有为祁璟宴说过一句话。
不光他没说,就连康文帝问成安侯郁允衡对太子一事是何看法,成安侯都只说自己对太子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但凭陛下定夺。
太后借着给祁璟宴送物资的机会把屹儿送到祁璟宴这,跟康文帝点名要了郁小侯爺,说辞就是,虽然两个孩子闹翻了,但是看在幼时情分,郁小侯爷断不会故意谋害祁璟宴。
有着之前两个人长达两三年的貌合神离,康文帝这才放心让郁逍去替太后办事。
在书里,祁璟宴在岭南蛰伏那几年,两人明面上仍旧不和,可私下里却没有断了联系。
后来祁璟宴杀回京城,杀了三皇子,逼死章贵妃,从康文帝手里夺了皇位,扶持屹儿登上皇位,这一路上,郁逍一直都坚定不移地站在祁璟宴身边。
郁逍和祁璟宴的关系,比之成安侯和康文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她在听到郁逍的时候,才会有些激动,因为这是己方队友啊。
见孟羽凝眼睛亮晶晶的,祁璟宴又问:“阿凝不认得他?”
孟羽凝从他这平静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丝丝不相信?不是,难道她应该认识郁逍吗?
她仔细回想,终于想起,在一次宫宴中见到过郁逍,不过那时候郁逍只看过来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便说:“我想起来了,那年的中秋宫宴,我远远见过郁小侯爷一回,除此之外,再没见过面了。”
祁璟宴见她双眼除了茫然,尽是坦荡,便笑了笑:“那等何时遇着他,我引荐你们认识。”
孟羽凝往门口看了一眼,匍匐着往祁璟宴这边爬了两下,颇为神秘地试探着问:“殿下,可是传言都说,你和郁小侯爷不和呢。”
祁璟宴:“传言不可信。”
孟羽凝装作头一回知道真相一般做恍然大悟状,用气声说:“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呢,殿下你和郁小侯爷以前那么好的关系,怎么说闹掰就闹掰了。”
祁璟宴挪动肩膀,也往她这边靠了靠,还学她那样用气声说话:“你一直有关注我?”
呃,这个怎么回答呢。孟羽凝脑袋瓜快速转了个弯:“殿下你以前可是万众瞩目的太子殿下啊,关注你那不是理所应当地嘛。”
说完,一捂嘴:“抱歉,我不该提起以前的事。”
祁璟宴把她的手从嘴上拿下来:“无妨,事情就是如此,没有什么不可以提起的。”
孟羽凝忍不住感叹,别人当他面提起他以前是太子的事他不介意,粟商骂他是个断了腿的废物瘸子他也不生气,这人的内心可真是强大。
不过说起粟商,孟羽凝觉得奇怪,怎么原书里没有粟央和粟商出现过呢。
孟羽凝原地翻滚一圈,滚出去一人距离,仰面躺好,双手枕在头下,又翘起一只二郎腿,慢慢晃着脚丫子,思索起来。
哦,对了,原书里,祁璟宴按照康文帝的命令,顺着官道一路直奔岭南了,并没有临时起意兵分两路,躲到山中去 。
所以,没有遇到粟央也正常。
就是不知道,现在粟央的出现,会不会给祁璟宴的大业带来什么影响,如果有影响的话,不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如果说一切按照原剧情走,她说不定回头还可以给祁璟宴提个醒什么的,让他少走点弯路,趁早达成他的大业,到时候她也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可现在怎么搞的,事情好像变得复杂起来了呢。哎,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