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阿凝, 想挪过去一点, 把阿凝放到屹儿另一边,却发现自己不用手撑着床, 双腿根本就不使不上力,压根挪动不了。
他嘗试着伸出胳膊去, 可身子一歪, 阿凝差点儿从他手上滑落砸在屹儿身上, 他连忙回正身体, 这才把人抱稳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把阿凝放在自己腿上,单手抱着她,腾出一只手来,把屹儿往远處推了推, 推出足够大的位置,这才抱着阿凝,轻轻放了下去。
他看着并排躺着呼呼大睡的一大一小,眉目缓缓舒展开来,自己也撑着床,慢慢躺了下去。
次日清晨,祁璟宴还是最早醒来。
他醒过来之后,侧头去看,就见阿凝不知何时翻过身来,面对着他在睡。
一张巴掌大的小臉又和往常一样,被头发糊了大半,他有些忍俊不禁,伸手帮她把头发慢慢都捋到了耳后。
隨后,他就那么侧着头,靜靜看着她。
也不知看了多久,在他脖子有些发酸的时候,一缕晨光从窗户照进来,屋内亮了起来,外头也渐渐传来了脚步声。
该起了。
他伸手推了推屹儿,屹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祁璟宴又伸手推了推,见他还没醒,便在他肉乎乎的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这下屹儿被他拍醒了,顶着一头蓬蓬松的头发,一骨碌跪坐起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茫然。
祁璟宴伸手揉揉他毛乎乎的小脑袋,柔声说:“起了。”
“好。”屹儿奶声奶气应了句,一双小手攥成拳头,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清亮了许多。
这才发现不对,他伸手指着阿凝,歪着小脑袋:“哥哥,阿凝怎么睡这里?”
虽然阿凝和平时睡的地方不一样,但是他是挨着阿凝的,所以并没有生气,只是好奇。
祁璟宴已经坐了起来,伸手把屹儿抱过去,在他小屁股上又拍了一下,轻声说:“小声些,不要吵到阿凝。”
屹儿便用小气声又问:“阿凝为什么睡在这?”
祁璟宴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屹儿的衣服给他穿:“我也不知。”
屹儿眨巴着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那等阿凝醒了,屹儿问阿凝。”
祁璟宴:“……”
怕屹儿这小漏勺待会儿又到處嚷嚷,祁璟宴默了默,最终选择如实交代:“阿凝给哥哥擦头发,擦着擦着困了,便躺在了这里。”
“哥哥腿不方便,所以……,大家就这样睡了。”
屹儿根据哥哥说的话,脑补了一下,哥哥见阿凝睡在这边,就想挪到床边里去睡,可他拖着双腿,费劲巴拉爬了半天也没能爬过去的艰难场面。
小男孩心疼了,伸出小手搂住哥哥脖子,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哥哥,屹儿会快快长大的,等屹儿长大,屹儿就能扶哥哥了。”
祁璟宴低头,把下巴搁在屹儿小小的肩膀上,嘴角微弯:“好,哥哥等你长大。”
说完,又说:“那昨晚的事,不要告诉阿凝可好?”
屹儿郑重点点小脑袋:“好,屹儿不说。”
哥哥那么惨,那么可怜,他当然不会跟别人说,阿凝也不会说的。
兄弟俩达成约定,又抱了一会儿,屹儿就下地,出门去喊了穆云进来。
等兄弟俩洗漱完毕,便把房门关好,出门去了甲板上。
孟羽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她睡眼惺忪坐起来,用手做梳,拢了拢头发,稍微清醒些,就往床边挪。
挪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她昨天晚上她好像给祁璟宴擦头发来着,可后来她怎么睡着了,她给他擦完了没有来着?
想不起来,她起身去了净房,收拾妥当之后,出门去,找到祁璟宴直接问了这个问题。
祁璟宴神色如常:“你擦着擦着困了,直接躺倒睡了。”
“这样吗。”孟羽凝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印象,但还是挺心虚的。
祁璟宴给她擦头发的时候那么有耐心,她给他擦头发,擦到一半竟然睡着了,别的不说,单从礼尚往来这一点上讲,就有点不像话了。
她心虚地冲他笑了笑,绕到他身后,推着他轮椅往前走:“今儿天气好,殿下我推你走走吧。”
祁璟宴点头说好。
屹儿在一旁骑着小木马晃来晃去,见两人走远,忙从小木马上下来,追上去:“阿凝,屹儿来帮你推。”
孟羽凝笑着回头:“屹儿快来。”
---
蔡月昭从房里出来,见到阿凝在前头,笑着就要过去打招呼,却被从三楼跳下来的郁逍一把拉住:“别去。”
蔡月昭耍开他的手,不满瞪他:“你想干嗎?”
郁逍:“不是我想干嗎,是你想干嗎?”
蔡月昭:“我找阿凝妹妹说话啊。”
郁逍伸手指着站在护栏前看風景的三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人家一家三口在那待的好好的,你一个外人过去打扰,你自己想想合适吗?”
蔡月昭再看过去,就见不知祁璟宴说了什么,阿凝妹妹正笑得花枝乱颤,小殿下正拍着小手转圈圈,三人其乐融融,温馨又美好。
她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我现在过去,的确不合适。”
她看向郁逍:“阿逍哥哥,我们也找个地方看風景吧。”
郁逍见她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声音还有点夹夹的,没忍住往后退了半步:“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山猪吃不得细糠,非得我打你才行。”蔡月昭翻白眼,伸手掐着他胳膊上的肉,直接拎着他上了三楼露台。
到了三楼,两人席地坐在露台边上,双腿都从栏杆缝隙伸出去,吊在空中一晃一晃。
云开见日,霞染群峰。
蔡月昭的心情明媚起来,她望着前方的重峦叠嶂,山明水秀,小声说了句:“阿逍哥哥,要是我们能一直待在这,那就好了。”
郁逍听出她声音里的感慨万千,偏头看她。
朝阳映照下,经常一言不合就对他拳打脚踢的姑娘,此刻安安静静坐着,温柔得像一副画。
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小小的阿昭,舔着嘴唇,把只喝了几口的粥碗递到他面前:“阿逍哥哥,昭儿吃饱了。”
还有那回,他家老头子拿着竹条狠狠抽他的时候,他娘抱狠心地在一旁看熱鬧,后来还是刚比饭桌高一点的阿昭冲过来,护在他身前,把一切都揽在她身上,讓他那日免了皮开肉绽。
想着那些往事,他的心不由柔软起来,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喜欢这里,以后我再帶你来玩,想来几次都成。”
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硬朗英俊的臉,蔡月昭生出一股冲动,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可话到嘴边,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只是笑了笑,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远方:“可是阿逍哥哥,要是以后你娶了别人,你还怎么帶我出来玩?”
郁逍:“成婚怎么了,你是我妹妹,我想帶你出来就帶你出来。”
蔡月昭摇头笑:“那要是,你娘子不讓呢?”
这话把郁逍问得愣住了。
他家老头子位高权重,陛下又生性猜忌多疑,他早就知道,他婚事自己做不得主,不光他做不得主,连他父母都做不得主,极大可能是陛下赐婚。
他和阿昭因为小时候的情分,这么多年往来始终未断。
恰是为此,他家老头子和蔡将军未免陛下猜疑,年年都要故作姿态,各自上几道弹劾对方的折子,把对方骂得一文不值,狗血淋头。
陛下每每在批复中,都要好言劝诫,说上几句同朝为官,望与同僚和睦相處之类的。其实陛下心里巴不得两人针锋相对。
两家老爷子这番作态,就是为了讓他们两个晚辈不要被迫断了情分。
可万一到时候陛下给他赐婚的对象,是个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不允许他和阿昭多来往呢?
不不不,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来。
心中如此这般想,他笑着说:“放心,我会和她讲明我们的过往,想来她会通情达理的。”
蔡月昭:“那要是她还是不同意呢?”
郁逍:“那我也不会给她留情面,总之你不要担心,我说到做到。”
蔡月昭:“阿逍哥哥,我信你。”
说罢,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信他,可是,这个世道太复杂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成了婚,娶了别人,那她不会再和他过多联系了。
见她说信他,郁逍笑着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出来玩就敞开了玩,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蔡月昭这回笑了:“好。”
两人说完话,准备静静看一会儿風景。
可就在这时,孟羽凝推着祁璟宴转过来,发现了三楼的蔡月昭。
她一下就笑了,把祁璟宴的轮椅一放,牵着屹儿朝这边走:“阿昭姐姐,你醒了,我以为你还在睡,你等我上来找你说话。”
蔡月昭也笑了,见阿凝带着屹儿上下不方便,便说:“你等着,我下来。”
说罢起身,轻松利落越过栏杆,直接落在了二楼甲板上,衣袂飘飘,身姿潇洒。
孟羽凝被她帅得两眼直冒星星,待她一落地,上去就拉住她手:“阿昭姐姐,你好厉害啊。”
蔡月昭被她甜甜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手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屹儿见两人又在自己头顶上手牵手说话,便又挤到两人中间,抱住阿凝的腿。
孟羽凝知道这小家伙又吃醋了,便伸手把他抱起来,“阿昭姐姐,穆山做了千层饼,还做了瘦肉青菜粥,我们去吃早饭吧。”
蔡月昭自然说好,跟着一起往廚房走,边走边问:“阿凝妹妹,今天晌午咱们吃什么菜?”
早饭还没吃,就惦记晌午了,孟羽凝忍不住想笑:“我们得去看看还有什么菜……”
三人说着笑着,奔着廚房去了。
祁璟宴扶着轮椅扶手,独自坐在那,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默默无语。
郁逍从三楼跳下来,架着胳膊走过去,嘲笑道:“哎,云舟,看着现在的你,我想到一个词。”
祁璟宴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转着轮椅就往另一个方向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